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过来的?”盛茗徽问。
“刚过来。”龙奚说。
盛茗徽撇撇嘴, 一脸不相信。
龙奚发现穿这身衣服的盛茗徽很适合做这样的表情,脱去了神衣的束缚,也不用再摆家主的架子,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和其他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从旅游大巴上下来的人, 好几个钻到饭店里去了。
盛茗徽眼尖瞥到,回眸问龙奚:“你饿了吗,要不要去吃中午饭?”
现在还不到十点。
龙奚不打算提醒盛茗徽时间还早这件事。
她想去,她就跟她一起去呗。
“吃哪家?”龙奚明知故问。
盛茗徽从过长的上衣袖子里伸出白皙的手,在空气中划了一圈,类似筛选, 最后回到和她视线差不多的地方, 说:“吃那家。”
好,那家她们昨天也吃过了, 对那很熟。
就是主打菜获奖的那一家, 横幅还在, “八仙过海”这四个字格外醒目。因游客络绎不绝, 越聚越多,横幅拉得比昨天还挺立, 彰显荣誉之外, 还彰显精气神。
“小妹, 吃什么?我们这里都能加工。”
老板昨天还和盛茗徽热聊过,今天显然认不出来了,当做生客,用一个固定的话术打开这场对话。
问的还是龙奚。
龙奚指指隔壁, 说:“点菜问她,算钱找我。”
然后就先进去占桌子了。
去得晚没桌子, 她们就得蹲门口吃了。
以盛小姐这会儿的新鲜劲儿,让她蹲门口守着里面的一堆人吃东西,绝对不会生气,也绝对不会反对。
但龙奚不想。
按照龙奚的猜想,待会儿一定会点一道“八仙过海”,这是他们店的招牌,进门必点。
“八仙”由各种河鲜海鲜组成,里头有虾,有虾龙奚就得剥虾。蹲着剥容易手忙脚乱,不优雅,她不要。
还好人头攒动的店里还有一张小桌子,虽然是靠在边角,但视野极佳,纵观全局。
龙奚走过去,占了。
坐定后就开始留心大巴车上下来的人点什么菜。
“小妹,吃什么呢?”
盛茗徽依靠蹙眉纠结,从这头走到那头,顺便将自己想看到的桌号看清楚了。
心中坚定这个答案后,她结束选菜,对老板说:“十一号桌上什么,你就给我上什么。”
“按着他们的做一份,我也不在这里劳心劳力地挑了。”
老板犹豫:“可十一号桌有八个人,你们才两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吗?”
盛茗徽回了一个“这是我的事,你别管”的眼神。
老板不再劝,心想,吃不完就打包嘛,反正她这又不是不让打包。
盛茗徽也进了店里,找到龙奚的位置,坐在小桌子边上。
这个位置她很满意,一抬眸,有意无意的,就能看到前几桌的情况。
这家店永远是经典的先上,没过多久,“八仙过海”就上来了。
龙奚要了手套。
先把八仙锅里的虾挑出来,剥成虾仁,放在小碟里,摆在桌子的中央,等待有缘人的光顾。
盛茗徽不吃费劲的东西。
甲壳类的还行,吃的时候只要吐一次壳就可以了。
带骨头的,她要在嘴里嚼嚼嚼才能把骨头吐出来的,这是她的底线。
虾、螃蟹这种,她肯定看都不看,无意中戳到了还会嫌弃。
剥好的倒是能入得了她的眼。
看见了,还会下几次筷子。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参照桌动筷动得太频繁的缘故,这小碟剥好的虾独得盛小姐青睐。
她吃了二分之一。
又吃了一碗米饭和一小碗清淡的竹荪汤,然后她这个小鸡啄米的胃就饱了。
主要是前面势头太猛,导致后续不足。
一道新菜上来,她只能用公勺舀点汤汁倒进自己的碗里,然后用筷子沾点酱汁,嗦个味儿。
龙奚很难不笑。
但又不敢明着笑,只能趁盛茗徽不注意偷偷笑。
因为注意力花在留意这种时机上,导致龙奚这顿饭也没吃多少。
两人走出饭店,一人手里一提高高的打包盒。
菜是盛茗徽点的,盛茗徽负责找宽慰人心的借口,“晚上进山不用愁吃的了。”
龙奚言笑晏晏,应和:“是啊,今天晚上可以吃顿好的了。”
盛茗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龙奚:“往青湖走?”
盛茗徽:“不往那走晚上还睡车里?”
是了,周边都没有野山,青湖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龙奚:“那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青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如这里繁华。”
盛茗徽说:“我没有,你要买你就去。”
龙奚想了想,说:“那你去车上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龙奚去街上买了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早点出发,早点抵达,早点安营扎寨。
青湖的夜空很美,特别是月初升的时候。
龙奚争取让盛茗徽看到。
出旗岭小镇会经过主街,龙奚特意放慢车速,让盛茗徽再看几眼她挂心的人。
大门好似一个分界,里头外头冰火两重天。
界限一出,盛茗徽就将心收回来,直视前方的道路。
到青湖的时候,月初升,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湖水中。
龙奚选的营地在一个小山坡背后,避风,又能挡住水汽,想看风景就走几步,爬上小山坡,底下的景致一览无余。
盛茗徽夸龙奚营地选得好,想起这人动不动就把“我对那很熟”这几个字挂在嘴上,问:“你来过,对这很熟?”
