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谦沉寂了几秒, 他的目光越过言开霁,和后面的小琉对上,眼中立刻像淬了火, 直接“呸”了一声。
“言开霁, 谢谢你信我,我只说一句, 我不是好人,她葛小琉更不是。”
他看一眼言开霁, 又看一眼冯浩然, 深吸了口气,问:“她和你们说什么了?和我说说吧,我补充。”
“柯基、金毛、柴犬,都是小动物,你把它们眼睛挖了, 扔进洗衣机, 再扔下楼。”言开霁一手撑在衣柜上, 看着自己的这位邻居, 忽然有一种自己从没认识过他的错觉。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 几乎是有些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是真的吗?”
“是。”何初谦居然笑了笑, “但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我只是一个执行者, 真正让我做这些事情的人, 是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琉正捋着她的马尾, 手停了一瞬。
“去年生活费比较充足, 暑假就在学校对面租了个房子, 追求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嘛,又养了只狗,就是最开始的那只柯基。”
“我当时在外面实习,她就在屋里做做饭,结果有一天我回来,看见她拉着个脸坐在那,一问才知道,那狗把她给咬了。她就跟我说,让我教训它,把它扔洗衣机里。”
小琉耸肩,“所以,还是你把它扔进去的,怪我?”
何初谦说:“也是你说它瞪你,你害怕,才让我把它眼睛挖了,我当时明明都说了,你烦它可以把它扔掉!是你非要挖它的眼睛!”
小琉保持着她的冷笑,“可动手的还是你啊,凭什么要怪我?”
“啪——”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程洛洛松开桎梏她的手,“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沧海大学著名武打选手程洛洛,性格一切都好,就是脾气暴躁,太容易激动。
她在徐薇安那积累的怨气太多了,但徐薇安做鬼的时候打不着,现在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她一肚子话都没人去说,突然遇到一个徐薇安二号,直接就成了她的撒气桶。
在徐薇安烟消云散的那一刻,言开霁还挺同情程洛洛,结果风水轮流转,此刻犯事的变成了他的老熟人,他的同情就在瞬间变成了共情。
他和何初谦认识三年,知道这人脾气不好,嘴损,但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也从来没缩到后头去。给发烧的言开霁打伞的时候,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淋雨。
他学习好,却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学婊,每逢期末都大方分享资料笔记,多次于茫茫学海中拯救数学学渣冯浩然。出手也大方,偶尔看见路边唱歌的残疾人,还会扫码转点钱。
谁能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曾经在背后将一只又一只狗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掉呢?
怪不得那只柯基咬住何初谦不松口,他根本就不是被牵连的倒霉蛋,而是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
还有冯浩然变的那只柯基,当时在阳台的时候,对其他人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只在一个劲儿往518寝室蹿。
“你把自己摘得倒是干净啊,都是我,都是我干的!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不怕吗?”何初谦“蹭”一下站起来,腿伤牵动,疼得他一个栽歪又坐了下去。
底下那只破凳子在他一起一坐时叮咣响,在地板上摩擦发出难听的刺啦声。
小琉淡淡看着面前的程洛洛,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没还手,硬生生受下了这一巴掌,沉声说:“够了吧。”
然后她的目光很快移回到了何初谦的脸上。
“不管你怎么说,这事情都是你全责,因为完全是你一个人在做的。”
何初谦不怒反笑,“葛小琉,你是不是以为我特别怕你?别忘了,你还有东西在我手上呢!想不想让大家都看看?”
在棚顶白炽灯管的照耀下,小琉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她本来长得就白,这时候显得愈发惨白了。
“何初谦,你要是和他们说了那件事,就别怪我出去就报警。”
“报警”这两个字似乎恐吓住了何初谦,他揉着自己的腿,不再说什么话了。
言开霁意识到他们的话题好像已经从狗的事上转移了出去,但除了虐猫虐狗,还有什么事值得报警?
“谦子,现在大家伙都在,你不信别人还不信我俩吗?你别管她,你就告诉我们,你到底干没干?”
冯浩然挤到前排,眼睛通红按着何初谦的腿,“你真干了?你说句不是你,你说我他妈就信你了!”
“老冯!”言开霁拽着冯浩然的胳膊,防止他动手,又赶紧按着何初谦的肩膀。
“谦子你别激动,你俩先别吵,你也知道错了,那就趁着狗还没来讨你命,现在下去挖个坑,给弄个坟,你去坟头磕几个头,在那跪一会儿,别和徐薇安一样,起码保条命……”
但言开霁越说心越沉。
他让何初谦保条命,又有谁来保那些柯基金毛的命?
