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叶被他恶狠狠的语气吓得脸色一白,眼睛泛起一层水雾。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
徐则已经直起身来,放开了他。
“别想太多,我们回去吧。”
“那你总……”简叶侧过脸,把后半部分话吞进肚子里,细小着声音不甘心道:“一次会比一次舒服的。”
是什么心理原因造成的,徐则不打算跟他说,所以他只是用手指帮忙抹了抹简叶的眼角,让他闭着眼睛将那层水雾掩去。
“我很珍惜你,”徐则认真地跟他额头碰额头:“简哥,我不希望我伤害到你。”
阳光洒在园区里,正对着太阳角度刺眼,简叶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影。
而侧脸被刺目的光尽数遮盖。
简叶眨眨眼睛,抬腿要跟上去,口袋里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一响。
随手拿出来点开屏幕。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是真真发给他的。
——不要相信徐则任何的话,他是骗子。
——回来酒店,不然我不保证做出什么。
——简叶,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病态的控诉占据了满满一屏幕。
明明是正午,简叶的后背突兀泛起一股凉意。
他没再多看。
铃声再一次一响,最后一条信息发来。
——我最后给你一次回来的机会,来我酒店房间。
“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徐则。”简叶重复了两遍。
他跟上徐则,惴惴不安道。
几乎是下意识就将手机静音,藏进了口袋里,不让徐则看见屏幕里的内容。
两人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
来时的路程和回去路程明明一样,但简叶却觉得此刻漫长得多。
他不敢去牵徐则的手,刚刚才被放下过狠话,只能够跟他拉开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跟在徐则身后上了公交车。
然后斟酌着坐在徐则的旁边,双腿局促地并拢来。
“简哥。”徐则突然叫他。
简叶的眼眸忽然一亮,期待着问:“你答应我的提议了吗?”
“不是,”徐则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摇摇头,手指指了指他:“你不用这么拘谨,我现在情况好点,能控制住自己。”
他好像很累,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头靠在车窗的那一侧,从窗沿下凝固成条的线,蜿蜒着从他的脸颊到胸膛,最后停在手背上。
回到酒店。
简叶没跟着徐则上楼,按电梯楼层时徐则侧过头看他,眼里带着询问的意义。
“不是你说要离你远点吗?”简叶慢吞吞回复,他睁着双无辜双眼看他。
“原话不是这样的,”徐则解释,却没拦着简叶,在电梯停在简叶所在的楼层时,他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路。
只是很平淡地补充了句。
“你想上来随时可以。”
“嗯。”简叶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朝徐则摆摆手,亲眼看着电梯门关上,电子屏幕显示楼层向上跳动。
而后收住了笑容。
他那副乖巧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难掩的惊慌和沉重。
简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是径直略过,走到了陈真真的门前。
深吸了一口气,简叶抬手,敲了三下门。
“是我,开门。”
等了许久,门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简叶没多等,无视那一条条近乎恐吓威胁的信息,拿出手机拨打了她的电话。
“我就在门口,你在做什么?”
门那边终于传来一点玄关口的声响,好像整理着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开了门。
陈真真潦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咳嗽两声,先是看了眼走廊四周,才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看着她脸上僵硬略带一丝讨好的笑容,简叶眼神没有波动:“不是你催我快点回来的吗?”
显然之前被撞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亲昵的意外,让陈真真再次面对简叶时难以保持平常心,她尴尬地整理好自己,问。
“就你一个人?”
倒是显出几分近乡情怯来。
简叶点头,往前就要进房间:“就我一个。”
听见回答,陈真真拦在门把手上的手稍微抗拒了一下,但又很快松开了。
她后退一步,让简叶进了门。
房间内的布局跟简叶之前搬走时大不相同了,不仅四处散落着衣物,桌子上堆积着几份吃完了的外卖餐盒,他还注意到陈真真带过来撑场子的名牌包包衣服少了几样。
玄关口有一双男人的鞋,很明显不是简叶的。
他看见时目光微凝,很快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你知道徐则什么事?”简叶没有寒暄,直抒胸臆问道。
陈真真随手抓起床头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她急切地拉住简叶的手腕,语气急促。
“先别管这个,简叶,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们必须跟他撇清关系。”
她还不知道白宁已经先一步找上了简叶,为了能从徐则那再坑点钱,陈真真故意隐瞒了一些事实没说。
“之前,你跟他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陈真真艰涩一笔带过,她不是个大度的人,显然此刻简叶对她感情的忠贞度已经放在第二位了,她手渐渐收紧,却不是让人疼痛的力度。
显得真挚又可靠。
“我的那些事你也装作不知道,我们一笔勾销好吗?”
她打定主意要和简叶离开东水,恨不得立刻回到那个她曾经万般嫌弃的简陋花店。
仿佛这样简叶和她的关系就消除了那些不堪,恢复如初。
“真真,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我今天来见你,”简叶没甩开她的手,只是淡淡地一根根将陈真真的手指从自己手腕上掰开,温柔又狠厉:“只是因为我想知道徐则的事而已。”
他话里话外疏离的语气彻底激怒了陈真真。
手离开简叶皮肤的那一刹那,陈真真几乎是应激地大叫出声。
“徐则,徐则,又是徐则!”
她眼睛瞪大,好像快要突出来:“你是不是离开他就不会生存了?”
