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只是想要寻一个真相, 却没想到,在那间密室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他还以为, 安云歌早就逃走了,没想到, 他竟然也还留在这里。

  和当年穿越结界节点后,见到安云歌时一样, 他连装束都没有改变。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好改变的, 对于安云歌来说, 距离上次见到安九,也不过几日而已。

  “小九弟弟。”看见安九,安云歌愉悦的笑了起来。

  安云歌其实长相很是俊美,但他脸上的图腾太过诡异, 随着他的笑一起扭曲起来,看起来有种惊悚邪气的感觉。

  安九也笑, 冤家路窄,正好他现在心乱烦躁。

  安云歌觉得安九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也不以为意……这里, 是他的主场,就算对上微生岚,他也有实力全身而退, 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他道, “想明白了,我亲爱的弟弟?”

  安九竟然还能语气平和的和他对话,“明白什么?”

  他确实不明白, 从来都不明白,安云歌在想什么, 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个迷……

  安云歌哽住。

  他的弟弟,一直没什么复杂心思,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他都还是不懂自己的心思。

  也可能,他是不屑去懂。

  安云歌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弟弟,对于不放在心上的人,向来是不肯多花半点心思。

  ……他当然不可能是安九放在心上的人,安云歌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走那条正常的路。

  反正,以他们的出生来看,也注定不可能以正常的状态在一起的。

  可惜,他的弟弟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为了得到他,做了多少努力。

  安云歌想罢,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感觉,也没什么好失望的,他和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都不一样。

  安云歌走到安九面前,伸手捏住了安九的下巴,“当然……是明白哥哥的苦心啊,在这里,哥哥可是能掌控你们所有人生死的存在。”

  安九想起穆惜月说的,安云歌把自己祭献给了扶桑木。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应该是成了扶桑木的伥鬼,共享了一些扶桑木的能力。

  安云歌比安九高出一截,捏住安九的下颚后,还微微往上抬了抬,才能让他和自己目光对上。

  对视是对视上了,只是……安九的眸色冷淡得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如此无视安云歌,让他眼底的情绪起伏得更加剧烈。

  那些黏稠的、晦涩的、不为世俗接纳的感情,越发汹涌。

  安九被迫承接了一段他感情的倾泄。

  安九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别过头,一把打开安云歌的手,“下流,龌龊。”

  那些欲念,简直可以说得上是□□。

  安云歌闷笑一声,感觉好像被骂爽了。

  “所以,小九的选择呢?”被挥开了手,安云歌也不在意,他又不需要安九的爱意,他只要满足自己的占有欲,要永远的拥有小九,不择手段的,和他在一起……任何形式的‘在一起’,都可以。

  明目张胆的威胁。

  安云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要安九留下,如果想要其他人活着离开这里的话。

  安九思考了一下,问了一个,自己最在乎的问题,“微生岚呢?”

  安云歌扯了下嘴角,“当然是,如你所愿……”

  这么说,微生岚还活着?

  安九点了点头,看起来情绪起伏不大,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把他们送出去吧,我答应留在这儿了。”

  “只口头答应可不行,你也得和扶桑木缔结契约。”这才是安云歌最有保障的手段。

  安九便冷笑道,“那我还不信任你能信守约定……我要看见所有人都顺利离开了再契约。”

  两人各不相让,都无法信任对方,也就不肯先吃一丁点的亏。

  “看来你还是没想得足够清楚。”安云歌自私自利惯了,当然不肯妥协,加上这交易现在是他的优势,控制权掌握在他手里。

  说完这一句,安云歌的身形开始便的虚幻,他打算让安九再好好想想,也许,再多死几个人,他会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反正这群人也没什么好留的,死光了当然更好。

  安九看出了安云歌想遁走的心思,他目光一冷,快速出手,掐住了安云歌的脖子。

  掐是掐住了,安九也以后,这样就能打断他切换空间的举动,没想到,安云歌的身影依旧在淡却,捏在他手中的那一截脖颈,也逐渐从实体,变成了抓不住的虚无雾气。

  安九气急,挥手便甩出一道攻击,攻向安云歌还没完全消散的虚影。

  这带着怒气的一击,能量极大,瞬间击溃了安云歌的虚影后,击打在后面的墙面上,将暗室的墙壁都砸出一个大洞。

  海水从破开的墙面倒灌了进来,瞬间就淹到了安九小腿的位置。

  见这状况,安九恨恨的后退,只好选择先行离开。

  他果然捉不住安云歌……关于世界的真相,也没能套到一点儿话。

  难道真的要选择和安云歌做交易吗?

