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头疼到爆炸。程与梵怀疑昨天可能喝到假酒了,又或是年纪大了酒量下降,刚打算请个假休息一下, 远在北京出差的孙旭东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把自己请假的权利剥夺了。
“你现在手头有没有事?如果不是急事的话, 就先放一放,赶紧往海城八中去一趟。”
听他语气这么急, 程与梵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孙旭东应该在车里,周遭有一点闷闷嗡嗡的噪音“靳家那孩子, 把人给打了。”
“你说靳若男吗?”程与梵半信半疑。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严重吗?”
“对方脑震荡。”
“会不会是误会?这个年纪的孩子, 拌嘴打闹很正常。”
程与梵有些诧异,主要是靳若男的样子,实在不像会打人的,而且还把人打成脑震荡。
“诊断报告都出来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再说了...得多大误会,闹得叫律师。”孙旭东说:“对方是她同班的男同学, 具体情况不大清楚,你得到了再做了解,反正目前知道的就是靳若男打人,男孩父母现在不愿意,一定要学校给个说法。”
“靳哲呢?这种事情难道校方不应该先找他?”
孙旭东在听筒里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
程与梵懂了,应该是靳哲不来“他可真行,自己女儿都不管, 这是把律师当保姆用啊。”
“人家付了钱的, 别说当保姆用,就是当老妈子也没办法。”孙旭东揶揄道, 随即又说:“他全权委托律师出处理,说最好能赔钱了事,他不希望这事儿传出来,你知道的靳老爷子快不行了,虽然他对女儿不行,但对亲爹这点孝心还是有的。”
他这是有孝心吗?程与梵在心里腹诽——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刚要挂,孙旭东那边又添了句:“那男孩家里是坐机关的,爸爸是部长,妈妈是科长,跟校长的关系都不错。”
“你是说他们想施压?”
“也不能说施压,人家孩子脑震荡,就算不认识什么校长也得来闹,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可能会有点难缠。”
程与梵明白,坐机关的是不太好说话,尤其是官位不大,但手里又有点小权利的那种,皱了皱眉——
“我先去看看再说。”
...
驱车到学校。
程与梵直奔教师办公室。
对方家长在,靳若男在,班主任也在,桌上是被打男孩的伤情报告——轻度脑震荡。
“你是靳若男的家长吗?”班主任问道。
“不是,我是靳若男的律师。”
班主任有些楞“我...我是让她的家长来。”
程与梵能理解班主任的表情,如果换成自己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谁来都一样,只要能解决事情就好。”
对方家长绷着脸,愤恨的眼神从靳若男的脸上移到程与梵脸上。
事情发生在大课间,因为要做操,所以全部学生都往外涌,班主任一边给程与梵讲事情经过,一边把监控调出来——
人太多,画面很拥挤,班主任指着屏幕,靳若男和那个男同学先是一前一后,后来不知怎么就并肩,快要走出教室门口,两人忽然就停下了,说的什么不知道,但从两人当时的行为来看,应该是吵了几句嘴,如果事情只到这里结束,那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毕竟青春期的孩子,吵架拌嘴再正常不过了。
“第四节课是化学课,任课老师发现两个孩子不在座位上,起初以为只是迟到,结果五分钟过去,还是不见有人回来,任课老师就让班长去找,没过一会儿班长急急忙忙跑回来,说是王鹏...就是受伤的孩子,在天台那边晕倒了,靳若男就站在他旁边。”
程与梵等着班主任放接下来的监控,却不见她继续,便问:“天台的监控呢?”
班主任吞吞吐吐地说:“坏了,前几天下雨,电路出了问题,维修的师傅还没来得及处理。”
“那就是说,当时的情况不清楚。”
程与梵话音刚落,男孩的母亲突然跳脚,吼道:“还需要清楚什么?!她自己都承认了!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
是有点棘手,一来没有视频作证,二来靳若男承认了,三来只有男孩一个受伤,这种时候要是两人都受伤,或许情况会比较好点。
不过,程与梵觉得也不能光听对方家长和班主任的一面之词,毕竟他们和校长有交情,难免不会偏颇徇私,自己还是得问问当事人。
“他们有没有骂你,打你,威胁你或者恐吓你?”
程与梵一开口,惊呆众人。
男孩父母:“你怎么说话的?!”
程与梵充耳不闻,认真看着靳若男:“你不用害怕,说实话就好,到底有没有打人?。”
靳若男抬起头,眼里的倔强像一面钢做的墙“我没有打他,是他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就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自己站不稳,反而怪在我头上!”
