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拒绝在继续双修,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无非是汲取狐狸的修为和生命力, 来为自己续命。

  他左右都是要死的,何苦再糟蹋别人。

  安九想着, 自己多耗上几日,便也能耗死自己……可狐狸是个犟种, 他整日里不是呜呜哭, 就是嗷嗷哭, 哭得安九于心不忍。

  当然,他的良心范围不广,也就寸许地儿,不忍的点, 也只是因为,觉得这种慢性死亡, 折磨的会是狐狸。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恐惧的感觉,反正他已经确认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了。

  但对于狐狸来说, 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 而他的死亡,就像一道判决,只是通知了狐狸, 他会死, 却没有告诉狐狸,自己到底哪一天才死……这种等到死亡来临的过程,无疑才是最令人痛苦和恐惧的。

  安九时不时就会想, 狐狸何必要遭这种罪?

  突然觉得,耗着也很没意思……

  安九的自毁倾向, 前所未有的高涨。

  狐狸从他的眼底,看穿了他的意图,很是绝望的趴在他身边,再次说出了那句话,“留下来……”

  安九掀起眼皮,疲惫的看了他一眼,“抱歉。”

  他不能留下来,这世界是假的,狐狸也是假的。

  他终于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真的那个,还在等着他回去。

  况且,不能再留给这个虚幻的狐狸任何希望了,哪怕安九意识到,等到自己离开,这个死循环的世界,多半也会坍塌,但他还是不想,让狐狸度过一段更漫长的绝望时光。

  “早点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安九如是说道。

  “……”狐狸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多聪明,他只是只野狐狸成精,他不明白小猫的顾虑和担忧,但他一心只想要小猫快乐。

  如果注定无法快乐,那至少,也不要痛苦。

  “……如果你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那我也愿意,毫无保留的,为你付出所有。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小猫不能留下,那他就陪他一起死去,不管他要去哪里,他都要陪伴他左右。

  安九想过,自己去山洞外,把自己埋在雪坑里,等下一场大雪,他就能顺利死掉了。

  狐狸说不行,被冻死要痛苦很久,虽然他也不知道有多痛苦,又要苦多久,但他就是舍不得小猫吃这样的苦头。

  安九又想了很多法子,都一一被狐狸驳回。

  他有些不耐烦,“你是不是故意找茬?你是不是还是想要我留下?”

  他故意生气的说,是因为害怕狐狸还想着要延续他的生命。

  那些都是无用功,只会让他们一起,更长久的陷入折磨当中……

  “没有。”狐狸摇头,抬手之后,他的掌心出现一把匕首。

  用这样锋利的武器来解决生命,确实比他想的那些办法更干净利落得多……要受到的痛苦,也会少得多。

  安九接过匕首,在手里比划了两下,“谢谢。”

  说完这句,安九就准备动手自我了解,可他一转头,就发现狐狸还站在原地,苍老的面容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安九问完,立马就明白了什么,“你不用看着我,先出去吧。”

  不用看着他自戕,不用面对那样残酷的一幕。

  安九以为,狐狸犹豫不决的,是要不要陪自己最后一程。

  狐狸却突然上前,从身后拥抱安九,然后握住了安九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我来。”

  安九很是诧异的撇过头,却只能看见狐狸一截紧绷的下巴。

  “我来……你不用害怕。”他又说了一句。

  如果换做旁人,或许对这话还会有些不解,但安九和狐狸本就心意相通,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狐狸想表达的意思。

  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他担心自己会害怕,会在下手时颤抖,不够利落干脆的话,可能会遭受更多的痛苦。

  安九确实也心动了……

  就算是前世的时候,他发狠撕咬开自己的手腕喝血,也是求生欲迫使的举动,是为了活……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会害怕,下口时找不准动脉,凭白多出好多伤口。

  可是把主动权交给狐狸,他也会心疼狐狸啊,要他亲自动手杀了自己,未免也太自私了。

  “我来,给我这个机会,求你。”狐狸埋下头,把脸埋在安九脖颈里。

  安九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感觉脖颈处有点湿。

  既然已经是那样的结果了,他想的话,那就按他希望的来吧。

  他总不会,总以自己的想法为中心。

  狐狸将他抱得很紧,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她的胸膛上,能清晰的感觉到,狐狸的心跳如鼓,好像要穿透他的胸腔,蹦跶到他的身体里。