“他们配保命吗?”谢潮生站在一边,他脸如寒霜,宋雨至就在后面拉着他。
“他们”指的显然就是何初谦和小琉。
孟健和徐薇安两位前车之鉴都告诉我们,好好认错尚有一线生机,死不悔改就可能永不超生。
“谦子,咱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一起下去吧,我们陪你。”
小琉还在那辩驳:“我也说了,要找就找他,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没人理她,何初谦说:“给我找根拐棍。”
言开霁看看门口,给他拿了根晾衣杆,从上面的血迹上看,应该是小琉刚才打狗用的那根。
他觉得还是换一根好,但何初谦没挑,一把拿了过来,拄着他的晾衣杆就颤巍巍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崩溃。
言开霁见过同款表情,在校医室,在孟健的脸上。
没人知道那些狗什么时候会再度出现,剑悬在脖子上,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要出去!这学校他妈到底能不能呆人了!我他妈为什么要在实习的时候回学校,不就是因为你说想在我寝室做吗?”
何初谦拄着他的拐棍往外蹦,少儿不宜的台词跟着他一起蹦,言开霁和冯浩然都想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我现在就下去给狗挖坑,我把它们都埋了,我干那不是人的事,我对不起它们,我认了,但是葛小琉我保证,你他妈也别想好过!”
“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程洛洛转头问小琉。
言开霁直觉这是个重要的事情,它也许和虐狗案无关,但事关拨打幺幺零,肯定不只是什么感情不合。
小琉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对何初谦翘了翘唇角,“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何初谦不欲和她多说,撑着他的拐棍,一瘸一拐就出去了,言开霁和冯浩然赶紧跟上,谢潮生看了小琉一眼,嘴角似乎有一丝很浅的嘲意。
但这嘲意很快便不见了,言开霁才追出去,他便毫无留恋地抬身,跟着一起下了楼。
唯有宋雨至没和他的室友同步,他懒洋洋靠在何初谦的桌子上,“哎呀,这寝室有没有茶啊?”
小琉没理他,程洛洛没好气儿地回头,“把你自己泡了吧。”
小琉背对着他,看着大部队人走了,这才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样的东西来,在程洛洛眼前飞快地一扫。
程洛洛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待到她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小琉将那张照片塞进了手机壳里,素手一指,指着她斜对角的那张桌子,并不是何初谦的位置。
“是我在那里发现的,所以我必须要和他分手,我也要报警,明白了吗?”
程洛洛的眼睛蓦然睁大。
寝室楼下花池边,言开霁的眼睛睁得也很大。
何初谦的脚边是他刚刚拿晾衣杆抛出来的一个浅浅的土坑,冯浩然站在土坑前,衣服还是那身睡衣,鞋子还是那双拖鞋,唯有脑袋上面顶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柴犬头。
这次的柴犬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它的毛发湿漉漉的,一直往下滴着水,像是刚洗过了一个澡。
是被丢进洗衣机留下的痕迹。
言开霁故技重施,轻咳一声,尖着嗓子叫:“浩然,我是真真,你是我见过最……”
柴犬头“汪”一声,呜呜抽噎了起来。
唱歌驱鬼这些烂招已经彻底没用了,何初谦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抬头仰视着冯浩然的狗头。
“狗子,我错了,对不起!”他眼中神色恳切,不像孟健只会摇头大叫,也不像徐薇安油盐不进,何初谦人虽然在抖个没完,但逻辑十分清晰,甚至还有一丝勇敢的大无畏。
“要命一条,你们要拿就拿去,我就一句话,楼上那个叫葛小琉的女的,不是什么好鸟,你们光杀我也没用,只要她还有命,就能继续撺掇男的杀狗!”
“冯浩然”低下头,伸手抬起何初谦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柴犬乌黑的眼珠中映出他的脸,让何初谦抖得更加厉害。
“事是我干的,我丧尽天良,我当时就是被她下降头了一样,她说什么我干什么,是我动手杀的你们,让我偿命我都认,但你们别报复错人,为了你们的同类,你们真的别报复错人!”
电光石火间,“呼啦”一声血渍纷飞,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柴犬舌头舔过唇角的血迹,何初谦的耳朵瞬间落在了地上,鲜血喷薄而出!
他捂着耳朵,当即痛苦地嚎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