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圣教最广为流传的神话传说是关于人死后的。
说人死后会进入主神的怀抱, 与主神的意识融为一体,能够认识宇宙的真理,成为宇宙的真理, 是全人类最大的理想。
其实每个宗教都有类似的传说, 人死后要么是去天堂,要么是去极乐世界,犯了错的,去炼狱,犯了罪的, 去地狱, 总有归宿。
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无知, 濒死时恐惧会被放大无数倍。
而历史上的统治者,就是利用人类对死亡和死亡审判的未知与恐惧,将民众驯化为与人为善的羔羊。
鸫缓缓摩挲转动着手腕上冰凉的银色手环, 目光落在舷窗外, 漂浮着的无数尸体上。
他也在利用这一点。
克诺汉海盗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覆灭了, 全团一千三百六十一人, 没有一个人逃脱刑罚。
他们死前是怎么想的鸫不清楚, 他们是否进入了主神的怀抱他也不清楚, 他只清楚一点,庞大数量的死亡就发生在眼前, 对活着的人来说,威胁的效果比任何警告和告诫都管用。
这是克诺汉滥杀无辜的代价。
缪莉和平克纳古拉公开表示支持鸫的作法。
也有部分海盗团认为克诺汉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不应该受到这么严厉的惩罚, 最多一命偿一命,谁做的谁来承担后果, 全杀了未免太不留情面了。
他们认为星际海盗向来如此,就是活在法度之外的,否则做什么星际海盗,都去给贵族洗脚不好吗?
一千多人,一开始一个一个丢出舱外,后来直接倾倒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公共频道内的窃窃私语停了下来,没人再敢说话。
鸫坐在梅赫塔号的舰长席上,肩上披着黑羽大氅,开口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喜欢规劝别人按照我的方法行事。”
他声音不大,几乎像是在对话和聊天一样,重音放在了“规劝”二字上。
“你们可以不认同我的要求和原则,没关系,海盗精神就是自由嘛。谁想走,我给你们机会,现在就可以走。”
话虽这么说,但谁敢真的走啊?
在数百艘星舰的注视下,敢离开会场就是与帝国内所有的星际海盗为敌。
会场中央漂着的一千多具速冻了的尸体就是前车之鉴。
不认同鸫观点的海盗团长们懊悔不已,鸫是他们选出来的海盗之王,他们必须听他的。
而且退一万步讲,银海梅赫塔的实力摆在这里,再加上缪莉和平克纳古拉,就算小海盗团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三大海盗团的对手。
“很好。”鸫默数了一分钟,没有一艘舰艇离开会场。
他继续说道:“没有离开,就说明你们愿意‘容忍’我的毛病,这点我很欣赏。既然如此,我就具体说说我的要求。”
“第一,不得滥杀无辜。第二,不得抢掠百姓财物。第三……”
阿斯加德号内,众军官都在全神贯注地听一个海盗头子训话……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清楚,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情报。
但从鸫的训话中能听出来,克诺汉似乎真的是因为滥杀无辜被处了极刑。
“……”水手长瞪着眼睛道,“这……全按他说的做,还是星际海盗?都去老人院和孤儿院做义工吧!”
大副:“你这是什么话?星际海盗不烧杀抢掠难道不好吗?我看这个鸫不错,给咱们坦托军省了多少事!”
凛冬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说:“派人暗中跟上梅赫塔号,不要被发现了。”
琉璃:“是。”
参谋官兼情报长官极其敏锐地指出:“海盗团原先是一盘散沙,现在被鸫这个海盗之王聚集在一起,还制定了严格的规章,这不是个好兆头。”
大副皱着眉沉思:“你这么一说,确实是。”
这只是一方面,凛冬还想到了左丘晟说过的,帝国边缘的庞大势力,他有种直觉,一直没有线索的隐秘势力,可能与银海梅赫塔有关。
他下令道:“尽快查出梅赫塔号的老巢,这个隐患不能留。”
军官们:“是,大人。”
全体参会的海盗团都在海盗联盟协定上签了字,这份协定每个团的主舰或旗舰都有一份,悬挂在控制台上方,时刻提醒着他们,不要妄想动什么违反协定的念头,否则银海梅赫塔、缪莉、平克纳古拉,以及所有联盟中的海盗团都有权利按照协定做出处罚。
作为交换,凡是签字的海盗团,都会得到最先进的武器、联盟内矿星等资源星的利润分成等好处。
最重要的是,签了字,他们就能享受到大海盗团的保护,不必总是担心被贵族私军和坦托军团追杀,这对一些小海盗团来说是好事,毕竟不再需要担心温饱和安全问题了。
在处理协议细节的时候,鸫走向监控摄像头,公共频道内所有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地盯着他。
“你看够了没有?”他的机械音仿佛贴着耳膜。
“……”凛冬眼皮一跳,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他。
鸫:“今天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元帅大人看戏也看够了吧,还是请回吧。否则一会儿打起来,坦托军又得折损不少战舰……”
他不想跟行刑者废话,说完就断掉了通讯。
众军官破口大骂:“狂妄的小子,不给他点教训,他就要骑到坦托军团头上来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区区一个海盗头子,敢在元帅大人面前叫板!”