  安九闭上眼,只当他是难过紧张。

  或许还有不舍和悲痛,但是没关系,很快,一切便都结束了。

  狐狸握着安九的手,‘噗嗤’一声,将匕首刺进了安九的心脏。

  他睁大眼睛,短促的喘息了两下。

  安九感觉到,背后的狐狸调整了一下姿势,他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正敲打着他的。

  安九突然也开始难过,他听见了狐狸的哽咽声。

  “不,不哭……我,我没事,不痛……”安九想安慰一下狐狸,所以他说了一个谎。

  狐狸闷闷的‘嗯’了一声。

  安九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他以为,是结束了。

  可直到他感觉自己彻底停止了呼吸,他的灵魂,都还没有脱离这个世界。

  安九的灵魂倒是还是人形,他轻飘飘的飘出了那具躯壳,浮在半空里,以一个高视角,俯视着下面的场景。

  他的身体死去过后,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抱着他的狐狸,亲了亲他的发旋,然后小声的唤了一声‘小猫’。

  他自然是没有回应的,他已经彻底断绝生机了。

  紧紧抱着他的狐狸,当然是清楚的,但他还是不死心的叫了他一声。

  安九心下有些动容……

  而下一刻,他便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狐狸突然闷哼一声,怪异的弓了下腰——那把原本仅仅只够穿透的匕首,突然抻长,瞬间变成了一把长剑,就着插|入安九胸口的那个位置,穿透了他的身体,扎入了狐狸胸腔的位置,最后从他的后背贯出,冒出一截剑尖来。

  安九还处于震撼中回不过神来,眼下的世界,却开始褪色。

  像一幅浸了水的水墨画,其上的墨迹全都晕染开来,再不成画面。

  ……

  无根岛上壁窟中。

  因为邪神像对人的精神攻击太强,而选择了封闭五感,再结剑阵对方神像的一群剑修,此时正在与那尊神像苦苦鏖战。

  司玄夜在动手之前,就预料到了这尊神像会很难对付,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神像竟然已经觉醒了意识,能以一尊死物之躯,自如活动。

  而且还很灵活!

  他们看不见神像,只能用神识去感应,但对方行动起来没有半点滞涩感,就好像在溜着他们玩儿似的。

  这样一个情况下,他们别说毁掉邪神像了,耗费了几个时辰,竟是连碰都没碰到对方半分。

  时间久了,司玄夜也被消耗得有些承受不起。

  这个岛本就很诡异,消耗的灵力得不到补充,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耗都得被耗死。

  “再准备一下,启动绞杀阵!”司玄夜咬咬牙,再次吩咐道。

  他们已经启动过好几次剑阵了,可惜,都奈何不了那尊诡异神像,最多擦刮下来一些玉粉,那些玉粉好像还有致幻作用,沾到的人就会陷入幻觉,封闭五感都没有,直接失去战斗力,站在一旁像尊石像。

  但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他们只能这样不停的尝试,寄希望于微末。

  剩下的几名战斗力,只能咬牙燃烧自己生命力,继续结剑阵。

  他们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在他们结阵的时候,那尊已经如活人般栩栩如生的玉雕,脸上浮现一个十分奇怪的微笑——冷漠,又嚣张。

  就算是伪神,那也绝对不是普通凡人能够抗衡的存在。

  祂已经与他们玩儿得够久了,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邪神象掀起眼皮,十分蔑视的看了一眼面前这群蝼蚁,然后伸出手来,点了其中一人。

  那人瞬间倒地,抽搐不止。

  司玄夜感觉到了这番动静,强自冷静的开口,“补上缺口,继续!”

  飞舞的剑光割在玉雕神像上,只留下一些白色的浅痕,但很快,神像身上流光一闪,那些浅浅的痕迹便直接消失殆尽。

  只是,这些剑光虽然对神像造不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也挺烦人的,邪神像也觉得有些恼人了,又一抬手,脚下的玉液蔓延出去,‘冻’住了所有人。

  完了!

