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重门后, 对峙也依旧在继续。

  埃米特不再说话,可肖姆却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天水一直庇护着这片土地,但他却还是放了你进来。”肖姆说道, “他一定没想到, 你引了我们来这。”

  “他想到了。”埃米特却反驳道, 他故意勾起嘴角, 像是嘲弄的表情,“你可别忘记了,循环是他交给我的。”

  “你猜那么多次里, 他有没有试过循环?”

  只是话一说出口, 埃米特心里也忽然间对某些事情有了答案。

  是……循环是天水给他选择的权利,那么天水本身很可能就已经践行了某种循环。而将循环交给他则是他在无数次之后选择的最为恰当的一种……或许是这一种。

  肖姆沉寂了片刻才说道:“是吗?那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些, 那就是他要我们来的, 他让你帮我们的。正因如此,你才更应当……同我站在一侧。”

  埃米特摇头:“我也有过循环,所以我才知道我无法同你站在一侧。你的目的……是蚕食这整个世界。”

  那只是他的一个猜测, 无法肯定, 可眼下许多事情就算只是猜测也足够了。埃米特只想赶快解决完这些事情,他还有要见的人,那件事也足够紧迫。

  “第六章 曾经以‘取替’作为权柄, 但到现在这份权柄应该也落到了你手里。你的取替和他完全不一样,你要……更自私。”他说道。

  肖姆摇了摇头,他的身形溃散开,一条条蠕虫隐没入海里, 就像是水滴滴入水中, 在他融入其中后, 声音反倒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了。

  “这是文明的更高级, 曾经也短暂地出现过,你忘了吗?光本纪那时候所创造的辉煌并不比现在差。”

  埃米特却迅速抓住了另一个点:“光本纪那时也是你。”

  瓶中湖笑了声,像是有无数笑声同时传来,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融在一起:“是我。盘的覆灭也与我有关。”

  “你大可将一切权柄的‘膨胀’同我挂上勾,毕竟那就是‘瓶中湖的湖水’。是你我他欲l望的集合。你们大多集中凝视其中一两种,而我们来之不拒而已。一切都会发生,我们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埃米特瞬间想到了许多,从他先前所读过的那些模棱两可的书,秘而不宣的某些知识,到眼下瓶中湖欣然承认的那些事物,最后同瓶中湖相似地笑笑。

  “膨胀一切欲望,使一切在自身的欲望之中毁灭,而后‘你们’再带着‘你们’前往下一个地点,重复如此……”埃米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你是同类呢?就因为我也是‘外来者’?”

  “你迷失了方向。”瓶中湖肯定的说道。

  埃米特闭上眼,并未回答他的这句话,反而问道:“所以第一章 是你准备的屠戮一切的刀,司星者是你首先要铲除的存在,让权柄分散或处于游离的状态就是最大的时机……例如现在。”

  “你知晓一切答案,不用向我寻求肯定。”瓶中湖却说,“你大可放心,你的猜测都是对的……”

  “包括你通过蠕虫的方式杀的那些人,也只不过是想让我这条途径更好地消失不为人知,是吗?”埃米特打断他的话说道,“如果不是我留下了阿列克切,那从我身上诞生却隶属于天水的浮羽,我就将因为消亡的‘历史’而被失去‘认知’,彻底在你的掌控中成为你手里的一条‘蠕虫’,是吗?”

  瓶中湖又笑了出来:“是。”

  他说:“我们是同类。”

  “我们从来不是同类,你搞错了。”埃米特也跟着勾起嘴角,“你们都搞错了。不觉得奇怪吗?”

  “我所掌控的权柄并不多,抛弃那些交换来的和交付于我的,我所拥有的根源难道不是‘混沌’和‘无尽’吗?”他语气有些急切的反问道,“在天水还未完全掌握交流的方式之前我就已经拥有漫长的时间和无从推断及考据的记忆,我没有别的能力,但我却可以用脚踩遍每一片土地,我拥有的时间也足够漫长,赋予我的头衔最初的两个字是‘混沌’。”

  “……你们猜的都不对,知道答案的却只有我。”埃米特停顿了片刻,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心里无声地说道,只剩下曾经的‘他’知晓真正的情况。

  而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全部。

  狭小的房间在他眼前展露,白炽灯让整个房间在整片黑暗中仿佛一个小小的,被剖开的空间。那片空间里有一张不大的床,床边还有一张地毯,上面堆着刚换下来的衣服。

  另一侧则有一台对这个时代而言太过超前的电脑,屏幕停留在仿佛是‘桌面’的画面当中。

  他对这个房间很熟悉,或者说,这就是他曾经的房间。

  但现在,那个房间之中却不是空无一人的。他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电脑前的座椅,一个棕卷发小脑袋的人坐在那似乎很快就要睡着。

  埃米特深吸了一口气,跨步进到了那个仿佛‘仅存在于他想象中’的空间。

  莫约是听到了声响,小人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埃米特,先是露出了警惕的表情,接着是疑惑,而后像是发现什么似地,却有不敢询问。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奇怪的陶罐,那陶罐差不多有他躯干那么大,让他抱得很吃力。但他却不敢撒手,就好像一旦撒手就会又将什么事情给搞砸了。

  埃米特在看见那个罐子的时候就有了答案,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诺伯特会在这。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友好地冲诺伯特笑了下,问道:“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诺伯特试探着问道:“……店主先生?”

  埃米特笑着点点头:“是我,虽然我现在好像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

  诺伯特“唔”了声说道:“您确实和之前……很不一样。但是我能认出来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埃米特不好跟他讲水之上的事情,而是打量了下周围后问道:“你怎么在这?”

  诺伯特想了想说道:“有人说让我帮您……我就来了。他让我到这里来拿一个罐子,但是这个罐子好大,我抱着就下不来了,而且……而且下面好多蛇。”

  这和埃米特眼里所见的景象完全不同,他沉吟片刻,上前了两步,来到诺伯特跟前:“我帮你拿吧。”

  诺伯特眼神一亮:“您好厉害!一下子就爬上来了!”

  埃米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他从人手中结果陶罐,晃荡了两下,便听到里面传来某些湿濡的肉块与黏液碰撞出的滑腻声音。

  他没有打开看,却已经知道了里面是什么。

  埃米特朝着诺伯特伸出另一只手说道:“我扶你下来吧,不用害怕。”

  诺伯特却看着他,困顿地眨了下眼,摇头说道:“我好像…在做梦……嗯,我好困啊,我不想下去了。”

  没等埃米特有所反应,他便趴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就像是只为了等待此刻。

  埃米特抱着罐子,低声喊了下诺伯特的名字,见人没有反应,他伸出了手,轻轻拍在诺伯特肩膀上。

  明明力道不重,可他拍下去却像是拍在放置了百年的枯骨身上,尘土扬起,而手下的触感也轻飘飘的。似乎就在那样一小会里,诺伯特就在这里独自度过了许多年。

  埃米特低下了脑袋,看着诺伯特仿佛酣睡的模样,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抱歉。”他低声说道,“我来晚了。”

  只是他也知道,在诺伯特涉足于此时就已然注定了这个命运。

  第四扇门后的世界是建立于认知之上的世界,而同时,也是他的根源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