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放这儿就行了。”
时晴看着记忆里有些破败的筒子楼，出声看向秦川。
“行。”秦川点头应道。
筒子楼是时晴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人挤人，环境差，大妈们聚在一起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你一句我一句，假的能说成真的，真的能说成假的。
这里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也是时晴从小到大除了福利院之外，最厌烦的地方。
将时晴原地放下，秦川朝抬腿就走的时晴按了按喇叭。
“时晴，有事记得联系我。”
时晴头也没回，抬起手朝身后的男人比了一个OK，很快的消失在了秦川的视线里。
看着面前越走越熟悉的环境，纵使时晴已经不再是之前尚且年幼的高中生，也觉得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喜欢给自己的记忆上把锁。
被锁住的小黑屋里，大部分都是小时候的自己。
闲言碎语总是喜欢对着异类开炮，这点无可厚非。
被收养的时晴更是如此。
六岁时，时晴因为出众的样貌，被时家夫妇挑中领走，获得了时晴这个名字。
他以为以后的生活会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永远晴朗，然而现实却给了自己狠狠一棒。
母亲出轨，父亲家暴。
二人一度想让自己辍学，进厂打工，被自己拒绝后，硬生生打断自己的双腿。
因为耽误了治疗，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他们没有像当初领养自己时承诺的那样好，反而让自己遭受了更多的无妄之灾。
自己在他们那里，从来都讨不到一点好，哪怕是一点。
时晴不讨厌自己的名字。
他只是讨厌这个家。
＊
“这不是老时家的养子吗？”
离得老远，时晴就听到人们的议论。
“我听他妈说，这娃娃今天好像又没去上课。”
“这还稀奇，他考这点分数，估计天天被老师打手心。咱年纪大了，也能知道，有些人啊，他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先不说这个，我刚刚看的真真的，他是不是从豪车里下来的？”
“那黑色的小轿车，我孙子前几天刚买了一辆。一模一样，要这个数。”
“这么多，你有个好孙子啊……”
“老时家养子是不是榜上大款了？我就说嘛，这娃娃，不好好上学，肯定是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别说，人家就是长了一张好脸呦，你不让人家用怎么行？”
说完，人群中爆发出了轰然的笑声。
时晴听得太阳穴突突跳，烦躁的扯开自己校服的领口。
重活一世。自己还是听不下去。
他突然有点佩服上一世的自己，这么污浊的泥沼地，都能拼了命的爬出去。
时晴揉了揉眉头没有多言，顺手拎起一边的木凳子，直接用力砸在众人面前。
“碰——”
木凳子当场裂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也异彩纷呈，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精彩至极。
沉默片刻，几个老人觉得面上挂不住，仗着自己年纪大，时晴也不敢怎么样，开始倚老卖老。
“你这小孩儿，没一点学生的样子，你看看那个学生跟你一样？天天逃课。”
“就是，老时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怕是连大专都考不上了！”
“老时真惨呦，活了大半辈子，养好的儿子是个啃老族，就是手机上说得那种啃老族！”
……
时晴上一世当演员挣了点小钱，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报了个班，学了拳击。
揉了揉手腕，骨头被掰的嘎嘣响。
冷着眸子，时晴捡起地面木凳子上砸出来的木条，直接指着挑头的人。
“你TM再说一句试试，你看我敢不敢动手？”
那人霎时间白了脸，没想到时晴今天硬气了起来，面上表情几次变换，却是没有再说话。
这些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
自己以前觉得他们年纪大，应该保持最起码的尊重，后来才发现全TM都是放屁。
自己尊重了他们，他们却从来没把自己当人看。
时晴嗤笑一声，甩手扔掉手里的木棍，头也不回的离开肇事现场。
嘴角微微勾起，时晴心情有些小愉悦。他想，算是给小时候的自己掰回一局。
听着身后响起的唏嘘声，时晴没有多管，直接爬上了三楼。
楼道拥挤闭塞，上面是落满的油污和黑色的不知名固体。
一股潮湿味儿充斥其中，混杂着各家做饭的菜味儿，闻的时晴只觉恶心。
这就是自己前半生生活的地方。
走到家门口，时晴推了推门，屋里没人，门被锁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时晴一僵。
钥匙应该被自己扔在学校了。
“小晴回来了？”
就在时晴准备破窗而入时，隔壁的门吱吖打开。
时晴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忘带钥匙了？奶奶一早就猜到喽。”
说罢，老人颤着手，从自家窗台上拿出备用钥匙递给时晴：“奶奶给你留着呢，你开吧。”
接过奶奶手里用红绳串起来的钥匙，时晴垂着眸子，喉结微动。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只是高中生。
是那个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发生的时间节点。
王奶奶算得上是自己童年唯一的一束光。
虽然这束光很快就被掐灭了。
王奶奶常年孤身一人在家，她膝下有一个儿子，但是时晴一直到王奶奶去世，都没见过她儿子长什么样。
时晴还记得，王奶奶家里有一只名字叫胖胖的小土狗，小时候就喜欢摇着尾巴跟在自己后面。
后来，被养父以晚上吵得睡不好为由，剁了做成狗肉。
王奶奶是意外去世的。
那天自己在上课，回家之后王奶奶就已经走了。
王奶奶走的太突然，没有一点预兆。
甚至没有葬礼。
自己当时穷，只能在学校后山为王奶奶做了一个小小的土包，却被学校发现后通报批评，说自己损坏校风校纪。
就在时晴恍惚间，王奶奶屋内冲出一只小狗，脖子上铃铛摇的叮当响。
重生好吗？
不好。
时晴不想把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再经历一遍。
但……
时晴蹲下身，眸子柔了柔，抱起蹭着自己腿的胖胖。
他好像发现了一条更有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