  这邪神真的邪门儿,防御高,手段还诡谲,耗费了那么多时间,根本连他有些什么攻击方式都摸不清,这也还好是万衍剑宗的一群天骄弟子,如若是换做旁人,这类似‘开荒’的举动,他们早该死个千八百回了。

  这还是邪神像,头一次展露如此强势的群体攻击,他们估计要在这一波被全部带走了。

  司玄夜心里也感觉有些悲哀,但他亦没有别的办法,他确实,已经竭尽全力了。

  无能为力的这一瞬间,司玄夜也想了很多,但那些想法都太过杂乱,总结起来,也就是一些问心问道的念头……他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决策者,每一个决策都是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和事寻求最优解。

  而这一刻,司玄夜在想,真的都是最优解吗?

  而这些纷乱念头的背后,隐隐浮现安九的面容……

  他是自己这一生都在寻找的珍宝,最后却又被他自己亲手弄丢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戏剧?他们的人生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着,给他们偏偏挑了最艰难、最崎岖的路走。

  司玄夜感觉自己被限制了行动,或许是觉得,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封不封闭五感,已经无所谓了,于是慢慢解开了对视觉的封闭,睁开了眼睛。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剩余的一群人里,也有不少睁开了眼睛。

  于是乎,他们看见了同样的一个场景——

  原本脸上还带着惬意笑容的邪神像,不知为何,表情突然僵硬了一下。

  按理来说,神象的表情显得僵硬,这才是正常的。可偏偏眼前这尊邪神像,在已经汲取了修士血肉的情况下,变得诡异无比,那表情甚至比活人更加灵动。

  司玄夜他们看见,神像在僵硬一瞬间后,一道灵光从祂的眉心飞了出来,下一刻,神像眉心出,便出现一道浅白的裂痕。

  痕迹不深,和之前他们布下的剑阵,给邪神造成的伤害痕迹一样,这样的伤害,对于邪神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一会儿一道流光,就能将其补好。

  众人都没有将这道伤痕放在心上,反而关注起那道飞出来的灵光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威力竟然赶上了他们好几个剑修布下的剑阵?

  很快,他们也得到了解惑。

  那道灵光,在邪神像身后缓缓凝聚成型,竟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司玄夜瞳孔微缩。

  就在上一刻,他的脑子里还在隐晦的想念着这个人……

  水晶般的虚像,漂浮在邪神像头顶的位置,少年紧闭着双眼,虚像透着微微的光芒,比邪神更像神灵降临世间。

  “安九……”司玄夜神色恍惚,目露痴迷,近乎呢喃的叫出这个名字。

  而这话一出,好像惊扰了神明一般,那漂浮在半空的虚象瞬间破碎,散作点点星光,朝着岩洞外飘去。

  司玄夜呼吸重了几分,他朝着碎片飞走的方向追了几步,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回头看向邪神像,然后意识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邪神像对人精神上的干扰作用,好像减轻了。

  还不等他进一步验证,那尊邪神像又动了起来,只见祂一挥手,众人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卷起,接着就像卷入了一场强大的龙卷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导致他们完全无法看清具体事物,而等到他们双脚落地,恢复视野和知觉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回到了海边的悬崖上。

  众人都有点懵,但很快,他们的心底便伸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除了最后睁开眼的那群人。

  邪神明明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何最后关头却又留给他们一线生机?这难道不显得很不符合常理吗?

  而且,他们心里也是十分明了的,就算他们顺利离开了山洞又如何?解决不了邪神,他们还是会一直被困在这座无根岛上,等待他们的,也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

  不过事到如今,倒也不必过早的把绝望挂在脸上。

  作为一群人的领袖,司玄夜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稳住人心,是多么的重要。

  司玄夜开口道,“先回去休息整顿,看好周边的人,我们不能再减员了。”

  吩咐完后,他便率先一步离开了悬崖……刚刚看见的那个虚像,让他心底有了一些猜测,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到木屋,验证自己的想法。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两个——雪念和方郁鹤。