“一个男的跟另一个男的厮混到一起,你不嫌恶心我都嫌,”她病态地用手去搓刚刚碰过简叶的手,好像粘上了什么肮脏洗不掉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他有多脏?”
简叶被她看病毒的目光刺伤,他后退一步捻住手指,不自然地把手往背后一缩藏住。
看见他自欺欺人的模样,陈真真好像占了上风,她冷笑:“他就是一个万人x的鸭子。”
“你知不知道,他接近你,也不过是为了钱而已。”
陈真真一抹红唇,带着摄人魂魄的美,漂亮又狠辣。
“你还记得我和他怎么遇见的?在酒吧里……”
对面的简叶已经没出声了,他只是冷脸看她。
陈真真自顾自说着:“我当时喝了太多的酒了,忘了当时说了什么。”
“但那天他带着你离开时,我突然想起来了,”陈真真看着他,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当时我说,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瘸子那么缺爱,随口说句喜欢他,他就会屁颠屁颠上赶着给你送钱。”
像是棒球场上的最后一击,陈真真抬手去摸简叶的脸颊。
“你该怎么办呢?真心喜欢上的人不爱你,只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可你却瞎了眼把我一个这么爱你的人给推开了。”
她指尖冰凉,简叶挥手将她的手掌拍开,蹙紧了眉头。
“我不信你说的话。”
他语气干脆利落,全然没把陈真真的话听进去。
“有证据吗?”
该糊涂的是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反倒显得逻辑清晰了,陈真真咬碎了牙,她当然有证据,但这应该是拿来勒索钱财的最后一击。
她句句诛心:“不是冲着你钱来的,难道还能冲着你人吗?你一个残疾,高中文凭都没拿到,只有初中毕业证,脸也长得寡淡,除了有点钱以外,还有什么?”
“我不信。”简叶却跟开了自动屏蔽器一样,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
陈真真简直快要骂街了:“你,你是个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她语调上扬,全然跟简叶说不通。
“我爱你啊,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陈真真迫不及待抓住他手臂,一刻不停道:“你想想,陪你从山村里出来的是我,背着你走了十几里山路,在餐厅端盘子吃了几年苦的是我,你怎么可以让一个才来几天的男人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说得言之凿凿,简叶几乎都快要信了。
可他只是垂下眼帘,随手踢开脚下的衣物,露出一截明显是男性的裤子。
“可是真真,”简叶平静得有点过了,头看向房间里的衣柜:“你说你爱我,为什么还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明明简叶毫无威胁性,陈真真此刻却感觉像被骤然掐紧了喉咙,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装傻。
于是简叶也只是收回了目光,顺遂她的意愿:“那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复合吗?”
“呃……”陈真真一时竟有些语塞,她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是。
倘若说了是,显得她不够诚心,明显在招摇撞骗。
要是说了不是,更让简叶看穿了她背后的功利性。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是为了你好,才提醒你离徐则远一点。”
她顾左右而言他。
转移话题和掩盖自己表情的习惯与以往别无二致。
或许是以前的简叶太过爱她,以至于这么多年,陈真真还跟个十几岁刚出头的小姑娘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简叶叹了口气,帮她说出了口。
“所以这回你需要多少钱?”
陈真真竟难得眼神闪烁起来。
往日里买几万包包衣服都不眨眼的人,她凑近了简叶,用软弱无辜的表情软化他。
“我真的不想问你要钱的,你要相信我,简叶。”
她语无伦次强调:“我已经想办法想得很努力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行。”
铺垫的越多,越知道这个金额数字会有多大。
简叶像不耐烦似的皱眉看向她,陈真真总算脱离了长篇大论,她低下头。
“四十万。”
“多少?”简叶不敢相信。
其实本金根本没有这么多,最初只是几万块钱,但高额的利息和一次次以贷养贷,终于债台高筑,陈真真快要哭出声来。
“真的没有了,我发誓,不然我不得好死,简叶你再救我最后一次。”
她心急如焚,生怕简叶不相信她的话:“不然还不上钱,我真的会死得很惨的。”
多年来养尊处优不被金钱困扰的生活让陈真真失去了判断能力,以至于她把自己看得太高。
又将简叶看得太低。
全然忘记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剥削简叶的基础之上。
如今简叶离开她,她辛辛苦苦营造出的幸福假象也如空中楼阁骤然崩塌了。
简叶只道:“我哪儿有这么多钱呢,真真,你是想让我把花店卖掉吗?”
是代表人生重新开始的花店。
是简叶前半辈子的心血。
“卖了它补上窟窿,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的,你那么能赚钱,”陈真真如攀附在简叶身上的附骨之蛆,她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过了这段苦日子,我们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是吗?”
简叶低喃着,没等他再次说出口。
酒店房门被一脚踢了开来。
一个戴着入耳式耳机,嚼着口香糖的短发女人走进来,摇滚音乐透过质量一般的耳机隐隐传出劣质声响,她脚踏一双叮当响的马丁靴。
声音嘶哑暗沉,阴郁着脸一拳头锤在墙上。
“我在外面听好久了,陈真真,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
女人一手将单肩包甩在地上,一只手直接抓着陈真真的衣领就将她整个人摔到了一旁。
陈真真吃痛,愤怒的神色在见到她正脸那一刻心虚收敛了半分。
“夏安?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