  安九嫌恶的皱了皱眉。

  回到地面上之后,司玄夜已经带着人赶来了,虽然那间密室所在的位置已经很深了,但对于修为高的修士来说,那样的动静,还是能被轻易侦查到。

  见到安九从下面上来,司玄夜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了安云歌……”安九说完,突然想起来,司玄夜也是安云歌的师父,还是那种会处处维护他,什么事儿都给他善后的合格师父。

  安九顿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司玄夜当然也察觉到了他微妙的态度,但现在的司玄夜,在面对安云歌的问题上,根本不敢多接话,毕竟曾经伤害到安九的那些事,确实是他为安云歌做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最后司玄夜率先开口,打算下去检查一下,安九点了点头,错身离开。

  安九刚离开没有多久,便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

  地震了?

  安九惊了一下,随即又想到,这是无根岛,还被扶桑木包裹着,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震动。

  他往震感最强烈的方向看了一眼,恍惚之中,见到一抹有些眼熟的黑影……之前第一次登岛那晚,安九曾用神识感应到过一抹对他很是热情的黑影。

  安九隐约还记得,那黑影好像是扶桑木的分支。

  或者说,是外面裹住整座岛的那个大黑树的拟人形态。

  竟然又出现了!

  安九内心有些激动……跑了个安云歌,总不能再让这个扶桑木也跑掉了。

  他朝着黑影的方向追了过去,在踏入一片雾区后,突然感觉脑子一阵恍惚,所有的记忆全部回笼,像被人一股脑的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相比自己的三世经历,对方的记忆更是宏大冗长……是,孟扶光。

  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孟扶光的转世,另一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前世,自然也算自己的。

  可他继承了孟扶光的记忆,竟然还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观看的。

  ……所以,他只能看见孟扶光都经历了什么,却不知道孟扶光在想什么。

  而且,孟扶光经历的场景太多了,他也不止只有‘孟扶光’那一世的记忆,从安九的视角来看,生而知之的孟扶光,其实记得自己投人胎前的所有经历。

  他是从一尊木制人像开始有的意识,他是被遗弃的神明。

  古老的族群信奉独属于他们的神明,在香火和信仰的熏陶下,孕育出了神明的意识,这便是孟扶光的初诞。

  后来古族陨落,被供奉的木雕神像也被人遗忘,它落在路边,被埋进土里,后来长成了一棵树。

  作为树的一生就更漫长了,但经历的事儿都很无聊,它经历了许多鸟类在它身上筑巢,也见过路过的人类,借它驱赶遮风挡雨。

  后来又被修士将它砍掉了,万年扶桑木的树心是至阳之物,它又变成了一把剑。

  不过它不会生出剑灵,因为它本就有灵。

  天道早就发现这个弱小的神明,祂其实不允许自己统治的这方世界,生出新神,所以祂毁灭了古族,把它禁锢在固定的地方,最后又将它打磨成他人手中一件工具。

  可是没人能驯服神明化身的扶桑剑,他们连拔出那把剑都做不到,剑的威压太高,不是这群飞升都做不到的修士能压制的。

  它想,自己可能得作为一把‘藏品’,度过更长一段不见天光的日子了。

  但它心态很好,不仅没有被消磨掉自我意识,反而还在不断变得强大。

  失去了信仰和人族供奉的弱小神明,竟然真的还在不断成长!

  这是天道不理解的事。

  不理解,但也无法接受……

  祂终于,主动联系了扶桑剑,屈尊降贵的,主动与这个,祂眼中的‘稚童’沟通。

  ——你想要做人吗?可以自由的修行,做什么都可以。

  扶桑剑问:真的是自由的吗?

  天道被它的敏锐惊到,越发感受到危机感。

  ——当然自由,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你的命运。

  扶桑剑思索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那句话里有两个陷阱,第一,祂承诺的,是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它的命运,这个‘任何人’,当然只包括‘人’,祂不属于‘人’的范畴。

  第二,所谓‘命运’,本就显得含糊其辞,被冠上了‘命运’二字,任何行为都跟‘自由’扯不上关系了,就算它过得身不由己,天道也只会说,这是命运的安排,是命中注定。

  但扶桑剑没有拆穿,它知道,自己弱小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它需要一个韬光养晦的机会,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至于其他,都可以慢慢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