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泰城海底捞29号台, 小桌。
言开霁风卷残云连干三碗牛肉粒番茄汤,终于将碗往桌上一拍:“爽!”
冯浩然飞速下完一盘肥羊,喊服务员:“哥, 再来杯酸梅汁!”
等待酸梅汁上来的空隙, 他又急忙捞了两片毛肚,边吃边说:“我现在糊涂了, 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画面,我模模糊糊记得, 老顾好像确实休学了一个学期?”
言开霁先是一本正经地反驳了他的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不糊涂?”
“经过缜密的推断, 我推出了两种可能。”言开霁又捞起一根蟹棒,在酱料碗里滚了滚,“想死他家蟹棒了。第一种,老顾在这个平行世界确实休学了,咱俩继承了这个世界咱俩的记忆。”
冯浩然从蟹棒中反应过来, 立刻摆摆手, “能不能别搞怪力乱神了, 我是唯物主义, 那第二种呢?”
言开霁诚恳道:“第二种, 没有什么平行世界,咱就是大学上满三年减一年, 单纯重生回来了,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 咱俩失忆了, 忘了一部分事。”
冯浩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他神态痛苦地吃下一片肥羊卷, “二选一的话, 还是第二种吧。”
“你怎么了?又想起来什么了?”
冯浩然的表情更痛苦了, “我吃着花椒了,还他妈咬碎了。”
言开霁放肆嘲笑了他一番,笑完抖着手给他盛了碗番茄汤过去,顺便近距离欣赏了一番他的表情。
就在他满意地理了下围裙,准备坐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门口离他们的座位不算近,但在言开霁放肆大笑的时候,那个身影似乎在那里停了一下,让他真真切切看见了那个侧脸。
和言开霁熟悉的,一直见到状态并不太一样,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身影修长利落,看着绝不像个大学生,高低也是个准备赴宴的公子哥。
也只是停顿了一秒的功夫,他已经消失在了门口,言开霁手上的勺子“啪”一声落在碗里,他几乎是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推开桌子就往外跑去。
他隐约听见冯浩然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什么,但他根本没时间去管,他一路狂奔到门口,前后左右路人重重,几个排队等位的高中生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他直冲到栏杆旁边,扒着木头杆子,大喊了一声:“谢潮生!”
高中生们在他身后兴奋地交头接耳,“好像拍电视剧呢?这是小明星吗?”“肯定不火,没见过啊!”“声还挺好听,选秀唱歌的吗?”“要不去要个签名吧,我看这脸像能火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言开霁前后都没能寻找到那道身影,忽然眼睛一瞟,就看见“谢潮生”出现在了下一层的拐角处。
他立马想要再喊,然而他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的举动,成功吸引了海底捞的服务员,面带笑容的姨不容反抗地拉住了他的衣服,“小伙子,小心一点,这个栏杆不是很结实。”
言开霁慌忙下来,再低头看的时候,谢潮生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他眉宇间出现了一丝倦色,正要进屋,穿着校服的男生递过来一个小本子,旁边几个女生期盼地看着他,“你好,打扰一下,能帮我们签个名吗?”
真是人生如戏。
言开霁略一思索,在本上签了个“谢潮生”。
这仨字真难写,谢潮生刚学写字的时候一定很恨自己的名字。
当言开霁再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冯浩然正往面前的自制寿喜锅里下肥牛,他筷子在番茄锅里捞了一圈,只捞上来一丝短小精悍的毛肚。
他不得不问对面的人:“番茄锅里怎么只有番茄了呢?”
“其实番茄也没有很多了。”冯浩然把空盘递给路过的服务员,顺便让他再加点汤,“肥牛让你多吃点好了,要不再给你来盘肥羊?”
言开霁木着脸,“再给我来盘蟹棒。”
冯浩然端详着他的脸,体贴地为他夹了一片肥牛,“我猜你想吃的不是蟹棒,你只是想把谢那个谁吃干抹净。”
言开霁夹着片毛肚,自力更生涮起来,“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要给我夹还红着的肥牛?”
疑似谢潮生的人影狠狠打乱了海底捞的进度,言开霁和冯浩然简单说了这事,冯浩然说:“照你的说法,他真的出现在了这里,那应该是个活人啊?”
但他不光能外面抓回学生,还直接变碎成银光飞走了,这都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事实,至少他在学校里的身份,肯定不是像他们这样的倒霉学生。
“我不知道。”言开霁说:“回去医学院打听打听,说不定就知道了。”
冯浩然说:“你还真信他是医学院的啊?”
