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梧偷偷瞥了一眼, 画上方正的温泉池水里,两名长发湿润的女子一前一后地趴在池边,露在外面的玉臂白嫩,周围画出的层层波澜荡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脑海里却不由地浮现出了那一日晨起时少女露出的胳膊上暧昧的红痕。那晚的事她没有一点儿印象, 可看了这幅画后, 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将画上的两人带入成了她和颜吟漪……
呼吸渐沉, 心思浮躁。耳畔又传来书页翻折的声响,她以为颜吟漪应当是合上了这本不可描述的书册,可一扭头就看清了纠缠的女子是如何动作的。
指尖缠绕, 双腿交叠,身处上位的女子埋头苦干, 额角竟还十分写实地画上了几滴汗珠。
孟溪梧:“……”
她脸上滚烫, 猛地闭上了眼,红润的唇张了又张, 一开口,气息却不稳:“你为何让我看这些……我……”
颜吟漪仔细研究了片刻, 大致知道该如何动作后,便丢开了书册。看着女人英气的脸上满是可疑的红晕, 她咬了咬唇, 抬手抚向了女人瘦削的下颌, 强迫着她睁开了眼。
“那日你对我又亲又抱, 撩拨得我难受得紧。”少女面容俏嫩,一双水雾缭绕的眼眸里满是委屈, 若不是她此刻说的话太露骨,恐怕任谁也难以想象这张红润饱满的樱唇会吐出这样暧昧的字眼, “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说……你不会了。”
她仰着头,纤长的天鹅颈在明灭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纤弱易攀折。
孟溪梧克制着愈发沉重的呼吸,便是再羞涩,她也没再闪躲。目光深邃地盯着容色昳丽的少女,轻叹一声,她低声说道:“漪漪,我们是朋友。”
颜吟漪轻哼一声,索性搂住了女人的后颈,将她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那你会对你其他的朋友又亲又抱又摸吗?”
孟溪梧抿唇,不发一言。
床幔的轻纱随着少女挪动又晃了晃,遮挡住了视线,朦胧的纱帘中,是少女幽怨又缱绻的目光,像是缀满了闪烁的星光,在孟溪梧的心头划过一道难以磨灭的痕迹。
心尖一颤时,她不敢面对自己早已慌乱不堪的心。
她和颜吟漪同为女子,她又如何能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中给予她爱护呢?
而且……颜吟漪还是她那堂兄的未婚妻,虽然他们还未成亲,可依着礼数,她现在唤颜吟漪一声“嫂嫂”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在怕什么?”少女直视着孟溪梧恍惚的眼眸。
熟悉的清甜气息洒在鼻尖,淡淡幽香几乎迷住了孟溪梧所剩不多的清醒意识。
这很不好。
她挣扎着,试图推开整个身子都挂在自己身上的颜吟漪,“漪漪,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而且与你有婚约的人是我的堂兄。”
她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清楚,可一字一句说出口时,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不是滋味。或许她的感觉是对的……她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慢慢喜欢上了这个虽然柔弱但又坚韧的少女,同她目光纠缠时,便已沉陷其中,不能自拔。
可她要保持清醒,保持理智。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予爱和守护,便不能轻易去招惹。
毕竟见识过春日里耀眼的日光后,哪里能真正放下,不过是徒惹出一道孽缘罢了。
“罢了。”颜吟漪垂下了眼睑,默默放开了手,“即便你不喜欢我,也莫要将我推到别人的身边去。”
少女红了眼眶,杏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无边水色,掀开被褥,乖顺地侧躺在床的里侧时,发梢擦过她发红的鼻尖,丝丝缕缕地落在了孟溪梧曲起的骨节上,泛起的痒意传至背脊,清浅的呼吸中,她好似听到了自己心疼的声音。
抬手抚去,想要轻轻抚摸少女的后脑勺。在触碰到的前一瞬,她低声叹息,放下了手臂,默不作声地平躺下,彻夜难眠。
……
自打上一次发生了不愉快后,已经过去了四五日了,这些日子里,颜吟漪很是识趣地没有再往孟溪梧的面前凑,索性从后门出去,前去吴大嫂暂居的小宅子里继续教小妮儿读书识字。
一开始察觉到少女的疏远,孟溪梧是松了一口气的。可在第二日时就隐隐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之后几日更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今日晨起,又是她孤身一人用早膳。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椅,她缓缓咬下一口爱吃的玲珑水晶包,可吃到嘴里嚼着,却感觉没什么滋味,倒是……苦涩得很。
“郡主。”给她布菜的杜若递给她一碗甜粥,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早上,你已经叹第五十二次回气了。”
身为旁观者,杜若看得清楚明白。瞧见自己郡主茫然又失神的眼眸,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郡主,两个人吵架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解决存在的矛盾,让彼此都好受一些啊。”
孟溪梧愣住:“吵架?”
