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乐骐的脑海里反复回荡起艾维临走时说过的话。
要是将自己改造成人类，就意味着再也无法成为魅魔。
同时也会随着短暂的年龄而老去。
成为人类，究竟是否是一件好事呢？
乐骐不清楚。
他只感到浑身酸痛，想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杂七杂八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乐骐伸出手一把抓住面前的空气，他迷茫地仰望着天花板。
在人类社会这些天，身边一桩又一桩的离奇事发生，乐骐早已没有心情去迎接考核。
他甚至记不起来距离考核日还有多少天。
“应该…快到了吧？”他自言自语道，“没有通过的话，就面临怎样的惩罚……”
被关押在牢中，受到各种鞭打吗？
还是说在魅魔手册里面，被除去名字？
乐骐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异常混乱，他压根不清楚下一步要怎么走。
彼时，瑞尔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鬼……”
它没有以前叽叽喳喳的，似乎有话要讲。
“啊…怎、怎么了？”乐骐听瑞尔的语气怪怪的，好奇地询问道。
瑞尔攀爬到乐骐的手臂处，蛇身将其缠绕住，半截脑袋落在乐骐的肩膀上。
“本大爷之前不是提到封印的事吗？”
乐骐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但是要想靠近艾维医生的话，可能有点难。”
早之前，瑞尔边告诉他，解除封印唯一的途径就是靠近艾维，摧毁他整个人。
只要艾维没有躯壳，封印自然会解除。
起初，乐骐听到这样办法之后，果断拒绝了瑞尔。
艾维医生平日里对他照顾有加，更别说摧毁他这个人了。
“不行，我…感觉完全做不到。”
先别说能不能下得了手，光是乐骐这点力量，都能被最普通的魅魔摁在地下摩擦。
刚开始来人间，倒还有些力量，可以使用技能。
渐渐融入人类社会后，乐骐硬是发现体内的力量少到可怜，连技能都使不出来。
在不进食，他都忘记自己是魅魔了。
瑞尔解释道：“你眼里所看到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的本体是蛇。”
乐骐一脸诧异，“什、什么意思？”
明明每个词每句话都能听懂，但结合起来让乐骐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见过那条小青蛇吗？”
提起小青蛇，瞬间勾勒起乐骐的回忆。
他愁眉苦脸地张望着窗外，叹息道：“记得…怎么了？”
他都好久没有见到小青蛇了，也不知道那可爱的小家伙藏在艾维袖子里不出来干嘛。
于是，乐骐目光缓缓落在瑞尔身上。
“喂，你、你这臭小鬼，盯着本大爷看干什么？”
乐骐双手托腮道：“为什么你不能学学它？它没有那么自以为是…还会安慰我。”
瑞尔一脸黑线，心中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来。
“那条蛇…是他的本体。”
“嗯？”
乐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什么？！”
瑞尔重复道：“他的本体是条蛇，之前没来得及把具体说完，就被打断了。”
“怎、怎么可能？”
一时间，乐骐难以接受平日里温柔和蔼的艾维医生，居然是一条小青蛇？！
换做是其他人而来，都是令人震惊的程度。
回想起小青蛇与他贴贴。
其实原来是艾维医生的话……
完了，完了！
一下子代入进去的话，乐骐彻底沦陷在绝望中，难以接受事实了。
他宛如晴天霹雳，惊掉下巴。
瑞尔又说：“你面前所谓的家伙，只是一句空壳罢了……”
东瀛地区早年间，便出现了八头八尾，身材体型庞大，堪比于山川，头部像龙，眼睛猩红的怪物。
《古事记》就曾记载过八岐大蛇的具体描写，后因为须佐之男击败八岐大蛇，八岐大蛇因此陨落。
在之后，八岐大蛇肉体虽死去，却残留了一部分微弱的灵魂。
它将灵魂寄宿于一条细小的青蛇上，为了不再是被须佐之男发现它的存在，长达几年后来到了东部其他地区。
因为修为较弱，奄奄一息之际，获得魅魔帮助，帮它打造了量身定制的躯壳，这才可将它的灵魂暂时融入躯壳中。
