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快如闪电,就在冯浩然向后退去的那一刹那,舞台上方的显示屏骤然亮起,化出了一幅巨大的海报。
不得不说,这张海报制作得非常粗糙,还不如学生会的美创部自己做的海报。
手写的黑底红字,一行横,一行竖,写的时候好像笔漏了,每个红字都在隐约往下淌着鲜红的墨水。
——娇艳欲滴
中文系优秀学子,绩点常年稳居倒数的言开霁再一次在心中滥用了成语。
竖体一共五个字:“暮唯剧本杀”
横体就四个,干干脆脆:“欢迎来杀”
横体字和竖体字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言开霁有点近视,平时不戴眼镜,看小东西就不怎么清楚。
但言开霁记得这个名字,是学校前些日子新开的那家剧本杀。
顾游消失的前一个下午,就在那里玩了一下午的本。
如果学校里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可能藏着顾游的线索,那一定是这家剧本杀。
言开霁如梦方醒,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迅速摸出手机,对着台上“咔嚓”就是一张!
这“咔嚓”一声如同声控开关,唯一一束舞台灯光霎时熄灭,演艺厅内彻底陷入黑暗。
言开霁脑袋都麻了,急忙大吼:“冯浩然!”
《两只老虎》弹个不停,演艺厅的内壁荡来回声。
言开霁根本不知道冯浩然在前面发生了什么,他慌忙去点手机开手电,照亮前方一条过道,一看,冯浩然还和傻子一样杵在舞台前头。
都是看过不少深夜鬼片的人,这个时候上前去,很可能出现转过来的“冯浩然”不再是冯浩然,或者转过来的冯浩然依然是个后脑勺的情况。
言开霁原本打算今天离开考研教室,就去别的屋找几块校训板,拿回寝室好防身,没想到连考研教室的门都没能进去,冯浩然就很可能魂断演艺厅了。
真真,又是真真,那个真真到底是何方神圣?
言开霁一时间拿不准动还是不动,正在那拼命回忆各类鬼片的时候,冯浩然先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挪着他巨大的身躯,垂着头,扶着椅子,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就在言开霁的手电光里,一步又一步。
他一声不响地往上走,白光里,言开霁看清了他的脸——
眼球是黑白分明的,脸是圆得像饼的,头发是稀疏不多的。
再走近了,就能看出来,他的脸色是茫然无措的。
是活人。
言开霁被这人吓了半死,不由就骂:“冯浩然你是人吗?耳朵好使不知道吭声!”
冯浩然却没说话,就自顾自地扶着椅子往前走,言开霁怕他看不清,赶紧把手电灯光调了个头,要跟上去。
身后黑暗里,谢潮生的声音突然从中传来,“我有夜盲症,看不清,你拉着我。”
言开霁动动左手手腕,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谢潮生握着,这走上去可要点时间,他立马朝上面喊:“宋雨至,赶紧拦他一下!”
上面宋雨至懒懒答了一声“好”,言开霁回头就对谢潮生说:“你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椅子,我带你往上走。”
也许是黑暗带来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和谢潮生此刻的距离似乎挨得很近,让他突然回忆起了昨天晚上俩人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候。
演艺厅没开空调,热得人发闷。
谢潮生低低“嗯”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腕,转为直接拉住了言开霁的左手。
手心温热的潮气沿着掌纹钻进了皮肤里,言开霁一下更热了。
他觉得演艺厅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就试图用说话来缓和一下气氛,顺带宽慰一下夜盲症患者。他说:“别害怕,我表弟也夜盲,每回半夜带他出门,我都是这样拉着他走。”
谢潮生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宋雨至已经成功拉住了冯浩然,就倚在门口,给他们透出一道窄窄的光亮。
言开霁打心眼儿里心疼每一位夜盲症患者,继续欣然道:“没关系的,你多吃点鱼肝油,我表弟就是,有一个谢记制药家的,特别好用,真的会改善的,等出去了你可以买点儿。”
谢潮生停住了脚步,言开霁正往上走,被他往后一拉,差点直接砸下去,幸亏手快扶住了旁边椅子背,就听谢潮生冰一样的声音:“你觉得我像你表弟?”
