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勾微微睁开眼,他还没习惯那身上和煦的阳光,那真实泼洒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的感觉。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鼻腔充斥着火药焦味,眼前尽是断壁残垣的荒凉。
他回到这个真实又残酷的世界。
越勾的手虚空握了握,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张宏手臂的温度,但很快就消散不见,再也找不到了。
“咔嚓。”
突然,枪弹上膛的声音从前方响起,越勾下意识抬起了头,看向那直面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一个容貌俊美的男人举着枪正抵在越勾脑门上。
男人面容平静,但看向越勾的眼中藏不住浓烈的情意。
不知为何,一种酸涩又甜美的感觉蔓延在越勾的心中,他开始努力将脑海中那个名字和眼前的面容重叠到了一起。
神铭泽。
神铭泽唇齿轻轻开合,他静静看着眼前全身沾染黑泥的人,不自觉地说出那许久不曾提起的名字。
“越勾。”
这一声呼唤犹如构建联系世界的桥,让越勾彻底从无尽的悲伤中清醒过来,他看着神铭泽,滚烫的液体顺着眼眶奔涌而出。
“神铭泽…”
神铭泽手一抖,紧握的枪突然滑落。
咔。
枪撞击在水泥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越勾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似乎为了这一刻等待得太久,悲伤和喜悦在心中交缠,越勾从那紧拥的怀抱中感受神铭泽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
“我回来了。”越勾轻轻说着。
…………
v城,基地内部,医疗室。
越勾全身的污泥早已被清理干净,换了一身衣服躺在病床上,身上各种贴片导管遍布,就像重症患者一般被严密监视起来。
越勾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自从异变后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一种奇迹,更不用说现在他的同化数值已经达到百分之百下还能保持人类的理智。
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属于人类还是怪物,会不会影响周围的人。
但唯一肯定的是,越勾的心还能像人类一样跳动,从针管抽出的还是红色的血液,他的外貌和原来并无二致。
这就够了。
越勾看着一旁不远处同样接受着各项检测的神铭泽,他身穿一套白色衬衫西裤,此刻正坐在病床上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因为神铭泽当初离自己最近,两人又存在紧密接触,很难不避免作为高度感染对象进行检查。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凝重。
越勾忍不住了:“神铭泽,你那时…有看见过张宏吗?”
神铭泽顿了顿,摇了摇头:“把你带回来后,我特意派巡查小队看过了,现场全是黑色液体,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越勾痛苦地闭上眼。
“他是为了你才牺牲的,”神铭泽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嗯。”越勾深吸一口气,他不能继续沉浸悲伤中,张宏说得没有错,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完成,他得活下去。
“我异变后过了多长时间?”
“一年零三个月。”神铭泽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样啊,”越勾努力回想,“那么你们当中有人因为我受过伤吗?”
神铭泽垂眸,将复杂的心绪收于眼底:“没有。”
越勾明显松了一口气:“可以告诉我这期间‘我’究竟做了什么吗?啊,严格来说是球体形态下。”
“你变成那样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其余都是以人的姿态活着。”
“可以说一下细节吗?”越勾觉得他必须弄清楚,比如被限制自由的情况,比如侵犯自己的怪物的身份。
“在你精神出问题后被关在医院急救室一段时间,后来因高度同化判定无法治愈被转移到了监护室,在彻底异变之前都待在那里。”
“那么我在监护室的时候都是谁在管理呢?”越勾继续追问。
神铭泽不再说话,他看着越勾的眼神深沉有平静,似乎夹杂别样的情绪。
越勾虽然读不懂对方的眼神,但他却感觉到一种危险:“是谁?”
“那个时候,是谁很重要吗?”似乎在试探一般,神铭泽竟反问起来。
“很重要!因为我…”越勾捏紧身上的被子,无意识将它绞成了一团,心中做着天人交战。
“什么?”神铭泽眼神幽深。
“那个时候我还有自己作为人的意识,我能感觉到有个家伙对着我…”越勾最后选择了豁出去,“他竟然趁着我无法动弹的时候侵犯我!那个混蛋!”
倾诉完后越勾如释重负,但他知道自己将那不堪一面说出来,就没办法再面对神铭泽了。
神铭泽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惊讶和愤怒,眼睛偏向一遍,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越勾一颗心直沉地底,神铭泽是嫌弃他的肮脏吗?
“对不起,其实我骗了你,”沉默片刻后,神铭泽突然开口了,“你完全异变之前的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在监护室过的。”
越勾一颗心提起来,他感觉很快就要找到罪魁祸首了。
“那是哪里?”
“我的住所,”神铭泽说,“你的监护者是我。”
什么!?
越勾目瞪口呆,在大脑中盘算好的复仇计划在那一刻被彻底清空了。
那个对着自己做出不轨之事的人是神铭泽?
“真的吗?你真的对我…”
“抱歉,你当时一直是那种状态,所有人都觉得无计可施了,”神铭泽伸手扶着额头,明显做出回避的动作,“我想逼着你做出一点人该有的反应。”
“…我确实是有反应的,”越勾扭过头,就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可怕,“只是五感出了严重的问题,以为压在我身上的是一坨肉团堆积的怪物。”
“原来当时你看我是这个样子吗?”神铭泽突然笑了一声,“呵。”
“不过现在不会了。”越勾故作咳嗽一声,下意识看着神铭泽被被子盖住的下半身,不知为何,身体深处那被遗忘的感觉突然重新浮现。
不,别继续想了,停下。越勾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我们保持了三个多月紧密的关系,”神铭泽继续说,“直到你彻底异变。”
“别说了!我知道了!”越勾捂住脸,指了指房间高悬的摄像头。
“这个不会记录声音的。”
“那也别说,求你。”越勾不想这个时候去回忆那些画面,那时他五感虽然扭曲了,但身体还存在着记忆,神铭泽对自己做了什么都历历在目。
真相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一旦将印象中的怪物换成神铭泽,越勾就几乎承受不住身体气血上涌。
突然,鼻腔一股腥甜的液体喷涌而出。
“越勾!”神铭泽语气紧张起来。
越勾抹了抹鼻子,一手的血。
神铭泽很快按下床铃。
不一会,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医生急匆匆赶过来,将监护室堵得满满当当。
“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越勾说不下去了,实在太丢人。
检查了很久,医生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没事,只是你的情绪太容易激动了,保持心态平稳,别胡思乱想,吃点温和的食物就好。”
“谢谢。”
越勾下意识朝神铭泽方向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越勾突然很想找个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