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下档案上的内容后，埃德文就把它销毁了，烧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没留下。
他看了眼已经升起的太阳，打发走了泥脸，拉上兜帽走到了街上。
现在时间还早，天空灰蒙蒙的。他本来打算现在就去看看那个奇迹之城的情况，结果没一会儿，雨就纷纷淋淋地下了起来。
雨水顺着脸颊淌过脖颈，最后滑进了领口，把衣服变成湿漉漉黏糊糊的一块。埃德文不太舒服地扯了扯，脚下步子一拐，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快餐店里。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钱币放到柜台上。
“芝士牛肉汉堡。”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回应，他抬头一看，就发现服务员女士神情不属地低着头。她面色蜡黄，眼底青黑很重，手里捏着个手机，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不好意思？”埃德文敲了敲吧台。
“啊，抱歉。”她慌忙回过神，“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埃德文重复了一遍。
服务员女士连忙把汉堡打包进纸袋递给他，见他后面没人跟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别在外面待太久了，孩子。”
“为什么？”
“昨天晚上你没看电视吗，见鬼，那个疯子居然……噢，上帝啊……”
埃德文不太理解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谢谢你……”他看了眼对方胸口的名牌，“……莱娜，我会的。”
最该担心的人到现在都没太大反应，恐怕他们都心怀疑虑地等着蝙蝠侠来处理。
如果是一场逼真的模仿秀，那就是虚惊一场，该干嘛还干嘛。但如果是真的小丑复活……等到他将会用一切想的到、想不到的举动来向蝙蝠证明自己的回归的时候，就是蝙蝠的注意力转移，能浑水摸鱼的时候。
可惜，他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埃德文离开快餐店，重新走进了雨幕里。
他只知道一条去往城门的路，所以即使工业区有点远，也没办法。
幸好，哪怕是在喧嚣的下雨天，市政区的出租车也不难找。没一会儿，他就上了车。
车辆驶过大桥，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远离了高楼大厦、灯光、繁荣与秩序，一往无前地驶入了一片烟尘弥散，仿佛连每一块砖瓦都散发着煤油味的楼群中。
这里是哥谭阴影的一角。
——东区。
就在公园街附近，这里有个废弃的地铁总站入口。埃德文无视了禁止入内的标牌，翻过铁丝网，顺着楼梯走到了地下。
下面一片漆黑，只有角落的油桶里燃着还没熄灭的火光。借着光，能勉强看到一部分垃圾、建筑废料和锈蚀的铁轨。
埃德文没管这些，径直拿出手机黑进了市政网络。
伴随着轰隆一声，厚重的安全门缓缓升起。
“咳咳……”
扑面而来的尘土，让埃德文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在等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走进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手机屏幕的光只能勉强照亮他身前的一小片地方，但就算是这样，埃德文仍然窥见了这座地下城市让人惊叹的一角。
铁轨上如同黑色巨蟒一样的蒸汽火车，笨重的轴承和金属齿轮，旁边铜皮墙壁上灰白的玻璃窗、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和老旧的煤气灯……
短短几步，就好像穿梭了时间，回到了那个蒸汽升腾的年代。
如果不是这里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不见天日，他说不定已经后悔没有早点打开那扇安全门了。
不过埃德文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他检查了下手机，注意到讯号确实受到了影响后，就准备继续往深处再看一看。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安全门轰隆一声猛地砸落在地——它关上了。
紧接着，不等他细想，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埃德文盯着屏幕，一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有管的意思。
没一会儿，第二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同样的号码。
他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对面是一个从没听过的男声，他一上来就说：
“你好啊，被火焰宠爱着的孩子。我知道你终究会来到这座神秘的地下之城。”
“……？”
“如何，对于你面前看到的这一切？”男人语气带着明显煽动和诱导的意味，“和那座明明矗立在天空下，却完全遮蔽了太阳光辉，甚至街道上魔鬼横行的罪恶之城相比呢？”
“……”
“呵呵……沉默战术？”埃德文一个字都没回复，男人也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慌张，你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说出来。”
“是吗。”听着对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埃德文只觉得耐心在被一点点燃尽。
