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头像是架起了一架震耳欲聋的鼓, 密密麻麻的鼓点响起,急促得好似再也见不到明日的阳光了。
今夜他们是秘密入宫的,所以带的人手并不够,兵部尚书带的兵马在京郊, 要来支援恐怕还要两个时辰的时间!
来不及了!
这个每个人心里都升起的念头。
但想要逃跑的人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方, 如果他们也露出一点儿想退缩的心思, 恐怕下场也会如此凄惨。
退也是死, 不退也是死, 那不如拼一把!若是成功,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些人做好了心里建设,纷纷抽出长刀, 随着楼璟来到了门口。
“去把人带到这里来。”楼璟朝身后的侍卫低声嘱咐了几句。
他已经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竖起的旗帜,是长公主府的人。
到了这个地步, 他也没法再去想为何长公主府会这么快就得到了他入宫的消息。现在最要紧的事, 拖延一会儿时间,等到他的舅舅秦怀泽的救援。
此时此刻, 他无比庆幸在筹谋之前提前抓住了颜海林的女儿,现在正是用她来牵制长公主府的好时候啊!
“逆贼楼璟, 意图皇位,谋害皇上, 其罪当诛!”一身盔甲的长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 火光映照着她暗红色的披风, 目光冷漠, 手持长剑,浑身充斥着如山的坚毅气质。
她挥动着剑柄,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冽的剑气,“你现在投降, 本宫还能留你一命。”
大殿周围已经被团团包围,前后左右都站满了身披铠甲的士兵。
楼璟稳住心神,让人慢慢拉开了殿门。
漆黑的夜空下,燃烧着高举的火把,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前方的长公主。
“姑姑这是做什么?侄儿只是听说父皇有些不适,便来看看父皇而已。”他盯着她,眼里的温和从容早已不见,褪下了伪善的面具后,他的声音都狠厉了不少,“倒是姑姑你带了这么多士兵入宫,怕是目的不简单啊!”
他捏着手中的长刀,试图用这些污蔑的话语给长公主泼脏水,继续拖延一些时间。
但长公主才不上当,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殿,冷冷一笑:“你说你只是来看看皇上?那你现在出来,本宫和其他大人一起进去瞧一瞧皇上。”
这时候,楼璟才从长公主的身后瞧见了数名朝中重臣的脸。见他们应声附和着长公主的话,他心里便知恐怕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父皇刚刚服了药歇下,再进入只会打扰到父皇。”他与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打算从西南边薄弱的包围圈冲出去。
那处兵马较少,若是所有侍卫拼尽全力护着他,应当有七成的把握能冲出去。
只要他能出宫,便能和舅舅汇合,到时候再带着数万人马逼宫,即便名声不太好,但也好过现在这个局面。
然而他还没动,长公主一声令下,又缩小了包围圈。
“楼璟,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长公主不再和他多费口舌,长剑一挥,身后数道箭矢齐刷刷地射出,直逼楼璟的面门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心惊胆战的楼璟往后退去,旁边的侍卫倒是忠心耿耿,立马挡在他前面,舞着手中的大刀,抵挡着飞速刺来的箭矢。
可惜他们人手实在不足,没一会儿便倒下了好几人,逼得想要趁机逃走的楼璟又一次退回到了殿内。
然而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周围的士兵已经举着长枪冲了过来,锋利的枪尖泛着森冷的白光,像是数以千计的流星簌簌落下,身旁护着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只剩下了楼璟一人。
他站在殿内,脸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鲜血,阴鸷的目光看着慢慢走来的长公主,那模样看起来可怖极了。
“姑姑,不知清河表妹现在在何处?”他面色灰白,却慢慢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想必是还在寻找她那位新婚夫人的踪迹?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一旦我今日折在这儿了,那位颜夫人恐怕也活不到明日了。”
果然,听到他这话,一身飒爽的长公主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红漆大门口,目光分外冰冷。
“姑姑,我也和楼珏一样,是你的侄儿,我们谁上位都会恭恭敬敬地尊你为大长公主,给予你足够的敬重,你何不就此撤兵,迎我为帝?”
“只要姑姑你撤了兵,侄儿保证登基之后,清河表妹就能与颜夫人团聚。”万不得已,楼璟只能祭出杀手锏,试图用前些日子劫走的颜吟漪来牵制住长公主。
他隐晦的视线瞥向屋外,估摸着大约还要一会儿,他的舅舅就能来接应了。
“看什么?”长公主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随即想到什么,她眉梢微扬,笑了起来,“是在看过了多久的时间?你那位领兵的舅舅何时才能到?”
