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没有停留太久, 很快又被埃米特驱赶着从这里出去。

  而他离开后,费舍尔便再次来到了他身旁。

  埃米特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阿诺带给他的东西,便又将其包裹了回去。

  费舍尔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谦, 他对待埃米特时从不缺少笑容和痴迷。

  “司星者们的踪迹几乎遍寻不到, 我用纱衣覆住夜空的时候发现另一些影子也在这样做。天之下的一切则十分混乱, 法迪尔接连又生了几次地震, 死亡的人数几乎无法统计。安多哈尔则爆发了一场饥荒,他们的农场到现在颗粒无收,政权也一点都不稳定。而伊西斯正借机大举进攻……他们却比叙洛原本的政权好上几分, 没有滥杀, 还维持了秩序…只是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我来时看见他们的那位新皇, 情绪已经染上了一些第一章 的兽性, 也不知道人形还能维持多久。至于其他的国度,人们也差不了多少…有人在祈祷,有人在掠夺, 有人则深陷其中。”

  “按照您的嘱托, 我也回了一趟叙洛。”他声音轻柔,“我的母亲身体健康,情绪上也没有太大问题。她手里有我先前寄回的钱, 现在空闲下来会练习一些舞蹈。”

  费舍尔和那些来源不明的司星者不同,他在天之下仍旧有羁绊和牵挂,虽然那些总会在他不经意间被忽略,但埃米特却认为那对他来说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埃米特点了点头:“那样很好, 但看来或许我们还得加快脚步。天不能黑太久。”

  “可我觉得天黑倒是有种回到母亲身边的安全感。”费舍尔低声说道, “我依旧如此仰慕您。”

  埃米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擢升司星者时间并不长, 如今形势特殊, 虽然需要暂时为第十一章 退步,但也可以考虑一下自己途径的代表。总归会有你自己的象征。”

  “我是您的信徒。”费舍尔说道。

  “正因如此,所以你才应该让我感到骄傲,对吗?”埃米特接着他的话,微笑着说道。

  费舍尔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盯了他片刻,接着脸上划开一抹笑容,仿佛内里哗啦啦的泄了出来:“当然。”

  “当然。”他又重复了一遍,低头握住埃米特的手,躬身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您会为我指引前路。”

  “去帮我找枯萎藤吧。”埃米特等他握差不多了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帮我为她传递一句话。”

  “您请说。”

  “春天不应迟到太久,我们的约定还作数。”

  费舍尔抬头看了眼埃米特,复而笑了一下:“我记下了。”

  “她是我的妹妹,心性不成熟……费舍尔肯定会处理好,对吗?”埃米特盯着他,又说了一句。

  “是。”费舍尔应道。

  送走了费舍尔,埃米特松下了一口气。如今费舍尔不同往日,虽然表面上对方对他的态度未曾改变,可越是没改变他越是得提防起来。

  他有理由相信费舍尔其实早就到了这,只是刚才阿诺在,他才迟迟没有现身。

  似乎同一途径的人总会走上相似的老路……

  埃米特想着,展开了红丝绒,取出了其中的头颅,又看着被压在头下的东西愣了愣。

  这些并不是他必须的……可鳞与羽他确实也是他的一部分。

  他也得加快步伐,腐海覆盖整个水之下……世界背面达成,就能从天水遗躯这里“过滤”掉那些蠕虫。

  天水……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故人了。明明不善表达,看上去也单纯,可单纯却不愚笨,许多事情恐怕比他想的更加……肆意。

  阿诺越是忧心他自身同天水之间的关系,就越可能陷入天水的局,仿佛天水当真要从阿诺身上再次苏醒一样。

  然而腐海在他的脚下,记录过往逝去的一切,这份遗骸没有同阿诺融合,就注定了他们不会成为一个人。他现在在做的,也将让他们永远不会融合。

  既然天水要放蠕虫进来,那么他也应当做好了如此准备。

  蠕虫与人融为一体,在人死后被收藏于腐海……新的灵魂诞生也在腐海,就同过往一样。不过那时候的循环一度由他来负责,在阿列克切诞生后则交由对方。

  循环……那些天之下的神秘宗教信仰在现在看来倒都是有几分影射。

  而天之下。

  格兰登已经记不清现在天已经黑了多久。

  从瑞恩那日突然说出那种话后,他明显感觉到了有东西在偏移,连他自己都时长会诞生一些令他深感惊恐的想法和念头。

  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而后又立刻想明白这恐怕正是某种暴动的前兆。他几乎是立刻就与瑞恩分道扬镳,过高的权利会助长那些突如其来的念头,他不打算让日后的清醒后悔,逃进了叙洛附近的密林。

  格兰登尝试再次联系镜中倒影,但这次回应他的却只有汩汩的溪流声。

  他像是一个疯子,可谁能清楚的知道一个疯子该是什么模样?又或者,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他这样才像是正常人?

  格兰登也不清楚,他穿破了他那双软底的皮鞋,衣衫褴褛地穿过密林又走过光秃秃的草原,在抵达海岸的时刻,忽然察觉到天边晕染开一抹紫色。

  就像是一场幻觉,黑夜似乎被驱逐着离开,光芒从天际渗透到整片天空,一切事物开始变得明晰,一切阴影似乎无所遁形。

  他直视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日出,又顿感眼睛十分刺痛。

  日出来了,白天也到来了,明明应当欣喜,事情要回归往常,可他却没由来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仿佛他原本就应当是生于黑夜的,他恐惧着光,不想看清他人的表情,也不愿见证他在光芒之下变得褴褛的衣衫……一点也不体面,可他为何要执着于这份体面?

  半晌,他忽然低下了头,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手掌里,笑着哭了起来。

  “我连想法都无法掌控,我到底还拥有什么呢?”

  他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可命运这个概念未尝不是被什么存在所掌握在手中呢?

  格兰登在海边坐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需要回到安多哈尔。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就算要确认,他也得回到他应当回的地方去。

  然而当他回到城镇时,却发现这里入目一片狼藉。

  似乎他在林中自我放逐时,整个世界都在被放逐。

  太阳处于正空,一抹阴影从边缘蚕食光芒,刚刚到来不久的白日还未坚持一天,黄昏就已然到来。

  他又抬起头,被遮去光芒的夜空群星璀璨,仿佛一场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