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装修好了, 一家三口挑了个吉日搬到了过去。
早搬早省事儿,省得小家伙一天到晚打八百回的报告,往下跑八百次。
怎么想都是一件方便的事。
离心心念念的阿梨近, 离幼儿园近, 不用等电梯,买菜也方便……
龙奚想不通,为什么搬到新家, 也就是池韫幼儿园隔壁后,她们会落得个天天迟到的下场?
明明就在隔壁啊!
眼见没两分钟就要打铃了,龙奚跟随背好书包的池韫的指引, 来到房间外的阳台。
“妈咪, 你把我抱起来吧。”池韫张开手臂, 目视前方。想是迟到得多了,两分钟不算什么事儿,小崽子非常之淡定。
刚从山里回来的龙奚非常不淡定, 但她还是按照“过来人”的指引,从背后托住池韫的身子, 将闺女提了起来。
“往外挪挪。”逐渐升空的池韫脚朝阳台边缘划拉了一下,说着自己的目的地,“你把我悬在阳台边。”
身子挨着阳台的内边缘, 龙奚抓紧了池韫的手臂,牢牢地控制住,头都不敢往下看。
池韫轻车熟路, 把脚收起来,看着底下的幼儿园道:“好了妈咪, 你丢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这……”龙奚迟疑。
“这”完就没有了动静, 缩了好一会儿脚的池韫仰头看龙奚,催道:“妈咪你丢吧,我摔不死的,再不丢我上学就要迟到了。”
首先,这是三楼阳台。其次,这是她亲闺女,一个奶呼呼的特别可爱的孩子。她居然让亲妈把她丢到楼下幼儿园的围墙里。
这么残忍的事,龙奚得做一下心理建设。
“妈咪,”池韫维持着准备姿势,看看电话手表,又催了一句,“还有一分钟就要打铃了。”
“乖崽,咱下次早点起,”龙奚额头开始冒汗,目视前方,咽了两下口水说,“这么刺激你妈咪心脏受不了。”
池韫身子悬在阳台外,把缩得有些累的脚往下放了放,贴心道:“不然换妈妈来丢我吧,她都丢我好几次啦。她说我是一只凤凰,这么基础的技能怎么能不会?平常要多加练习和巩固。”
理智上,龙奚相信池韫完全做得到,但情感上,她真的放不开手。
亲闺女啊,三岁出头的孩子。
可能是生死时速经历得有点多,靠在阳台边缘的池韫显得特别淡定,特别淡定地做她妈咪的思想工作。
“丢吧妈咪,我摔不死的。你像丢炸.药.包一样,把我丢下去。”
池韫手冲外头做了个示范,动作特别潇洒和……无情。龙奚身子都抖了抖。
你听听这话说的。
还剩半分钟,池韫又催了,龙奚心一横,手上用了点劲儿将闺女提起,深吸一口气道:“做好准备,妈咪……要丢了……”
池韫特别敏捷地将两只脚丫子收起,屁股和地面垂直,两只手握住书包的背带,特别有信心地回道:“我准备好了。”
龙奚心一横,手上用劲,将池韫朝前一抛。
撒开手的那一瞬间,龙奚其实有点不太敢看,可她又得确保自家闺女平安地落到幼儿园的领地里。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减速下降,下降到离地面只差半个身子的距离时,灵巧地将收起来的脚展开,支起,平稳又扎实地落在地上。
整个过程还挺丝滑的。
顺利抵达幼儿园的领地,池韫怕招来老师,不敢声张,抬头冲龙奚招手,意思是她要去上学了,妈咪你回屋睡回笼觉去吧。
龙奚下巴挑挑,回她一个:快进去吧,上学要迟到了,妈咪看着你进去。
池韫快速朝……她的班级……不,是幼儿园的操场跑去。
幼儿园操场边上,她隔着栅栏,可以看到自家院子里种的阿梨。
龙奚在阳台上伸长脖子看着,她家闺女的脚底都要跑出火花来了,小小的背影写着“我快快去看一下阿梨再去上学”。
龙奚懊悔地拍了拍额头,有这速度,早知道就让小崽子下楼,按着正常的路线上学了。
幼儿园的铃声很长,小家伙在铃声快结束时,急吼吼地后撤,用她的飞毛腿跑回了教室,成为先老师一步但最后一个进入教室的小朋友。
龙奚实打实地替闺女捏了一把汗,然后就回屋了。
盛茗徽还在睡。
龙奚爬上床,见外面空间大,本来想躺外面,睡梦中的盛茗徽感应到了,迷迷糊糊地掀了掀眼皮,冲龙奚摆摆下巴:“躺里面去。”
她们房间的床靠着墙,龙奚躺在里面,就算乱翻也不会掉下床。
“这么困啊,”进了被窝,龙奚搂住眼睛都睁不开的盛茗徽,在她后肩处蹭了一下,小声说道:“早上阿韫也起不来,被我硬抓去洗脸的。小家伙一碰水就打激灵,然后就喊着‘我不困了妈咪,你别擦我的脸了——’,差点就喊破音了。”
“你知道昨晚我们娘俩儿搬你的胳膊和腿搬了一夜吗?”盛茗徽换了个睡姿,和龙奚面对面躺着,“没睡好早上当然起不来。”
“啊?”龙奚意外,完全想不起这事儿了,“昨晚我不是睡里面吗?”