龙奚把桌子支好,把晚饭拿出来,说:“来过。”
“对面山上有我的病人,所以算来得频繁。”
中午和下午大半天都在路上,离上一顿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了。
盛茗徽饿了,看龙奚特意生起火来,就说:“这样吃吧,别费那个劲了。”
龙奚坚持,说:“热一下很快。”
盛茗徽默默把伸出去的爪子收了回来。
龙奚有果子。
走之前补充的,盛茗徽不是问她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吗,她去买了点新鲜的水果。
但时间比较急。
她顾得上买,没顾得上洗。
这会儿摆在盛茗徽面前的不是洗净的。
龙奚一边顾着炉子一边思考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冲去湖边洗一洗。
盛茗徽看出了她的意图,细长的手指勾着装有水果的袋子站起来,说:“你看炉子,我去洗。”
龙奚担忧:“你可以?青湖挺深的。”
盛茗徽有自信,但不多,靠话语给自己加油打气:“我就在湖边洗,舀点水又不进去,大不了闭着眼睛洗咯。”
龙奚看她想尝试,就没阻拦。
盛茗徽散漫地拎着水果,去龙奚车上翻了个篮子,心想水果先搓,把上面的脏东西搓干净以后,放篮子里,往水里一泡,涮两下,水果不就干净了?
这样她的手都不用和水接触,省时省力。
找到了妙计,盛茗徽翻上山坡,自信且从容地朝湖边走去。
龙奚看了某人的背影一眼,心里算着打脸的几率有几成。
不论几成,她都可以先做好准备。
炉子又搬出来一个,龙奚将所有的菜都放进锅里热。
米饭在冒热气,汤在咕咕冒泡,去了好久的人回来了。
龙奚看她走近,注视着这人将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掷,勃然变色道:“洗什么洗,直接吃得了,脏不到哪去。”
果子在袋子里横冲直撞,但扔得很有水平,横冲直撞完并没滚出来,掉到地上。
龙奚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头看向盛茗徽的鞋尖。
盛茗徽鞋尖处没沾泥,沾了一些碎草,料想是走到湖畔三米警戒区就不敢往前走了。
然后一直在那个区域打转,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做了一通,评估了一下,宁愿不吃,也不愿再走了,就调头回来了,对着果子撒气。
龙奚把炉子关小,把锅里的东西煨着,说:“我们换换,你看着炉子,我去洗,我还要去打点水来,晚上洗漱用。”
盛茗徽一屁股在折叠椅上坐下,这会儿因为显得她畏水又没有什么生活经验,挂脸了,非常不开心,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看炉子怎么看,冒热气了就掀起来吗?”
龙奚为了不打击她的自信,不是都说成是,点头:“对。”
又补充:“掀起来之前可以把火先关了。”
和她想的大差不差,盛茗徽找回一点自己的价值。
接下来,盛茗徽就百无聊赖地守着炉子。
她不知道火被调小了,气本就不多。
她看锅上的气要冒不冒的,越看越没耐心。
你说这菜熟也不熟地得干脆点,逗她似的,一会儿冒点气,勾起她的期待马上又被风吹散。
盛茗徽想撒手不干了。
后方树丛中传来了窸窣的声响,她们营地来了个有意思的“客人”,烦躁的盛茗徽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那动静很小,怕惊扰别人,所以小心翼翼的。
盛茗徽感受到一股清冽的气息,是山中的鸟兽鱼虫,丰草长林给予她的。
那气息沁人心脾,干净极了。
盛茗徽转了椅子,看向身后。
不一会儿,树丛里钻出一只背着大水壶的小崽来。
按照人类的叫法,应该叫她小龙崽。
营地有灯,由黑暗步入光明的缘故,她脸上的表情很懵懂,圆圆的脑袋左右观望,透着一股子的可爱劲。
盛茗徽脸上的阴云不见了,笑起来,柔声问这只不像误入而像在找谁的小崽,说:“你找谁?”
小崽回她:“我找龙奚姐姐,我认得她的灯。”
盛茗徽听过认车,认车牌号,认帐篷的,没听过认灯的,笑容更大了,问道:“你找龙奚干嘛?”
小崽说:“我问问她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盛茗徽:“你家在哪?”
小龙崽伸出短短的手指朝山的那头指了指,说:“就在那里,半山腰上。”
那很近,难怪她们一亮灯,这只小崽就找过来了。
盛茗徽大方把龙奚的凳子分享给出去,对小崽说:“她去打水了,你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等等她。”
又看见小崽背后背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东西,伸手去卸下来,问:“你背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大?”
小龙崽一边卸一边说:“打水的桶,我每天都来这个湖里打水。”
盛茗徽心说,那比我强,我连岸边都不敢靠近。
小龙崽好奇地盯着盛茗徽,用小孩子特有的天真问:“龙奚姐姐以前都是一个人,这回营地上怎么多了一个姐姐。”
“姐姐,你是她什么人啊?”
盛茗徽想了想,确实太难描述她和龙奚之间的纠葛了,就走了捷径,采用龙奚说过的答案,回答:“我是她领导。”
领导?
小龙崽在心里拆解,心想她妈咪就管她妈妈叫“领导”。
这位姐姐说的,就是这种领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