无论躯壳发生任何损伤以及意外，只要它的本体不死，它就仍然可以找新制作的躯壳。
而艾维在给瑞尔下达封印的时候，则是用它躯壳来完成契约。
所以，只要小青蛇不死，艾维就依然活着。
瑞尔将来龙去脉讲述完毕之后，乐骐有些恍惚地问道：“还…还有这件事？”
他在部落里生存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艾维医生之前的经历。
不仅如此，艾维医生仿佛很久很久就来到了部落中，成为了部落中最有名的医生。
他擅长各种治愈的法术，哪怕是有魅魔部分组织坏死，他都能尽最大权力去复原。
瑞尔点了点头，“八岐大蛇存在于岛国神话中，拥有了上千年的历史，所以从你认识他开始，因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魅魔。”
“实际上，他既不是魅魔，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八岐大蛇。”
乐骐的心头彻底凉了一截，也难怪自己以前和艾维医生探讨考核的事情，他总是笑而不谈。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面前的艾维医生的模样，只是一副为他量身打制的躯壳，那为何会有魅魔的特征以及气味？
这并非只是用普通躯壳能做到的吧？
乐骐追问道：“那、那我明明看到艾维医生有犄角、翅膀和尾巴，包括他身上特殊的气味…这些特征总不会欺骗我吧？”
他还是难以接受艾维本体是条蛇，试图根据自己的理论去否认瑞尔所说的一切。
“小鬼，我知道你难以接受，”瑞尔说，“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乐骐垂下眼帘，“不是我不信你…是我缓不过来。”
相处这么久，到头来结果本体是一条小青蛇，甚至连魅魔都称不上。
乐骐觉得糟糕透顶了。
脑子像一团浆糊。
几个小时过后，乐骐总眺望着窗外的街景，眼睛有些酸痛。
他倒了杯水后，瑞尔依旧在他的旁边。
乐骐将水一饮而尽，对瑞尔问道：“我…我相信你，但如今我做不到把艾维医生的躯壳破坏掉。”
“我可以帮你。”
乐骐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上下打量着瑞尔。
以目前瑞尔的实力，估计也很难办。
瞧乐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瑞尔有些愤怒地解释道：“俗话说的好，该出手时就出手！”
“本大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能轻易就出手的。”瑞尔抬头挺胸，显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仿佛又恢复到以前自大的模样。
也是，乐骐倒是想起瑞尔之前教他的咒语，谁不知道有没有效保护到柯邢，但看样子确实很牛。
另一方面，乐骐的从未感应得到瑞尔使用过技能，因此无法判断出瑞尔究竟是怎样的修为。
乐骐询问道：“你…不来自圣经中，那是来自哪里？”
“我？”瑞尔笑了笑，“你看我像是出自哪部神话的？”
乐骐眉头紧皱，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不是诞生于神话故事中，而是本身就存在这世间的物种。”
“在许多书籍以及现代网络文学中，都衍生出了修仙，例如远古时期大陆分为上天、人间和地狱。”
瑞尔又继续说：“我诞生于人间，出生便是有意识的蛇，通过吸收日月精华，这才幻化于人形。”
“这么厉害的吗？”乐骐感叹道，“那、那我们传统文化不一样，你为什么…会叫瑞尔？”
瑞尔突然哽咽住，“本、本大爷…其实不叫瑞尔，只是那个老逼登给我取的。”
“所以你叫什么？”
瑞尔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道：“这个嘛…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暂时不能说。”
“啊？”乐骐仰天长叹，“好吧……”
还真的是奇了怪了。
不就是个普通的名字吗？
乐骐内心十分纳闷。
为了不耽搁接下来的时间，瑞尔终结了这话题，“好了，之前本大爷一直低调做事，现在不得已给你这小鬼露两手。”
“小鬼，你且看好——”
