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像前几次那样挂断, 程与梵听见里面不太平稳的呼吸声,于是又说了句——
“我是程与梵,星海律所的律师,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要咨询吗?”
“我想离婚,但对方不同意, 我怎么样才可以离?”
女人的声音很闷,像是捂在好几层的棉口罩里发出来的, 语气音调透出一股低沉紧勒的挤压感。
程与梵有些纳罕,一个离婚问题而已, 需要几次三番的拨错电话?
“离婚一般情况分为两种, 一种是双方自愿的协议离婚,另外就是你说的这种,对方不同意,基于你的情况,可以走诉讼离婚, 但需要达到诉讼离婚的条件。”
“什么条件?”
“感情破裂,家庭暴力, 有赌博等恶习且不知悔改。”程与梵说完,又问:“我可以询问一下具体原因吗?这样我能给你提出更加专业的建议。”
女人的声音有明显停顿,随即才缓缓开口“前、前两条吧。”
家暴啊,程与梵明白了,便问她:“有没有报警记录?亲朋好友,邻居街坊的证人证言?或者医院的伤情鉴定跟诊断证明,如果家里装监控了的话, 你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录音录像?”
女人:“没有, 我...没有这些东西,家里人跟朋友都不知道, 我也没去医院,最多就是我自拍的一些照片。”
“这样啊...”
“很麻烦吗?”
“主要是手机自拍不属于直接证据,时间、地点、起因、经过,没有任何说服性,更没办法证明这个伤是你丈夫打的,形成不了完整的证据链,有证据等于没证据,就算拿着这个自拍去起诉,一来刑事方面不可能受理,二来民事方面也会受限,到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法官既不采纳也不判离。”
“....”
女人那边瞬间没了声音,程与梵握着手机,觉得自己可能刚才把话说的太硬了,虽然是实话没错,可这个时候面对家暴受害人,还是应该相对柔软一些。
“这样吧,我建议你在下一次遭受家庭暴力的时候,立刻报警,然后立即去医院验伤,另外你可以和你丈夫聊一聊这件事,不要口头,要文字性内容,比如微信、短信之类,如果能让他写一份悔过书那最好不过,对朋友、邻居、家里人也可以适当透露,他们的话都能作为证言。”
程与梵觉得自己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了,但女人始终一言不发,最后只说了一声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程与梵看着那个外地陌生的号码,眉头皱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多说一句——家庭暴力只有零次跟无数次?
可女人的态度,让她又觉得即便说了似乎也没什么用,毕竟那人仅仅是连咨询这方面的问题都这么拘束。
程与梵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一通电话过后,也许就又会石沉大海了。
....
下午两点有个庭要开,结束的时候刚好六点。
一出来,就看见法院门口有个姑娘在那儿等着,陈燃没走几步,那姑娘就对她招手,程与梵一下认出来,这是之前在法援中心来找陈燃的那个。
陈燃心急那姑娘,但律所这边群里又在搞什么聚餐,眨眼的功夫消息都99+了。还不停@她。
程与梵看出陈燃的为难,问她:“要去聚餐吗?”
陈燃实话实说:“不想去。”
程与梵:“那就别去了。”
陈燃:“那群里....”
程与梵:“我来搞定。”
说着,又朝那边招手的姑娘抬抬下巴“赶紧的,别磨蹭了。”
陈燃嘻开嘴,灿然一笑“谢谢老大!”
人一走,程与梵也上了车,拿出手机在群里随便回了条,就替自己跟陈燃把聚餐推了。
她看向车窗外,陈燃牵着那姑娘的手,天上的夕阳没有催着她们,反而是她们踩着夕阳走。
程与梵觉得这画面很美,忽然又想到自己,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自己都没有和谁这样踩过夕阳。
视线一瞥,落在装猫罐头跟猫条袋子上。
...
崇明路小区。
虽然知道密码没换,但礼貌起见,程与梵还是敲了敲门。
时也在屋子里醒红酒,一听见这么四四方方的敲门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门一开,两人的目光便撞在一起,准确的说...应该是程与梵的目光撞进时也眼里。
时也丝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看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不得不说,黑色跟白色,都很衬她。
拿了双拖鞋给她——“请进。”
程与梵点点头,心里发虚。
屋子里地暖烧的热,程与梵换完拖鞋,立马就把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里面是件白衬衫,服帖修身,纽扣系到第二颗停下,脖子里藏着一条亮闪闪的细链子。
怎么说呢,很知性,也很性.感,那种禁.欲的性.感。
时也怕冷,但又贪凉。
所以她把地暖烧的燥热,自己却穿的像过夏天,有种四季倒置的错觉。
吊带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黑色的头绳坠着一颗赤红的小樱桃,走路的时候樱桃一晃一晃。
程与梵认出来了,这是昨天晚上她在视频里的那件,还有...她是不是没穿胸衣?
瞬间耳朵就有些发烫,拎着手里的袋子,把里面的猫罐头、猫条拿出来,低头的同时,又禁不住瞥她一眼,问道——
“你不冷啊?”