  不过司玄夜已经抢先一步了,两人只能按捺住想法,安分守己的跟在他们师父身后。

  无根岛上的小木屋里,昏睡了好几天的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安九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情绪。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安九。根本没有逻辑思维,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记忆。

  但偏偏某些人就是不给他这个时间。

  司玄夜师徒三人或许是有些激动,他们没有敲门,直接推门闯了进来,亲眼见到坐在床上的青年后,三人当即都失了声,一时间,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安九看向慢慢走到他床前的三个人,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之色。

  见他这般反应,司玄夜身后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雪念看了一眼方郁鹤,那略带怀疑的眼神,好像在询问:你的药已经生效了?

  方郁鹤则是摁了摁眉心,附着痕迹的轻轻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安九究竟是个什么状态,也还有待观察。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现在已经醒了,怎么都是有利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倒是不用太操之过急了……至少,还不能在司玄夜面前暴露什么。

  最后两人倒是安分了下来,司玄夜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床上坐着的青年身上。

  “小九。”迟疑了片刻,司玄夜还是上前,轻唤了一声安九的名字。

  安九的脑仁儿一阵一阵的胀痛。

  在眼前这几人看来,他只不过昏迷不醒了几天,但在安九的视角里,本来已经洗去前尘,轮回之后,都过了十好几年了。

  更何况,安九在那个虚假的轮回里时,就已经开始模糊自己身为‘安九’时候的记忆了,现在再变回‘安九’,那些曾经的记忆,也没有立马变得清晰,而是仍然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需要他自己去擦拭干净。

  所以,他是花了一些时间,来回忆眼前这个男人的。

  在司玄夜唤他名字时,他才刚回忆起,自己好像很是尊崇这个男人。

  安九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一自都是。

  听见司玄夜亲昵的叫他小名,安九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温和的回应了他,“师父?”

  司玄夜闻言一震。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安九唤他‘师父’了,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年,他最尊敬自己,最崇拜自己的时候。

  后来安九心思有变,唤他‘师父’的时间便变少了,更多的时候,他会唤自己‘师尊’,一个更冰冷、生疏,但是是由他亲自规定的尊称。

  司玄夜忍住那让他浑身发抖的激动情绪,克制的上前,轻轻地将青年拥入怀中。

  真的抱住了安九后,司玄夜忍不住喟叹一声,眼眶也忍不住有了些湿润……他喜爱的人终于重新接纳了他,给了他一个机会,这怎能让他不激动?

  他甚至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有了意义,未来也有了全新的期盼,他好像在这一刻,重新获得了新生。

  而现在,他爱的人乖顺地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反抗,也没有排斥,就好像,他们顺理成章的,就该这样。

  活了一千多年,这一刻,大概便是他人生中,感觉最幸福的一刻了。

  但司玄夜不知道的是,在他抱住安九之后没多久,怀中的青年就已慢慢回想起了一切。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茫然懵懂,逐渐变得越发冷漠起来。

  他靠在男人的肩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人,然后冷淡又嘲讽的开口,“你们这次聚在一起,又是想要图我的什么?灵根?血?还是做试药的药人?”

  安九没说一句,旁边的三人表情便僵硬几分。

  雪念和方郁鹤倒是还好,可刚刚才以为,自己有了一线希望的司玄夜,却是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下来。

  “小九,我……”

  “我们的师徒情分已经尽,以后,可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吗?”司玄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安九微笑着截断。

  青年毫不留恋地退出他的怀抱,嘴里轻描淡写的说着绝情的话,誓要与他划分界限的态度,让司玄夜僵在原地,他什么也做不了,原本想说的示弱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没事的话,几位就先行离开,不管是要我干什么,好歹也得让我先休息好吧?”安九疲惫的闭上眼,不再看这群人。

  司玄夜受到的刺激不轻,听完这话,到果然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径直就要往外走……外面的情况还要处理,他虽然现在很难受,却也不想让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安九身上。

  他能处理的事,就留给他处理吧,安九安安静静养伤即可。

  但另外两人,早已经入陷入魔障,却不肯这么轻易的离去。

  临出门时,方郁鹤回过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青年……他消瘦了些许,脸上的轮廓感更重了一些,闭着眼睛时,眉头微微蹙起,好似一副美人受难图。

  他道,“你还记得,你来这无根岛的初衷吗?”

