一小时之前。
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避开了所有监控和巡视的警卫，碾碎一地薄冰，开上了阿卡姆岛，最后停靠在亡者之处的悬崖边。
骑士低头看了眼下面尚未结冰的湍急水流，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然后利用抓钩枪抓住了悬崖边的岩石，停住了下落的趋势。
他一脚踩在崖壁上，一点点向下搜寻。
入口不难找，前提是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山洞的话。
没多一会儿，他就踩在了一块突起的平台上，拨开枯萎的藤蔓和杂草，毫不意外地发现后面有一截通道，而在这通道尽头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在阿卡姆下面的蝙蝠洞……
头盔下，骑士眼底掠过一抹嘲讽。他从腰带里拿出了破译器。
和埃德文不一样，他对蝙蝠……对蝙蝠洞了如指掌，这个当然也不会例外。
蝙蝠洞有单独设置的防故障装置，它会在几分钟内就覆盖掉他的黑客指令。
不过，这几分钟就足够他做完想做的事情了。
按照埃德文的预计，大概再过四五天，最多一周，就是最后的行动时间。埃德文没有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或许他有一个完备行动方案，但这也不妨碍再多做一些准备。
比如说……监听他们的通讯电话。
骑士走过那条悬空金属长桥，这里和他见过的那个蝙蝠洞不太一样，光是设备就简单很多，也没有医疗医务室，战利品陈列室，以及……制服展示柜。
倒是在左边山壁上有个进出口，那里说不定能直接进入阿卡姆内部。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你永远可以相信蝙蝠侠”。
真是见鬼。
收起怀旧的念头，骑士把目光放到了电脑上。
一个简单的工作……但很重要。
他唤醒了电脑，轻而易举地就覆盖了神谕的指令。
信号遮掩，以及追踪激活……
等到电脑汇报进度到100%后，他就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重新回到悬崖上后，他看了眼臂甲，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打开了扫描。
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发现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内容，有一部分有点奇怪——和其他的比起来，这几项被规划得太详细了，甚至规定了大致的完成时间和方式——尽管这个范畴很宽松，但依然让他感到了疑惑。
或许这也是埃德文的目的之一。
只是考虑到蝙蝠他们一直在追查埃德文的踪迹，再联系上这几个目的明显是“闹出更大动静”的任务，杰森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而传入耳机里的对话，也显然表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蝙蝠侠，我找到乔·科兹的位置了……”
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声。
他知道对方是谁。
罗宾……
一个……让人恶心的笑话。
摩托车驶离阿卡姆岛之后，骑士就直奔下一个任务地点。听着通讯频道里他们的追踪调查过程，他大概猜到了埃德文的打算。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那个叫乔·科兹的人似乎是蝙蝠的线人，并且在几个月之前巧合地接触了埃德文，只不过却被控制了起来，而就在几天前，他们才终于发现了乔的问题，打算从乔入手，抓出埃德文。
只是听起来埃德文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并且在发现不对劲之前，他就一直做得十分小心，没留下什么能够直接查到他的痕迹，所以他们现在陷入了僵局。
不过，莱斯特·科兹？杰森仔细想了想这个名字，确定这是几年前蝙蝠侠拜托神谕加进警局档案里的假身份之一。可惜，现在这个身份算是废了。
他不觉得埃德文在确认这一点后还会给蝙蝠侠留下什么余地，而且就算埃德文不做，他也会这么做。
既然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就打算关掉监听，没想到他刚想退出的时候，就瞥见小巷里停着一辆样式眼熟的摩托。
“……”
虽然模样有了些变化，似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进行了不止一次的改装，但他还是认出了那是从蝙蝠洞里开出来的罗宾摩托。
摩托车猛地刹停。
骑士查看了下那份任务清单，确认这里是他下一个任务地点的附近后，把摩托停靠在另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然后掏出抓钩枪，射向了高处的滴水兽。
光学头盔的镜片连接着扫描功能，这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下面罗宾的行动——他跑进了一间废弃的仓库里。
正巧他的任务目标也在那个方向，不过不是那间仓库，而仓库旁边的其中一个集装箱。
“我找到了，不过他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我或许得先送他去医院。”罗宾在通讯里进行情况汇报。
他们真的找到了乔·科兹。
看来埃德文那个小混蛋再怎么聪明也还是不够了解蝙蝠侠，以至于低估了他。
不过没关系，他会修正这一点。
骑士利用抓钩枪，荡到远处的建筑物上，然后落到地面，无声地靠近了那间仓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混蛋是让他来这“回收”一些东西的。
按照任务须知上的描述，找到正确的集装箱后，他在里面发现了一些被打了印记的弹药，和……一个火箭筒。
“……”
他拿起来检查了一下。
能用。
现在他开始怀疑小混蛋是故意的了。故意做了什么把乔·科兹引到了这里，然后又让他来“回收”。
虽然没有说怎么“回收”，但眼下好像也只有一种途径了。
他装上弹药，带着火箭筒离开了原地。
这个看上去最简单的任务，下面的备注却是最长的，几乎列出了每一个步骤，甚至包括了可改动范围、目的、和影响，还明确标注了不需要下死手。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又一个试探，或者是埃德文仍然对他有着错误刻板印象。
……他早就不是罗宾了。
在找到了个还算合适的位置后，骑士朝着仓库的方向举起了火箭筒。
准星里，罗宾扛着一个青年刚打开仓库的大门。
骑士平静地按下了扳机。
炮弹携着尾焰直直飞向了仓库前的两人。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并且迅速点燃了不知道谁放置在周围的易燃物。
骑士意外地看着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刚刚他其实注意到了罗宾反应很及时，在看到炮弹的同时，对方就当机立断退回了仓库里，用大门阻挡一部分爆炸的冲击。
只是现在看来，能不能活下来依然是未知数。
不过……
这是就是卷入蝙蝠侠那些疯狂小游戏的代价。