“大人,我请战!”
“我也请求出战!”
琉璃看着凛冬,以她现在被砍了百分之九十多系统的“智商”,不太能像以前一样预判凛冬的想法,也没办法判断现在的局势,只能等着凛冬给他下命令。
从鸫敢公然召开海盗大会开始,凛冬就明白,他们打不起来。
坦托军团的兵力,除了驻守八大要塞和核心星域的部队之外,都分散到各个贵族的领星和新开的航道去了。
鸫拿准了元帅在天秤两边,会优先选择控制贵族,因为星际海盗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且暂时不会威胁到帝国的核心。
凛冬被挑衅了,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心里很不爽,尤其挑衅他的,还是上次让他吃了败仗的鸫。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必须保存实力。而且他视鸫为对手,需要制定周密的、能一举歼灭银海梅赫塔的计划,才能开战。
军官们都在等他的命令,他压下怒火说:“返航。”
梅赫塔号内,谢珀兴奋道:“首领哥,他们撤了!坦托军团撤军了!您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然不敢进攻!”
鸫哼了一下:“算他识相,行刑者现在要是敢打我们,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协议的事搞得差不多了,他余光看到舷窗那边站着的女孩。
阿斐不错眼珠地看着窗外的尸体,突然蹲下,脸埋在膝盖上哭了起来。
谢珀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见她哭得稀里哗啦,于心不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爹的仇我们说到做到,给你报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缪莉拿着协议过来给鸫过目,见阿斐在,也走过去劝她。
“阿斐,你别恨鸫大人,要恨就恨我吧,是我让克诺汉去荷西星球的。”
缪莉是阿斐最信任的人,她红肿着双眼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缪莉给她解释了松青会内发生的事情:“你知道松青会的内幕,鸫大人是想帮助你们摆脱杜鲁的控制……”她又讲了处女星云发生的“神迹”,说道,“当时事出紧急,我们是担心杜鲁出兵自治星球。克诺汉是个意外,但……哎,我应该想到克诺汉积习难改,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阿斐,要怪的话就怪我吧,我来给荷西首领偿命。”
一千多具尸体就在舷窗外的星空当中,但是死再多的人,也换不回阿斐的父亲,换不回那些鲜活的生命。
鸫起身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摘掉面具摔在床上。量子通讯器上还是两天前的那条提醒,他这才发现,当时太急了根本没发出去。
【亲爱的,你离开帝星了吗?】他删掉那些字,发了一条新的。
凛冬那边很快便回了:【嗯。】
左辰:【凛冬,又有一个队友离开我了……你能帮我超度他吗?】他想说有很多人因为他死了,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并不是个脆弱的人,但是他现在需要安慰,爱人的安慰。
凛冬直接问道:【你在哪里?】
左辰在脊髓液,但他不能让凛冬来海盗窝。
他发了金苦茶星的坐标给老婆:【我回家了,你跟长老请假了吗?】
凛冬:【没有。】
左辰:【那我去找你吧?】
凛冬在回帝星的路上:【不必,等我跟长老说好就去找你。你队友……节哀。我会为他超度的。他叫什么名字?】
左辰:【他叫凯格,是你帮我把他救出来的,但是他被人杀了。】
此时,阿斯加德号经过连续跃迁,从最后一个军用跃迁点出来时,萨达要塞已近在咫尺。
琉璃突然出现在他的护目镜中,粉色的眸子里都是焦躁不安:“大人,我联系不上玛瑙!已经两个标准时了!”
凛冬:“玛瑙不是在议事院吗?联系厄林。”
琉璃的系统一边在和他汇报,一边操作着通讯系统:“我刚刚尝试联系了厄林先生,但也联系不上!不仅厄林先生,整个议事院的通讯都无法连接!咱们的通讯系统是完好的,是帝星,帝星通讯瘫痪了!”
凛冬腾地站了起来,冲出房间往舰桥赶去:“直接回帝星!”
“是,大人!”
舰桥内乱成一锅粥,通讯员全都在联络,大副气急败坏道:“大人,萨达要塞竟然不给咱们放行!”
凛冬的护目镜有萨达要塞的所有权限,但此时也无法打开要塞的大门。
“大人!要减速吗?”舵手问道。
再不减速,阿斯加德号就会撞上要塞的战舰通道大门。
“不减速。”凛冬冷静道。
说完他坐回舰长席上,下令道:“给我轰开!”
阿斯加德号主炮迅速预热,鱼类和激光束同时射出。与阿斯加德号一起的,还有三个军团的战舰,火力全开,攻向帝国最坚固的城池要塞。
舷窗外,目之所及全都是冲天而起的爆炸和火光,阿斯加德号被半透明的护盾包裹着,犹如一根锋利的长矛,冲破层层轰然崩裂的爆炸,直直刺入萨达要塞。
本来灯火通明的要塞内,现在漆黑一片,宛如一座死城。
凛冬的心好像跌入了万丈深渊,他才离开了短短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战士呢?
手中一直忘记收回去的通讯器震动了两下,他下意识拿起来看……
左辰:【凯格他是被一个叫厄林的人杀死的,如果你见到此人一定要小心,他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听朋友说,好像是议事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