  安九掀了一下眼皮,神情依旧冷淡。

  他没有回话,方郁鹤也没有强求,只是从容的替他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便只剩下安九一人了。

  他回想着方郁鹤刚刚那句话,半晌之后,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来……

  安九自然是已经想起来了,他是来无根岛寻微生岚的。

  虽然时间跨度有点长,但是他还是隐约记的,自己梦见微生岚出了事,修士的梦,都不是平白无故做的,所以他才敢来无根岛想要确保狐狸的安全,而他之前,好像也确实在无根岛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狐狸……

  后面发生了些什么?安九脑子有点痛,暂时还没能理清楚。

  不过,从刚才方郁鹤所说的话看来,他目前应该还在无根岛上。

  但是他上岛的时候,早上明明还空无一人……哦,对了,他记起来了,有个叫奚青渡的人跟他说过,万衍剑宗的调查队过来了,由司玄夜带队,很快就会上岛。

  他应该是不想与这些人产生交集,才会独自一人提前上岛,做了一桩莽撞事儿。

  所以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他上岛之后找到了微生岚,后面发生了一些意外,现在距离他上岛,其实还没过多久。

  可他又已经在另一个虚假的轮回里,度过了对于一只猫来说,已经算很长的一生了。

  其实安九现在再来回忆之前这些事儿,还觉得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就像过去的那些人和事,都因为距离自己太过遥远,就好像在隔雾看花,看的是别人的人生和故事,自己已经脱离了其中,变成了一个过客。

  对于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所有的爱恨纠结,在他这里全都已经淡却,化作了过眼云烟,再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从这个方面来看,这场轮回,好像倒也并不是完全的坏……至少,他真的从那些人的伤害里解脱了,而且,这个世界的狐狸,才是真实的狐狸,他还活着,他们还可以一起谱写未来。

  安九有些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冲出去,找到现实里的狐狸,然后将他带走,他们一起再找个山林,过清静的日子去。

  当了一辈子的猫,现在的安九,越发显得猫里猫气,懒洋洋的,除了生死,就不想再为别的事儿而操心。

  不过他这具身体,在床上躺了好多天,早上又无法补给灵气,所以现在刚醒来的他,还有些虚弱,不得不继续卧床。

  外面的人,显然也考虑到了他的状态,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安九没见过的修士,端着药物敲开了他的房门。

  这是一名悬空岛的弟子,估计是司玄夜的安排,怕安九看见万衍剑宗的人会心烦……但其实安九是无所谓的,刚醒来时,会出言讽刺他们,也是因为他的心态改变,视角也转换成了旁观者那边,所以在‘观看’完过往那段记忆后,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忍不住开了嘲讽。

  他要是真的还在意过去那些破事儿,在面对他们时,反倒说不出这样的话,因为他天性如此,没法坏得纯粹,顾虑起别的事儿来,又特别容易心软。

  不过也正因为来的人不是万衍剑宗的弟子,在和安九交流了两句,得知他与万衍剑宗没有关系时,便开始放心大胆的埋怨起万衍剑宗那群剑修来。

  毕竟待在这个岛上,每天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这样的小修士,心理压力也是极大的……要知道,现在死掉的那几人,都是修为比较低的修士,指不定哪天就轮到他了。

  小修士内心的负能量爆棚,跟安九聊了半天,就提到了三次想要自我了断,说什么心惊胆战的活着,不如一了百了的重来,重新去投胎的话,下辈子说不定会捞到一个天赋好的身体,也不用像这辈子这样活得这么憋屈。

  想死和投胎转世这两个词抓住了安九的注意力,想到之前自己在那虚假轮回里的经历,安九兀的一下,心脏绞痛……

  为什么这个人会提到这两件事?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他其实并没有逃脱那双眼睛的监视?

  这个念头一升起,安九瞬间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或许是因为应激效应,无法避免,安九这时候,又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来。

  这是真的吗?

  这个世界,又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