楼璟浑身一紧,头顶如有惊雷闪过,一时之间心跳如雷,脸色惨白如纸。
长公主招了招手,身后的士兵齐齐涌入,将楼璟团团包围,不再给他留一丝退路。
“姑姑!难道你想让那位颜夫人与我陪葬吗?!”楼璟心里慌得不得了,可他不想死,他还想登上那个位置坐拥天下,他必须要保持冷静,保持头脑清醒。
可现在他手上的筹码只有这一个了,他隐隐感觉到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威胁,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未变。
“你是说清河的夫人?那自然是和清河在一起。今日你饮恨于此,她也不会有丝毫闪失。”
烛光明灭不定,楼璟灰白的脸紧紧绷着,脑海里念头转个不停,今日若他不死,或许舅舅还能劫狱,将他带走。
虽说很狼狈,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打定主意后,他两腿一软,跪在了长公主面前,似哭似笑地说道:“姑姑,是侄儿被人蒙蔽了!今日侄儿得到消息说父皇驾崩了,怕是有人谋害了父皇,便想着先进宫看看细查……”
“逆子!”楼璟的话还未说完,内室便传来了他极为熟悉的轻喝,他瞪大了双眼,茫然又震惊地回头看去,正好瞧见了一身明黄寝衣的兴安帝掀开帷幔,死死地盯着他。
“父……父皇?!”兴安帝的突然出现,让楼璟吓了一大跳。明明方才他都确认了他身死,可为何现在又看到他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他出现了幻觉?还是说……其实他的父皇从始至终都没有驾崩,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戏?
回过神来的楼璟仿佛浑身失去了力量支撑,疲软地瘫倒在地。
兴安帝由太子楼珏和总管公公搀扶着,一步一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人制住的楼璟,苍白的脸上满是失望和后悔。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他闭了闭眼,疲惫的语气里掺杂着无尽的冷漠,“原本珏儿同朕说,你暗中谋害朕,给朕下了药,朕还不信……可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了眼里。”
“罢了,罢了。是朕糊涂了,一心为你,反而让你生了怨气。”
兴安帝不愿再看到这个他百般疼爱的儿子,扬起枯皮密布的手,轻轻摆了摆,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如此,毫无抵挡之力的楼璟被人拿下,听从长兴安帝的吩咐,关进了宗庙里。
厮杀过后,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人头晕脑胀。
跟在长公主身后的数位大臣忙来到兴安帝跟前,垂眸问询着:“皇上,您身子可还好?”
其实众人都看得出来兴安帝此刻的脸色很是憔悴,毫无血色的脸颊又凹陷了几分,看起来竟是老了十余岁的模样。
兴安帝缓了缓,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掠过,“众位爱卿不必忧心,朕已打算禅位于太子,日后朕便迁去行宫养病,朝政上的事,都由太子做主了。”
打发了朝臣,兴安帝神情复杂地看向一身戎装的长公主,“皇姐,璟儿到底是朕的亲儿子,即便他有谋逆之心,朕也想……留他一命。”
此言一出,长公主扯了扯嘴角,也没在这件事上过多干涉,“皇上决定便是。”
……
清晨。
叽叽喳喳的鸟雀唤醒了沉睡的京城,外出的人们忽然发觉京中来往的士兵越来越多,被包围抄家下狱的大臣家也不在少数。
稍一打听后,众人才得知昨夜五皇子暗中逼宫,反被捉拿的消息。
直到午时,宫中的旨意下来——
五皇子楼璟屯兵谋逆,从皇家玉牒上除名,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于宗庙,无诏不得出。
文贵妃赐自尽,兵部尚书府抄家,年十五以上者斩首示众,其余流放边疆,后代永世不能入京。
至于其他追随五皇子的人,则按照罪责大小一一处罚。
一时之间,京城内弥漫着惴惴之气,菜市口的血似乎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周围的血腥味十足,寻常百姓也不敢靠近。
过了几日,五皇子谋逆一事处置得差不多了,在位十几年的兴安帝颁发了禅位的诏书,惹得流言四起。
兴安帝最后一次上早朝,亲自为太子正名。众人在看到他苍老又憔悴的容貌后,才知晓他的身子确实是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处理朝政了。
如此,兴安帝正式荣升为太上皇,迁到了永平行宫养病,太子楼珏登上了皇位,改年号为永和,是为永和帝。
新帝上位后的第一道旨意,是举行登基大典那一日迎娶孟氏贵女为皇后,并大赦天下,免百姓这一年的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