杜若点了点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说着:“颜姑娘不是冷心肠的人,你要是惹她生气了,那就好好哄着,把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掉,她必然会消气,重新与你和好的。”
这话清楚又直白,孟溪梧听懂了。她忍着心底冒出的酸涩,没什么胃口地搁下碗筷,“我和颜姑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存在和不和好。”
“啊?”这下子,轮到杜若感到茫然了,她想了又想,最后不是很赞同地摇头,“郡主,你不能这样,人家好姑娘清清白白和你做了那种事,你怎么能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杜若和文竹一样,都是自小和孟溪梧一同长大的,情谊深厚,所以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数落着她。
见自家郡主抿着唇,似乎没什么反应,但能瞧出她大约还是在难过与纠结的。
便也没再多言,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刚准备唤人撤下桌上的菜肴,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小丫鬟领着一名面白无须的公公走了进来,说宫中有旨,后日设宴,请广宁长公主和清河郡主前去赴宴。
这是兴安帝的旨意,他感觉最近身体好了一些,便同文贵妃商议了五皇子楼璟的婚事,最后决定办个宴席,邀请四品以上大臣携家眷前往,也好在众多闺秀里面为楼璟择一位贤良淑德的正妃。
这算是大事,广宁长公主府自然是第一个接到请帖的。
孟溪梧记下了此事,打发了传旨的公公,孟溪梧去了云舒苑,同她的母亲商议了一番。
楼璟在兴安帝的帮衬下,已经将朝中明面上的势力掌握了大半,本就炙手可热。若是兴安帝和文贵妃再为他择一位家世底蕴深厚的正妃,恐怕对太子会更不利。
“无妨。”长公主一手撑头,闭眼假寐,倒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文贵妃出身兵部尚书府,武将那边,她的母家能奔走牵线,所以她大概率会从文臣家眷中挑选适龄的闺秀。”
而文臣中要说哪一家最为有声望,那便是太傅周家了。
周太傅家中的嫡孙女前些日子刚及笄,正待字闺中,恐怕文贵妃就是等着她及笄后,才央着皇上举办了这个宴席。
不过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周太傅家的嫡次孙最近正在与孟家二房的小女儿议亲。虽说她极少与孟府有所来往,但在外人眼里,孟府和长公主府是一家的。所以周府与孟府联姻后,恐怕是不会再将嫡女嫁入五皇子府中。
毕竟众所周知,长公主府一直都是太子党,周府选择了孟府,便是选择了长公主府,那么周太傅必然不会行三心二意之事。
而其余文臣,便是再声望颇高,也无法与周太傅府比拟。
所以楼璟选正妃一事,若无意外,根本无需多虑。
长公主将此事简单分析了几句,本想让孟溪梧稍安勿躁,不用理会。可听了她的话,她反而更加焦躁了。
“怎么了?”长公主静静凝视着自己的女儿。
孟溪梧张了张嘴,想将堂妹与太子表姐的事同母亲说上一说,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该如何提起。
而且她不是当事人,目前也不清楚那两位到底如何了,所以她也不能把她们的秘密就此暴露。
唉……头疼呢!
“娘亲,如果,我是说如果……”孟溪梧顶着自家母亲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斟酌许久,试探性地问道:“如果周太傅家不与堂叔家联姻,他们应该也不会把周小姐嫁给楼璟吧?”
长公主眉梢微挑:“你这话到底是想问你堂妹的婚事,还是想问周家小姐的婚事?”
孟溪梧没想到自家母亲居然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小心思,忸怩半晌,她如实回答了:“……自然是堂妹的婚事。”
长公主又慵懒地斜了她一眼,“那你是自个儿关心你的堂妹,还是帮别人关心的?”
孟溪梧沉默,不敢再回话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暴露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把太子表姐给出卖了。
起风了,雕着精致花样儿的窗被轻轻拍打,发出吱呀呀的声响。便是屋内烧着地龙,从半开的门缝中刮进来的寒风也格外刺骨,冻得孟溪梧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她摸了摸后脑勺,佯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就是想着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就多关心了几句。”
“今日天儿太冷了,我就不打扰娘亲了。”
离开云舒苑后,她往东宫递了密信,又望了望暗沉下来的天,拿起一把油纸伞,捞起一件绯色毛绒披风,偷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