时也的斜方肌很漂亮,仰起的脖颈像在水域栖息越冬的白天鹅,她笑了笑:“你一会儿别喊热就行。”
推开卧室门,小家伙四仰八叉的在飘窗上盘着,其余的几只小小家伙,也有样学样。
真是好久没来了,小小家伙都长大这么多。
程与梵边撕猫条,边往里走。
刚还四仰八叉的小家伙,呲溜就奔过来了,程与梵以为它是这么长时间没见,想自己了,结果却是扯着自己的裤腿,又咬又挠,嘴里还不停发出喵呜喵呜的警告声,这是想自己吗?这是想咬自己吧?
一扭头,就见时也靠在门框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程与梵有些尴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最后还是时也过来替自己解了围,手一挥,说了声‘去’,那小家伙才消停。
放了猫罐头跟猫条,程与梵没敢逗留,从卧室退出来。
时也把醒好的红酒倒进高脚杯,冲她点点下巴——“能喝吗?”
程与梵觉得自己鼻子不怎么堵了——“可以。”
小抿了几口,她拿出两个盒子,推过去。
“卡祖笛,嗯...”程与梵分别解释道:“这个是我新买的,德国进口,乐器行的小哥极力推荐,这个...是原先的那个,我问了好几家乐器行,他们都说修不了,我...我就是拿胶粘一下,但是音准肯定回不来了。”
时也看了看那个新的,又看了看那个旧的,旧的那个中间被胶水紧紧粘住,从胶粘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人弄得时候应该很仔细也很小心。
两个时也都收下了,她都喜欢,排名不分先后。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时也问道。
“没有啊。”程与梵回答。
“又不说实话,没吓到你,那你干嘛这么拘谨,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敢看我。”
程与梵被戳破,无奈之下转头看她,这人的目光就像决堤的洪水,一眼就把自己全部吞噬了。
“好吧...我是有一点,主要你...跟以前变化很大。”
“我以前什么样儿?”
“比较乖,也比较听话,而且从来不敢...”
“不敢凶你。”
时也放下高脚杯,倾过身去,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两手捧起程与梵的脸——
“别动,让我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
剩下的话,淹没在时也的手指尖,那一刻程与梵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很盼望,很盼望能被时也这样触摸。
不知不觉,程与梵慢慢凑过去,垂在身侧的手,也抬起...摸向时也的腰肢,一点一点往上攀。
主要是这个气氛,这个距离,这个人...甚至是刚刚的那杯红酒,都太适合接吻。
然而,就在快要碰上的时候,时也却推开了自己。
程与梵一瞬恍惚,眼底迷离微动。
时也粉唇盈润,腮颊绯红,转过身去,原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我还没原谅你。”
程与梵这才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干什么,急急忙忙的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话音未落,方才把她推开的人,却又转身倒进她的怀里。
时也抱着她,头埋进她的肩窝“好了,别道歉,我不生气。”
因为喝酒的缘故,时也没让程与梵走,让她在家里留宿。
程与梵已经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应该走,还是不应该走,她们两个人的身份似乎被调换,现在的情况早不是当初的样子,时也全程做着主导,自己好像被她牵着鼻子走,可又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甚至自己也愿意被她牵着走。
“我...”
“你睡这儿。”
时也把被子掀开,巨size的大床睡两个人一点都不过分。
...
不让亲,却让抱,让睡一张床。
程与梵知道这是时也对自己的惩罚,也是自己应该接受的惩罚,她能允许自己来看猫,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月光洒进来的时候,时也靠过来,手在程与梵的脸上描着,一下一下勾勒她的五官。
“生气吗?”
“什么?”
“我不让你亲。”
“不生气。”
“程与梵,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时也摸她的脸,指尖挠着她的下巴——“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去打听,可我觉得...成年人之间应该相互保留隐私,即便我爱你,也不能干涉你,再说那都是在没有我的时候发生的事,如果要怪,就要怪当时为什么我没有在你身边,而不是去追究,其实..我又何尝没事情瞒你呢。”
程与梵睫毛颤了颤,这个距离看过去,根根分明。
时也笑笑——“换位思考,我的过去也不想让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那我希望是我亲口告诉你,而不是你从别的地方打听来的,我这样说,对吧?”
“那你还生气?”程与梵终于有点自己的表达了。
“一码归一码,两件事,你别想混在一起。”时也拍了下这人的脸。
程与梵:“那我和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时也:“我要是不原谅你,你觉得你现在会躺在这儿吗?”
月光藏进云层,雾蒙蒙的夜色缭绕。
程与梵闭着的眼睛,在眼皮底下转了转,胳膊忽然就探了过去,握住时也的手,先在这人的指尖捏了捏,然后又在这人细细的手腕上揉了揉,悠悠地说——
“要不咱们试试?”
“试什么?”
“试爱。”
时也笑出声——
“程与梵,你好老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