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能看见自己的人。

  这意味着, 对方至少得是代行者实力以上的人。

  如果是之前,埃米特可能还会惊慌一下,或是完全不知所措。但现在他已经不会为此而太过担忧, 他与门罗对话过, 也和某个还未见到真身就被他“交换”走生命的代行者交过手。

  只是一个看得见自己的人而已, 世界这样大, 这样的人在天之下有也正常。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是哪一途径的人。他从容地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接着便跟着费舍尔进了房间。

  这里的两人间也足够宽敞,天还未黑, 桌上的蜡烛已经点上。费舍尔将花放在桌上, 挥手让侍者先出了房间。

  他去拉上了窗帘,又坐到埃米特对面:“真希望您能同我一同进餐……我特意询问过店长该如何配餐, 您真的不试一试吗?”

  埃米特摇头, 他不是很饿。再者,灵魂状态的他如果吃了什么,那东西是吃去了哪?他不太想深思这件事。

  费舍尔有些低落, 他将花又向埃米特的方向推了推:“那至少, 请您要收下花。”

  “费舍尔。”埃米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费舍尔是对他抱有好感, 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只是这些事他的确都不需要。

  “你要知道,我不方便收下它。”在人更加失望之前,他又补充道,“但是, 我很高兴。我无法收下全部, 却可以取走其中的一支, 而剩下的, 我则需要拜托它们,让它们代替我留在你身边。”

  埃米特站起身,从中拿走了正中心的白色郁金香:“我来见过你,而这一束被取走了一支花的花束就是证明。”

  这刚好是费舍尔所在意的点,他渴望确认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也渴望能够确定教主就是对他也特殊。

  他看着埃米特手里的那只花,就像渴望着被握在手里的是他一样。

  “这是会凋谢的花……”他半晌后才哑声说道,提及的话和埃米特刚才所说的似乎毫无关联。

  “就是因为凋谢,所以才能作为往后再见的证明。”埃米特接着说道,“以‘不凋花’凋谢来作为时间的记录,那要久得多。”

  费舍尔低下头,将手按在胸口,轻声笑了笑:“您真是……”

  他手下的跳动似乎都慢了下来,急切的感观渐渐被抚平。这是分别之后的第二次见面,而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更多次的再见。

  费舍尔想,这只会让他越来越无法离开对方。他就是教主手中的风筝,可他喜欢这样的比喻,也渴望一直能由对方牵引自己的心弦。

  埃米特将花放在自己的膝上,隔着桌子看着费舍尔,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费舍尔坐了会后,起身去门外低声同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侍者将餐点端了进来。尽管先前埃米特拒绝了,但费舍尔依旧是点的两份食物,因此在埃米特面前的桌上也都摆上了前餐。

  “您是一个人来到南姆市的吗?”费舍尔等人都出去之后,忍不住小声问道,他说那话的时候甚至只是看着面前的浓汤。

  埃米特心里有些猜测,他心里感觉有些好笑,说道:“我的确是只身前来…你的信埃米特有妥善地交给我。我提过,费舍尔,你不用对他太过防备。”

  “但是他能陪在您身边……”费舍尔忍不住说道。

  “并不是,我刚刚从阿塔纳卡回来,我的事情也很多,不可能总是留在某一个地方。”埃米特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与他见面的时间恐怕还没你长。”

  费舍尔嘴角扬起,无法遏制地表露出某种高兴:“我很高兴您更愿意见我。”

  也不是这个意思……埃米特心想,可这件事没必要同费舍尔说明。

  由于只有一个人吃,加上晚上有演出,费舍尔吃的比较节制也比较迅速。剩下的餐点按照他的嘱托,都上得很快。

  埃米特注意到,对方吃的大多是热量较高但并不是很占肚子的东西,主食也吃的较少。动作上没有贵族那种优雅,却有某种随性的美感。这还是得得益于……对方的外貌。

  贵族……说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贵族一起吃过饭吗?

  埃米特扶住额头晃了下脑袋,按住了手,没直接将本子拿出来翻看过往的记忆。

  然而费舍尔却几乎立刻抬头看向他:“您不舒服吗?”

  “不…不是,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埃米特答道,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的小信徒打个预防针,“近来我的记性不是很好,似乎总容易忘记一些事。”

  费舍尔放下了刀叉,抽出手帕擦掉嘴唇上方的奶油,认真问道:“您是忘了什么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说,我如果知道也可以帮您回忆……”

  埃米特忍不住笑出声:“就是因为忘了,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回那些……但是,你提醒了我费舍尔。”

  他想到什么,忽然语气也严肃了些许:“我希望你尽可能地记住你知道的,与我有关的事情。”

  “你对我的记忆,对我的认知,构成了一部分的我。就是因为有你的记忆,你的感知,我才算存在……”

  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他,没有任何人有与之有关的记忆。那么这个人的存在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证明呢?

  埃米特忽然感觉手脚有些发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感到心寒。

  只是这样的感觉一晃而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你一直记得我。”

  费舍尔不了解事情发展的全貌,但他明白,他的教主陷入了某种困境。这样的困境让他也会害怕……或许这份害怕中也有那么一点是“害怕失去自己”。

  他站起身,绕开桌子,来到埃米特面前,和往日一样,侧坐于埃米特身边,将手搭在对方膝上的手背上。纯白的郁金香同时被他们两人握在手中。

  如同喃喃自语,费舍尔闭上眼,靠在他腿侧答道:“我会记得您。”

  “我记得您,您构成了我,我无法与您分割。如果忘了您,那我也不应当存在了。”

  他们的命运应当是纠缠的。他的教主如此说了,那么一切他都可以舍去,唯有这一点他一定会守住。

  对方的手抚在他的发顶,轻柔地就像是一个吻。

  “起身吧,费舍尔。”

  对方如此说道:“你该去准备你的演出了,我的舞者。”

  “取悦我,以你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