流血，濒死。
然后被下一个替代。
像是某种廉价的消耗品。
……
……而不是一个儿子。
他现在只是帮了蝙蝠侠一个忙。
如果这个罗宾就这么死了，蝙蝠侠或许就会意识到，把一个不相关的孩子拉进这个深渊里是个多大的错误。
骑士看着远处燃烧的烈焰。
“下一次。”他自言自语着，“下一次在炮弹底下的就是你了，老家伙。”
“我会成为你无法恐吓的敌人，到时你将会发现，你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直到你和你最爱的城市一起……堕入深渊。”
他最后看了一眼火光的方向后，就转身走开了。
蝙蝠很快就会来。
蝙蝠侠。
罗宾。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倾轧而来。
粘稠的。
带着恶意和讥嘲。
骑士沉默地回到了摩托车边上。
他不该再停留了，小混蛋没有给他留太多空闲时间，即便罗宾没死，也没必要再监听他们的通讯了。
而就在这时。
“我很快就到。”
蝙蝠侠的声音出现在了通讯里。
这是他时隔一年多后，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
这让他的动作顿了下，结果就是这最后的几秒，他就听见那个让人憎恶的声音说：
“保持警惕，罗宾。”
“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哈。
骑士忍不住笑了。
总是这样。
蝙蝠侠永远不会改变。
‘你不能那么冲动，也不应该和罪犯说太多的话，那会暴露很多信息，即便你不想这么做……’
‘告诉我这位好先生一些有趣的事情吧，杰森？’
‘我很高兴你成为我的家人。’
‘你现在是我的小跟班！我的我的我的！’
‘执行命令，无论发生什么。’
‘任我摆布，任我处置！’*
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反胃的回忆在脑子里面来回翻涌，混杂着憎恨、愤怒……在那个给予了他现在这个代号的人的笑声里，一些模糊扭曲的人脸浮现在眼前。
可能是小丑，也可能蝙蝠侠。
他们的话语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或许就像小丑说的，他们本就没什么差别。
摩托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自己停下了。
头盔下杰森闭上了眼睛，喉咙里挤出一声介乎于呻|吟与咒骂之间的声音，含糊不清，还带着泣音。
寒冬的冷风穿透了包裹他身体的装甲和皮肉，钻进了他残破的灵魂里，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呼吸也变得不再规律。
杰森抬起手，轻轻抚摸过头盔上，那个差不多是烙印的位置。然而即便没有实质的触感，他仍然浑身紧绷起来。
他猛地放下手。
“不……该死的！”歇斯底里的咆哮被电子过滤器扭曲得格外刺耳。
而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出了忙音。
杰森怔住，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按到了通讯的按钮。他正要取消，结果没想到对面几乎在同时接了起来。
‘有事通讯联系，我会二十四小时在线。’
……这本应该只是又一句敷衍的。
他的手微微一颤，打算以询问情报的由头尽快结束这次意外的通讯，结果就听见那个小混蛋以一种平静到让人厌恶的语调说：
“是的，科波特先生，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想……”
“……”
杰森慢半拍地发现，对方这会儿正在忙着骗人。
用那些让人深恶痛绝的……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这次，他却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没说话，通讯对面埃德文敲了敲耳机，似乎是示意他有事说事。
杰森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挂断了通讯。
“……见鬼！”
被这么一打断，他的情绪反而诡异地平稳了一些。
骑士咬了咬牙，狠狠地锤了一下车把，紧接着就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后，才驾驶着摩托车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开去。
然而他走进安全屋，刚关上门，那边就打了过来。
“……”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挂断得太突然了。
杰森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什么事？”通讯那边，埃德文问。
“……”
杰森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听他没说话，埃德文就先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你做得很好，说实话，出乎我意料了。企鹅人果然和蝙蝠联系上了，”或许是事情很顺利，他的语气带着点起伏，也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进度比我想的要快，之后的几天应该就不至于这么忙了，然后就是等到市长上台……”
“你如果还想拉拢他们……不，我还是不觉得他们是能够合作的对象。”
明明耳机里是那个他本应该厌恶的声音，杰森却只是靠在门上，手按着耳机，沉默地听着。
心情出乎意料地逐渐平静了下来。
等到对面说完，他才低声问了句：
“你受伤了吗？”
“什么？”埃德文一愣，“不，没有。”
说完，他就听见耳机里响起了一些轻微的机械声，然后……
“你联系了斯莱德。”
变成了杰森原本的声音。
他拿下了头盔？
“是的，我原本就是找他合作的，他最近没联系我，我就问问情况。”
杰森用力闭了闭眼。
对，他知道。因为他才是这个和小混蛋联系了两个多月的人。
但他还是说：“你没有告诉我。”
“……我想是的？”
“也许你应该学会这一点。”
埃德文不解：“我以为你们是一边的。”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他为我工作。但你是我的合作人。”
“……？”
埃德文依然不太理解。
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可听骑士的口吻好像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好吧，我知道了。”
他刚刚打来就是想说这个的？
“很好，希望你能做到。”
说完，杰森就挂断了通讯。
屋子里，让人绝望的安静再一次压了下来。杰森一言不发地靠着门，并且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
直到脊背僵硬发痛，窗外太阳西沉，他才走进卧室，坐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瓶牛奶。
看了眼天花板角落的监控，他犹豫了一下。
然后旋开瓶盖，浅浅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