“一开始是睡里面,上了一趟厕所回来,你就躺在了外面,睡得雷打不动。然后就开始乱翻了,直接翻下床的,还好我们家床矮,地上也铺了毯子,摔不痛你。”
龙奚完全没印象,亲亲盛茗徽的额头:“我的错我的错,下次我自觉去里面。”
盛茗徽挤到龙奚怀里,嘟囔:“还早,陪我再睡会儿吧。”
“好。”
**
家住幼儿园隔壁的好处就是随时可以观察小崽子上学时都在做什么。
只要站在阿梨边上,你就会发现,这家伙隔几分钟,目光就要往阿梨身上扫一眼。
上课的时候扫,做操的时候偷瞄,课间休息就趴在幼儿园围墙的栏杆上,和自己的小伙伴隆重介绍这棵她很喜欢,但没什么叶子的大梨树。
“……我外婆说,这阵子天气热,不能给它太多的水。而且要浇水也要等傍晚,太阳落山以后再浇……”
龙奚和盛茗徽结伴去买菜,路过院子,就看到池韫身边站着一群和她差不多高的小朋友,踮着脚尖看阿梨。
幼儿园栅栏下面是石材堆砌的基座,以她们的身高,要想在栏杆里冒头,踮脚的同时,脑袋还得拼命往前挤。
龙奚和盛茗徽看到这画面就想笑。
一堆小朋友在池韫的画的大饼下,冲一棵光秃秃的梨树犯花痴。
“……真的,我外婆说,阿梨开花以后特别好看。而且它是金脉的梨树,很特别……”
今天吃什么菜昨晚昨晚一家三口一起睡时已经商量过了,池韫见两位妈妈提着菜篮子出门,没有和妈妈们有过多的目光交汇,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她的这些车轱辘话,身边的同学已经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了。听得耳朵都长茧了,还没守到阿梨开花。
也不用说开花,单是片叶子,阿梨也不长啊。
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站出来反驳池韫:“你养的梨树已经死了吧,这么久了都没长出叶子,它就不会长叶子了。我妈妈养植物也经常养死,有时候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底下的根已经烂了……”
龙奚去山里送药送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冰箱里只剩黄瓜和西红柿。
听池韫说,她这半个月吃拍黄瓜和凉拌西红柿都吃出阴影来了。
要是幼儿园的午餐里有黄瓜和西红柿做配菜,她绝对不吃。
为了弥补小家伙的味蕾,龙奚和盛茗徽在超市里逛得有点久,菜买了不少,回来的时候,隔壁幼儿园都放学了。
现在离得近了,小家伙也不用人接了。
放学了自己跑回家就是。
沿着小区里的园路回家,龙奚和盛茗徽提着满满四只手的菜,大老远就看见她家闺女在梨树下蹲蘑菇。
她家闺女有私房话要和阿梨讲的时候,就会这么蹲着。一蹲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知道什么话这么多。
今天有点不一样。
她的头埋得特别低,背影也写满了悲伤。
走近了才发现小家伙头埋在膝盖间,正掉小珍珠呢。
“怎么乖乖,为什么难过?”
龙奚和盛茗徽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左一右蹲在池韫身旁,柔声问道。
这孩子估计是放学回来就蹲在这儿哭了,书包没卸,哭了很久,地上的两坨泪迹都要聚成小水洼了。
“胡翩翩说我的阿梨死了,不会长叶子了……她说一年没长出叶子,这棵植物就是死了……”
“外婆不是跟你科普了吗?”龙奚揉着小家伙的脑袋,声音放得更软了,“阿梨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复原。我们要先把它的身体养好,再让它长叶开花。”
“可是我已经养了它一年了,”小家伙被同伴这么一打击,心里也着急了,她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看着阿梨,“它连片叶子都不长,要养多久它才会长叶子呢?”
“乖崽,”盛茗徽也摸摸池韫的脑袋,安慰她:“养植物要有耐心。把阿梨拉回来的时候,妈妈们就说了,阿梨和别的植物不一样,养它的难度很大,而且付出不一定是有收获的……”
后面谁说都不管用,直到沈再青给伤心的小家伙打了电话,将理论细细解释一遍,小家伙才将自己的小珍珠收起来。
本以为这事这样就翻篇了,没想到第二天迎来了反转。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小家伙急匆匆地来敲两位妈妈的门,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妈妈妈咪,芽……芽……外婆说的那种芽……我看到了。”
什么芽不芽的,龙奚和盛茗徽完全没听清。
好在昨天晚上房间的门有反锁,这会儿两人都没穿衣服呢,要是被心急的小家伙破门而入,场面可不得陷入极度的尴尬中。
龙奚爬起来穿衣服、整理房间兼开窗通风。
盛茗徽伸了几个懒腰之后,揉去眉心的困意,将龙奚递来的衣服穿上。
“妈妈妈咪,芽!有芽!”
“什么芽?”龙奚问道,“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
池韫知道房门阻隔了信号的传播,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细嫩的脸蛋贴着地板,冲门缝里喊道:“芽,阿梨发芽了!”
原来是阿梨发芽了。
昨天还没动静,今天就发芽了?
阿梨是不是听得懂小崽子的呼唤?
池韫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停冲门缝说话:“妈妈妈咪,你们跟我下去看一眼吧。”
龙奚检查昨晚留下的狼藉,应道:“马上啊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