不知道为什么,言开霁有种凉风刮过后脖颈的奇异感。
“也不是,我表弟才十岁……”言开霁顿了顿,感叹道:“哎,小小年纪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出去可以拜个把子,毕竟咱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叫声哥,哥罩着你。”
终于走到台阶尽头,小门口,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言开霁拉着谢潮生的手,真诚中带点慈爱地拍了拍他那高出自己一头的肩膀。
谢潮生抽出手,转身就走。
宋雨至赶紧跟了上去,勾肩搭背地贴着他耳朵,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谢潮生抬手就要抡他。
言开霁对他们那对室友的迷之关系已经免疫了,看冯浩然木楞楞杵在原地,立马拽住他拉拉他胳膊,“哎,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冯浩然不对劲儿了。
冯浩然又是几秒没说话,半天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言开霁,你信不信我?”
言开霁骂:“你有病,赶紧说!”
他听见冯浩然压低声线,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快速道:“信我的话,离那俩人远点,别的事回寝室再说。”
言开霁眼皮子讶异地一抬,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前面谢潮生问:“考研教室在哪?”
他长得很白,本来气质就冷,又面无表情站在那,冷不丁还有点唬人。
不知道是被没完没了的《两只老虎》吓了,还是被乌漆嘛黑的演艺厅吓了,谢潮生的声音带着能听出来的不快。
言开霁朝拐弯处的楼梯口扬了下下巴,“二楼。”
冯浩然忽然没头没脑问了句:“你听过《打上花火》吗?”
《打上花火》,那不是顾游的起床铃吗?
多年室友情,默契让言开霁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你是看到……”
冯浩然高深莫测地竖起一根手指头,“回去再说。”
考研教室就在演艺厅的楼上,随着《两只老虎》渐渐远去,218的房间号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门是关着的,按照冯浩然的说法,这里昨天就没有学生了。
没有学生就好办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学姐留下的线索,学姐毕业两年多了,别的地方基本没戏,只能来这儿碰碰运气。
218结构特殊,进门先是一个储物间,再从储物间的门进教室,储物间堆得满满当当。言开霁记得程洛洛有一回和他说过,每一届考研教室的使用者都会遗留一批东西在这里。
两个月前,程洛洛负责清理这屋,就是把前一届剩下的东西,除了零食一类不宜久留的,全部扔到储物间里。她还从中挑选了几样自己看得上的,譬如一个小风扇和一个小台灯,再加上一个桌面垃圾桶。
当然,也有一些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存在的东西,譬如言开霁手里的铁皮小碗,长得明明就跟食堂盛绿豆汤的碗一模一样。
这是学校的考研教室,不管什么专业,在这屋里都有一席之地。
言开霁已经翻到了好几本不同年份的崭新肖教授,显然是过去的考研气氛组们留下的。
这得翻到猴年马月去!
不论是之前的考试,还是外卖小哥和包灵事件,起码过程中都有点暗示,但这一次,所谓的“学姐”连名字都没有一个,上哪找暗示?
言开霁破罐子破摔地把电动耗子搁到一边,继续漫无目的翻着那一堆东西。
唯一的线索就是学姐的毕业年份,倒还真翻到了一本同年的肖教授,但上头没写名,就先扔在一边,毕竟有总比没有强。
其实他自己都没抱多大希望。
而另一头,冯浩然蹿进教室,到自己座位上打包了几本资料,磨磨蹭蹭出了屋,探头看过来,“你找到什么了?”
“去年,前年,大前年,还有大大前年的肖教授。”言开霁头也没回,“都在地上,你复习有没有用?需要的话就抱回去。”
书本破烂到处都是,屋里灰尘连串地扑,谢潮生掩着嘴咳嗽了一声,言开霁扭过脑袋看他,“你要不去教室里待会儿?”
说话时,他手刚好按在一本翘出来的硬壳书上,就这么一把劲儿,硬壳书当场翘了起来,上面一摞子书连环往下塌,露出了一只瘸腿椅子。
瘸腿椅子晃晃悠悠,底下隐约有双眼睛亮了一下。
好在眼睛并非属于活物,就在那安安静静闪着,言开霁挪走外面一摞卷子,从中掏出了一个小熊玩偶。
小熊是奶白色的,样子很新,上面一丝灰尘都没有,它的造型太可爱了,连言开霁一个大老爷们儿看着都稀罕,怎么看这小家伙也不像能随便扔了不要的。
它的肚子上甚至还用金线缝了三个秀气的字母——“xwa”。
“徐薇安”
冯浩然在旁边喃喃念了出来。
言开霁摩挲着熊,“什么?”
“那个学姐的名字,我想起来了。”冯浩然低声说:“真真告诉过我的,徐薇安。”
言开霁的手不自觉地捏过熊肚皮上刺绣的金线。
字母和人名对上了的话,这只熊起码三岁了,常年在破书烂椅子里面堆着,到底怎么能新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到这里的大家新年快乐!多吃多喝多看文,一起开开心心迈进2023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