“市政厅四个小时，来的路上一个小时——麻烦你等了我五个小时，真不好意思。所以我的问题是，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后路被截断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毕竟实心的金属大门虽然要打破可能会很麻烦，但它旁边的墙又不是金属的。
“看来你很自信，是因为觉得这里关不住你吗？”男人依旧是那副口吻，“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
埃德文动了动嘴角，语速飞快地冷嘲道：“不，我只知道你既然叫我‘被火焰宠爱的孩子’，那你应该是知道甚至看到了那天的事……所以你就算不是阿卡姆的人，也一定和阿卡姆的院长，昆西·夏普有关系。”
“而夏普先生总是有一些奇思妙想，比如说治疗蝙蝠侠，又比如市长竞选——你和他有哪一点是‘志同道合’的？”
“一，还是二？或者都是？”
他停顿了下，特地发出一声明显的冷笑，然后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了下去：“又或者你是打算通过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想改变这个城市？”
“罪恶之城？一个好形容。我确实不喜欢这里。但你难道不正是罪恶之一吗——”
“雨果·斯特兰奇先生。”
“……”
电话那头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埃德文几乎能够想象出对方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会出现多差劲的表情了。
“沉默战术？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斯特兰奇先生。”
他知道自己有点挑衅过头了，但这家伙明显是来破坏他的计划的——他得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极高的自尊心，以及对自己计划、头脑的自信。这样的人……
“你在激怒我。”斯特兰奇肯定地说。
他的声音里仍旧夹杂着一丝笑意，像是完全没把埃德文的挑衅放在心上。
“可你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
“据我观察，你并不是一个冲动，并且会任由情绪影响自己理智的孩子。那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像是吊胃口一样，他顿了顿才说，“——那枚神奇的戒指，你的火焰是从戒指里出来的。它让你情绪失控，对吗？”
原来如此。
埃德文明白这位斯特兰奇先生想做什么了。于是他配合地沉默了下来，就像是被戳中了软肋那样。
果不其然，在接收到他低头的信号后，斯特兰奇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那天的火焰里，死了小丑、萨斯、日历人、贝恩、杀手鳄……算上警卫在内至少有二三十个人——你认识那个孩子对吗，被他们关起来的……罗宾？”
“……”
“别担心，我并不是想威胁你。事实上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感到十分痛苦。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什么？”
“当然是纠正这些错误。”斯特兰奇的语气温和得堪比他脑门上反的光，“像你、像罗宾那样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疯子，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你们本应该站在阳光下，拥有正常的，幸福的生活，不是吗？”
接着，他不急不缓地说着一些孩子想听的话，为埃德文描绘出了一个乌托邦的画面。
一个没有犯罪，没有精神病，也没有义警的城市。
听完，埃德文用明显动摇的语气，再一次表示了拒绝：“我，我不相信你……！”
再多说一点。
他已经快猜出他们全部的计划了。
他对雨果·斯特兰奇的了解不多，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他用病人进行非法实验。
估计斯特兰奇先生也是用类似的说法说服的昆西·夏普，并且明确表示会帮助他成为下一任市长，而交易条件，可能就是提供环境来满足他那些莫名其妙的研究欲。
但是斯特兰奇为什么有这个底气？他背后一定有人在支持他。
这个人是谁？
“——你似乎知道蝙蝠侠的身份。”他突然说。
埃德文眸色一暗。
“可你并不认同他——他救不了这座城市，甚至救不了他自己。”
“那为什么不尝试别的道路呢？你知道我可以帮你。”他说。
“你……想我做什么？”
“不，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察觉到了埃德文话里的急躁，斯特兰奇十分包容地纠正道，“你的火焰，你的情绪……都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来治愈。”
“你觉得呢？”
“良好的环境”？
是想让他去对付黑邦？还是蝙蝠？又或者反对夏普上任……阻碍他计划的所有人？
“……”
埃德文没急着回答，手指飞快地输入数据，把蝙蝠电脑里斯特兰奇的档案远程调了出来，然后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和他记忆里的差不多，只是细节方面有一些差别。
但人还是那个人。
一个自以为上帝的精神病医生，不，他现在恐怕也是精神病了。
这个人在上一次犯罪后，就一直是失踪状态，阿卡姆的电子档案里没找到他，估计是被他自己删了。
这样的人不会太蠢，起码蝙蝠当初没有抓到他。
埃德文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了对方。
“我知道了……医生。”
而能在背后利用这么一个还算聪明，且自以为是的疯子的人，他目的会是什么？
夏普的市长选举，斯特兰奇道貌岸然的罪犯清理计划。
二者对蝙蝠侠的执着。
以及……哥谭市。
……真的会那么巧合吗？
还是说，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