乐骐捣蒜般点头，瞪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瑞尔。
然而一束强烈刺眼的灯光闪过，面前一位身着一袭白衣，束发佩戴发冠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额间的碎发散落于耳垂处，他眉眼间荡开笑意，灵动的双眼与乐骐四目相对。
乐骐赶忙垂下头，耳边传来轻盈的笑声。
“小鬼，看仔细了吗？”
乐骐总是被这些事杀了个猝不及防，他紧张地地声道：“看、看仔细了……”
“本大爷英俊吗？”瑞尔不要脸地问道。
乐骐简直是不敢想象面前的男人五官端庄，眉眼间露出一抹英气，嘴角挂着笑意，却没想到说出这番自恋的话。
果然……
像瑞尔这样的性格，只适合当个哑巴。
“你、还是别说话了……”
乐骐弱弱地吐槽道。
瑞尔的性格配上这张脸，简直是非常不搭。
真别扭。
“靠，本大爷当年也是迷倒了万千美少女，包括同性啊！”
乐骐OS：够了……
瑞尔走到镜子前，抚摸着下颚，“真的不好看吗？”
他一向对自己幻化成人形的样貌极为满意，在诸多妖兽里，也算是佼佼者了。
“好看，”乐骐脸上的笑容僵硬住，“要不…你还是变成蛇吧。”
“嗯？”瑞尔转过身，“为什么？莫非本大爷真的很丑？辣到你眼睛了？”
不是。
这还真不是……
好端端的帅哥，可惜长了一张嘴。
“算了，还是…谈正事吧，”乐骐说，“你之前不是说…封印之后，幻化不了人形吗？”
瑞尔解释说：“封印有所松动，估计是那老逼登的躯壳老化导致的吧。”
“嗯？”
乐骐感到疑惑。
躯壳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老化的吗？
自从他诞生之际，就见艾维医生待在医务室这么多年。
少说也上千年了，压根就没有看到他的躯壳发生任何变化，就仿佛像真的肉身一样。
“你这小鬼当然看不出来，毕竟修为境界不同，所看到的内容不同。”
瑞尔这么一说，倒确实有几分道理。
“既然是躯壳的问题，艾维医生突然来人间…是不是——”
乐骐欲言又止。
心中大抵猜测到艾维的目的了。
瑞尔说：“对，他需要换新的躯壳。”
“制作新的躯壳是需要材料的对吧？”
“对。”
乐骐想起实验室容器里装着的躯干，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器官。
也难怪艾维会有这种癖好收集这些。
指不定有一天就换上了其他魔物的肢干了。
要是拼接在一起的话，要么实在是让乐骐难以接受。
乐骐一下子便陷入了沉思。
他喜欢的是记忆中的艾维医生，还是艾维医生现如今的外貌呢？
“小鬼，你不必多虑，”瑞尔说，“世间古老的咒语多着去了，再者，你身边不是还有真正在意你的人吗？”
“在意我的人？”
乐骐脑海呈现出柯邢的模样。
他的笑容愈发苦涩，“在意又怎样…我把他害惨了。”
现在也不知道柯邢的下落，不知道柯邢那头过得好不好。
见乐骐情绪低落，瑞尔不忍继续隐瞒，“那家伙从来就没有放走那个…叫什么柯邢的人类。”
“什、什么意思？！”
瑞尔道：“地下室，我能感受得到他微弱的意识，所以他并没有离开，他依旧还在。”
乐骐情绪激动，拼命地摇头否认道：“开什么玩笑？！卡萨尔特不是…答应我的吗？”
那个时候，他清清楚楚记得宋祈年神情严肃，态度放软了些许，似乎是想真正和他好好聊聊。
乱七八糟的片段在乐骐脑海中一闪而过。
包括在餐桌上，宋祈年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乐骐的条件，作为代价，乐骐则是乖乖听他的话。
巨大的打击让乐骐失去了力气，他瘫软地倒在沙发上。
“……”
瑞尔不会安慰面前的小鬼，则是默默地合上了双唇。
过了良久，乐骐依旧还没有缓过神来。
瑞尔缓缓开口劝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我。’
卡琳娜的话在乐骐脑海中徘徊。
很早很早以前，卡琳娜就告诉乐骐不要相信陆眠，也不要相信其他人。
乐骐并没有把这劝告当回事。
现如今再回想起卡琳娜说的话，乐骐才幡然醒悟。
“叮咚——”
反扣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乐骐愣了几秒，打开手机时，是卡琳娜发来的消息。
【卡琳娜：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