“小小年纪,你怎么这么歹毒?!推一下?推一下能这样?!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男孩的母亲破口大骂。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这句话显然戳到靳若男的痛处,刚还倔强的像一面钢墙的眼睛,瞬间沁上泪来。
程与梵握住靳若男的肩膀,把人拉倒身后,自己和女人对视——
“女士,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辱骂未成年人是违法行为。”
“我违法!我儿子被她打的脑震荡躺在医院里,她违不违法!!”
程与梵看着这人一张一合的鼻孔,终于体会到孙旭东说的那句‘难缠’是什么意思了,就不能就事论事,非得全搅在一起。
适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班主任,这时候出声调停,在中间缓解“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解决问题,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
“开除!必须开除!!”男孩父母喊道:“我必须得给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程与梵想了想,转身问靳若男“他为什么拦你?”
靳若男不肯说话。
程与梵注意到靳若男一直抓着右胳膊“手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从靳若男额间掉落:“王鹏拦我的时候,扯了一下。”
程与梵:“很疼?”
靳若男点头。
程与梵当即放下一张名片“有什么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现在我的当事人也需要去医院做检查。”
然后就要带靳若走。
男孩父母不肯,伸手就要扯她“你们不能走!”
被程与梵凌厉的眼神止住,律师最不怕的就是和人对峙,又重声一遍刚刚的话——
“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你们放心,该是谁的问题就是谁的。”
...
从学校出来,程与梵带着靳若男就往医院去。
检查前,程与梵以为是肌肉拉伤,检查完了,才知道是尺骨骨折。
“你可真能忍。”
靳若男咬牙“我又不是王鹏。”
说完,却又问:“我不会坐牢吧?”
“怕了?”
“我不怕,我是不想我爷爷担心。”
靳文康嫌医院冷冰冰,怎么都不肯去,但家里的医疗团队再专业,也始终抵不过医院完善的设备,又一次发作后,靳哲还是把他送去了医院,之前程与梵听孙旭东说,情况不大好,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不会让你爷爷担心的。”
程与梵把诊断报告收起来,语气松弛淡定,随后又问靳若男“你说你当时推了他一下,怎么推的?”
靳若男回想,然后抬起手学给程与梵看“就这样,我根本就没用力,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摔倒。”
程与梵若有所思“行,我知道了,这事儿教给我处理就行,你现在先回家,这两天请假养伤。”
“请假?我不用去学校了?”
“手这样怎么去?而且这事情不处理好,你觉得就算你去了,能好好上课吗?”
瞬间想到王鹏父母,靳若男不再坚持“好吧。”话音未落,又追一句“那你帮我请假。”
“行。”
送靳若男回家后,程与梵给阮宥嘉发了条微信——
「什么人被轻轻一推,就会摔倒?」
两分钟后,阮宥嘉回复——
「肌张力有问题的人吧」
...
程与梵不喜欢和青少年有关系的案子,这一类的案子下限很低,但上限却很高,但凡把未成年三个字扯进来,事情就会变成乱麻,你想理也理不清,好在这次双方都是未成年,而且尺骨骨折可比那个脑震荡严重太多了。
拿着靳若男的诊断报告,程与梵车头一调,直奔学校。
办公室里王鹏的父母还在,女人捂着脸哭说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活了,男人则一脸的苦大仇深说,这事儿绝对没完!两人的样子都恨不得把靳若男千刀万剐,搞得班主任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这会儿他们见程与梵又回来,撸起袖子就要打架!
“我正要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
程与梵丝毫不惧,不慌不忙把诊断报告拍桌子上“靳若男尺骨骨折,王鹏打的,比你们的脑震荡严重很多,另外,王鹏是不是患有肌无力的相关病症?”
要打架的两人瞬间势头灭去一半,程与梵唬他们的,看来自己又唬对了——
“孩子身体有旧疾,就应该先提前告知学校,再由班主任转达学生,尽量避免肢体接触,否则在学校这种公共场所很难避免危险,还有家长在孩子面前说话要注意分寸,如果有人用脏话骂我的家人,我相信是个人都会反击。”
男孩父母:“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不是你们追不追究,而是我们考虑要不要追究。”
说完,程与梵一秒都没有多待。
...
这事儿的后续,就是男孩父母上门道歉,求他们不要追究,靳哲对靳若男的事情本身就不上心,说交给律师处理就交给律师处理,连人家提东西上门都不见,可律师毕竟只是律师,所以程与梵只能征求靳若男的意见。
同学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脑震荡的男同学后来也给靳若男打电话解释了,说自己不该骂人,还说让他爸妈去闹绝对不是自己的意思。
靳若男说,算了吧。
程与梵问她:确定吗?
靳若男:嗯。
最后男孩父母赔了医药费,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让程与梵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这个女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