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说得对, 他眼下状态的确不太适合做点什么,可埃米特也不想陷入沉睡。

  他没有反抗,窝进被子里之后, 目送着阿诺的身影出了房间, 又看向自己卡片的存货。

  既然没什么好做的, 那就干脆研究一下洛娜的东西好了。

  本来昨天还打算先搞清楚一点第四章 的事情再进行研究, 但现在就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埃米特稍作休息,先换了灵魂状态,而后坐在床边酝酿了一下, 这才将那张卡片放进了“谈话”后的另一个空格。

  视野笼上一种幽深的绿, 而后他先一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四面八方涌动着。

  整个空间似乎都从单纯的房屋变成了某种腔室,空气鼓动着充满泥土气味的暖风, 脚下所踩着的木地板也逐渐变得绵软仿佛土地。

  纤细柔弱的藤条破土而出, 爬上了他的脚踝,又缠绕着他的皮肤一路向上。

  这如同蚂蚁一般细细啃食着他腿部的触感,让埃米特几乎立刻弯腰捂住了腿, 以阻止藤蔓继续向上攀爬。

  放置入谈话的卡片不止可以开启仪式, 更是可能带来任何不可思议的影响,但在一切停止之前,埃米特从来都不知道这该怎么停止。

  他尽力不慌张, 冷静地扯住藤条,想将那东西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只是他一伸手,仿佛能够随意折断的藤条迅速分出亚枝,缠绕上他的手腕。

  仅仅是一瞬间的恍神, 埃米特迅速被这些藤条捆住了手脚, 以被迫接受的姿态钳制住了行动。

  ……真糟糕, 哪方面来说都是。埃米特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自己有够倒霉, 只得静静等待这次卡片的作妖。

  洛娜应该是个好孩子……他不确定。

  缠住他的藤蔓窸窸窣窣,忽然,他脚踝处猛得产生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人用刀割开了他的脚筋,与皮肤温度相近的液体很快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脚趾滴落在地上。

  会弄脏地板……

  埃米特却首先想到的只是这个,上次他剥皮时弄脏的地毯成了他“发疯”的“罪证”,而这次如果再弄脏地板……以阿诺那样的性格必然会追问下去。

  不论这是想做什么,必须得阻止……至少不能在这。

  埃米特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很快他的忧虑就解除了。

  因为那细小的藤条从被割开的伤口中钻了进去。

  它堵住血管,又顺着光滑的血管壁一路生长上去。血液就是它的养料,而它所束缚的人就是它的祭品。

  内里的血管内壁好像被抚摸着,掩藏于皮肤之下遍布着他身躯的每一个角落——那藤条就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占据着他□□的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埃米特忍不住有种呕吐的欲望。

  可与他生理性的干呕不同,他逐渐感觉到的是他思维的钝化。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相当喜欢。

  就好像他只是一片叶子,脉络支撑着他舒展开。他可以比往日更加宽阔平整,也更加有所依靠。

  脚下的不再是木地板,也不是土壤,而是会跳动的,带着柔软的力度的“心脏”……

  这是“根”。

  一切赖以生存所在,只要相信它,理解它,与它共存,那么很快,它就将会把自己呈到“天之上”去,送到司星者面前,任祂采撷……

  藤条在皮肤之下活动着,束缚着他双手,将他逐渐举起来的那部分则是渐渐放松,似乎也打算跟随着一起挤进他的身体内部。

  手腕逐渐能够活动,而主枝则贪婪地顺着他的身躯逐渐缠绕上他的脖颈,细嫩的枝条绕过喉结,向黑纱之后的脸庞上缠绕而去。

  猛地,它的生长顿住了。

  皮肤鼓出一根根血管模样,显得异常狰狞的手轻轻攥住了它的嫩芽。

  “你真可爱。”他低声说道,“但是过分了。”

  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支钢笔,不算锋利的笔尖却恰如其分地将那些肆无忌惮的藤条们削断,在藤条恐慌地将要逃进他的身体时,又被他用力钉在了脚踝处。

  穿过皮肉牢牢钉死在那,不给它再度闹腾的机会。

  埃米特捉住那一小段,手指用力,顺着钉死的位置将东西一点点从身体之中扯出来。

  藤条不情不愿,但因为主枝被削剪也不敢太过放肆。

  沾着血的藤条迅速被收拢,拽成一缕缕滴着血,但极为低落的模样。埃米特却没有任何怜惜地将东西一团,准备晚点直接变成卡片存起来。

  这不是一个仪式,和另外两个完全不同,但使用它之后所带来的威胁不比其他任何小。

  当然,这类事情他以后经历的将会更多,习惯这些对他而言显然更为重要。

  埃米特握着它坐了下来,好好“询问”了一番后,大致理解过来这东西的用途。

  除开那种寄生一样的情况以外,它还可以作为“沟通”使用,以达成和手机类似的效果。

  如果将成熟体的孢子给予另一个人,他再掌握主枝,那么就可以在恰当的时候单方面与另一个人建立起联系。

  随着孢子逐渐成长,占据对方血管越多,他就能逐渐从单纯的声音演变直整个人都好像出现在了对方面前。

  但埃米特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他忽然问道,“刚才你也是直接就想要‘寄生’我,不是吗?”

  “不如说,你是谁?你不是洛娜的话,你是谁?”

  藤条没有了动静,而是整个陷入了死寂,就好像它一开始就是死的。

  埃米特垂下眼,心中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天之下……天之上,那么天之下的一切都是能被天之上所察觉的吗?

  也就是说……循光,他们一直处于光中。

  他又抬起头,目光挪向窗外。

  现在,他又在谁的包裹之中?

  ——————

  关于暗骷的事情,阿诺明白埃米特的授意。

  除掉暗骷倒是简单,但要消除这样一个教团,同时又不暴露自己的存在,还需要更加委婉一些。

  不过就算如此,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眼下更加麻烦的是埃米特的变化。

  大部分人不明白那是什么情况,而阿诺却知晓,那是某种改变的预兆。

  埃米特在褪去人类的特质,进而更加接近他所追奉的存在。

  这样的时间里,他将会先经历一段时间的钝感,进而从精神到身体都更加敏锐,就仿佛蜕变一般。

  这让他也不敢离开太远,只担心对方的情况会突变,进而产生其他的影响。

  但即便如此,就在附近行动同时关注书店情况的阿诺回来时依旧对上了埃米特有些神经质的情况。

  他的房间内一片混乱,用来誊抄书籍的纸张被撕碎,不少东西散落在地板上。

  同时他整个人都扑在窗户上,认真地用胶水将纸张一层层地粘贴在窗上,就像是在筑起自己的巢穴。

  在注意到阿诺回来时,埃米特头都没有回:“你来得刚好,我看不太清……帮我把窗户都封上吧?”

  阿诺上前两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又将人抱住,放回床上。

  接着便继续帮他将窗户封死。

  他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埃米特却开口向他发问了。

  “阿诺,你也在看着我吗?”

  作者有话说:

  恐惧*3=绝望无助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