“起码是个线索,不然纯抓瞎吗?”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冯浩然又捞了片肥牛,确定是没红的,才神神秘秘靠近他,“你找到他之后,打算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问问他有什么办法啊,关键老顾的事,他肯定知道点,不管平行时空还是失忆,咱总不能一直这么抓瞎吧?”
冯浩然筷子一松,肥牛扔进言开霁料碗里,溅出两滴飞醋落在新点的蟹棒上,“你别装傻,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对他几个意思?”
“我哪里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问他几个意思。”言开霁拎起一盘蟹棒,两下全扒拉进了咕嘟咕嘟冒泡的番茄锅里。
他将漏勺重重撂在辣锅旁边,“太过分了,这么多年,只有我对别人流氓,从来没有人能对我流氓。”
“你对谁流氓了?”冯浩然当场白眼,“我看你也就他妈对我流氓。对外面那些小姑娘,你哪个不是聊两天就拉倒了,根本懒得维持,撩一次就跑。也就中文那女生吧,虐猫姐附身那个,叫什么来着……”
“程洛洛。”
冯浩然敲了两下盘子,“啊对,程洛洛,你跟她关系倒是挺好,好得称姐道妹的。不是我说你,你跟哪个小姑娘打招呼都喊人家姐妹,人家肯定觉得你是个小0。”
“什么小0?”
“他妈的!”冯浩然一骂,吓得隔壁桌都挺直了腰杆看过来,“你都加入这个群体了,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言开霁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他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程洛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喂,今天饼哥出摊,我买了一兜梅干菜小饼。你在图书馆还是寝室啊?要不要给你拿点?”
言开霁说:“谁没事去图书馆?我在海底捞呢,晚点回去,饼给我留点,我拿锅巴换。”
程洛洛一阵沉默,言开霁“喂喂”两声,只听另一头人不可置信的声音,“草,你头真铁啊,明天现代汉语补考,你现在海底捞?”
什么玩意?
现代汉语补考?
言开霁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想什么谢不谢潮生,只见冯浩然举着肥牛的手惊恐地停在了半空,他问:“今天几号啊?”
冯浩然手忙脚乱去抓手机,电话那头的程洛洛已经受不了了,“8号啊,9月8号,现代汉语补考,你别告诉我你忘了,昨天你还跟我说来着!”
当时光看年份,忘看月和日了!
南方六月和九月的温度没有丝毫差别,他们下意识就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年前的同一时刻,没想到还往后延了三个月。
更没想到,他言开霁和现代汉语此生还能有再相见的一天。
撂下程洛洛的电话,言开霁陷入了沉思。
冯浩然给他夹了两片肥牛,“你要不回去复个习吧,看点总比没看强。”
“不,你不了解现代汉语,那玩意不是人学的。”言开霁回忆起某些痛苦的经历,直接两片肥牛一起吃了,烫得他龇牙咧嘴,“学一宿是学不明白的,去年我正经学了三天,才将将巴巴60分卡线过了。”
毕竟他是个具有充足学渣经验的,并没有对此过度沉溺,而是十分洒脱道:“没关系,破罐子破摔得了,我估计咱也不能在这儿长待,出门之前谢潮生跟我说过的……”
那是一句比现代汉语要让人心悸多了的话,“他说,别让他等太久。”
冯浩然咂了咂嘴,只听言开霁话锋一转,又说——
“所以你觉得,我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啊?他难不成是跟咱一块出来的?”
冯浩然说:“可能是来找你,要对你负责的吧。”
言开霁夹起一块已经可见成条的蟹棒,笑容可掬道:“这玩意已经要散了,你再不吃我全吃了。”
趁着冯浩然慌慌张张捞蟹棒,他单手撑着头,又说:“我们还是来说点别的吧,如果现在是九月份的话,那有一件事已经完蛋了。”
“何初谦那房子就是大二暑假租的,本来还有挽救的余地,现在肯定木已成舟了。”
“草!”冯浩然的眉毛拧起来,“我现在想起他就恶心,也不知道他被送出去之后去哪了,下辈子让他跟他女朋友一起当狗。”
“等等!”言开霁突然语气急促地打断了他,“回去再说,你转头。”
冯浩然“啊?”一声,回过头,只见谢潮生一身白色西装,就站在他们隔壁桌的位置,低头看着一个绿裙子女生。
人群喧闹,他的声音低沉又不容置噱,朝着绿裙子伸出手,“跟我回去。”
言开霁蓦地从沙发里站起来,面前杯盘狼藉,他手里的酸梅汁还没放下,一拍隔板就喊:“谢潮生!”
他的眼睛就盯在谢潮生脸上,没有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动,只见人的瞳孔中先是流出一丝惊艳,接着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