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逼疯了言情文男主【完结番外】>第69章 小狐狸被男主误杀

  等孟梨醒时,天色已晚。

  他盖着常衡的衣服,倚在树底下,身前生了堆火,马儿就在一旁吃草,可常衡却不知去向了。

  孟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想,常衡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还真是心大。忽听远处传来刻意压低的人声,他愣了愣,掀开衣服,寻声找去。

  扒开草丛,就瞧见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各个都披着铠甲,看着不像是修道之人,反而像是宫廷守卫。

  常衡此刻就背对着众人,单手负于身后,沉声道:“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你们不要再跟着我!”

  “殿下恕罪!我等只是奉命暗中保护殿下!”为首的一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忽察觉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异动,眸色一厉,猛然一剑掷了过来。

  孟梨大惊失色,“啊”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常衡闻听动静,顿时神情骤变,抓起短刀甩了出去,锵的一声,短刀精准无比地将长剑击落在地。

  孟梨惊魂未定,面色有些发白,直到被常衡搀扶起来,还是愣愣怔怔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面对着常衡的连声询问,摇摇头说自己无事。

  “殿下恕罪!”那人也大吃一惊,慌忙告罪。

  “滚。”常衡脸色难看,将孟梨护在身后,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再有下次,定取你首级!”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孟梨才心有余悸地道:“你白天脸色那么差,就是为了躲人啊?”

  是为了躲人,但不是为了躲这些人。不过,常衡还是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对不起,阿梨,因为我的缘故,方才让你受惊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任何胆敢伤害阿梨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我没事。”孟梨摇摇头,面露担忧,“倒是你啊。”他是真担心常衡,看来常衡还俗的事,已经传到老皇帝耳中了。

  他是真担心死老东西,会不会再对常衡痛下杀手,毕竟,常衡曾经可是试图要弑父。

  “那些人既然追到这里来了,肯定一直都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不如趁此机会,你回去和你父亲彻底做个了断。”他又道,“不管你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这事总该有个了结。”孟梨摸索着,握住了常衡冰凉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赶至离国,已是十日之后了。

  常衡将孟梨暂且安置在了行宫,让他老老实实在这等自己,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会儿,但不能不盖被子,跟照顾小孩儿似的,事无巨细叮嘱了一番,想了想,还把短刀留给孟梨,让他防身。

  孟梨:“你不是不让我碰刀吗?怎么还敢把刀留下?我要是碰了,回头你又该有理由欺负人了。哼。”他撇了撇嘴,可太了解常衡了,为达目的找尽借口。

  “面见皇帝不能随身携带利刃。”常衡轻轻一笑,脸上挂着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再说了,我与你那是夫妻之间恩爱的把戏,哪里就是欺负你了?”

  “那还不是欺负?”孟梨睁大眼睛,两手胡乱比划,“你对我这样,又那样!这不是欺负,又是什么?”

  常衡道:“但我只这样对你。况且——”话锋陡然一转,他轻轻咳了一声,“我瞧着你挺喜欢的。”

  “我,我才不喜欢,你瞎讲!”孟梨羞愤,死硬嘴,不肯承认,又怕常衡发癫,说他们床上恩爱的细节,赶紧伸手捂他嘴。

  “你贯会强词夺理,我辩不过你!”顿了顿,孟梨还是很不放心,一脸担忧的小声道,“这里全是他们的人,你又被我破了道,修为尽失了,务必务必压住脾气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等把令牌拿了来,你我就去太庙祭拜母亲……”他这声母亲喊得太自然,太顺口了,立马就红了脸,欲盖弥彰地道,“是祭拜你母亲。”

  “好。我都听你的。”常衡抓着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心,羞得孟梨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

  等人走后,孟梨就在行宫里,背着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简直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生怕常衡会出意外。

  他想跟过去,偷摸探探风声,可门外全是腰配兵刃的守卫,一个个不苟言笑,冷峻至极。孟梨又不敢在这里变回狐狸。

  等了又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实在等得心烦意乱,忽听外头传来开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近。孟梨面色一喜,跟小燕子似的,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远远一扑,欢快地喊了声“常衡”!

  常衡伸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还原地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孟梨两腿圈着常衡的腰,两手捧过他的脸,连续几下,啪叽亲在常衡的嘴唇上,亲完还笑嘻嘻问他,“我这么亲你,你开不开心?”

  “开心,只是……”常衡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眸往身后望。

  “哎?”

  孟梨一脸迷茫,探头顺着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刚好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对视个正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呀”了一声,立马从常衡身上跳了下来,瞬间俊脸爆红。

  原来还有外人在!!!

  “咳,抱歉。”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生得极其俊美,看起来和孟梨差不多年纪,穿着华贵的碧青色长袍,修长得跟竹子一样,行礼道,“姬宁见过嫂嫂。”

  孟梨脸色更红,且一脸懵逼,什么,嫂嫂……?!!!

  “这位是我二弟,姬宁,他的母亲是柔昭皇后,也是我母亲的堂妹。”顿了顿,常衡又同姬宁道,“阿梨胆子小,你别吓着他了。”竟浑然没有纠正二弟这声“嫂嫂”的意思。

  孟梨脸上的热,一直烧到了耳朵根,也赶紧姿势笨拙地还了一礼,实在没好意思跟着常衡喊人二弟,就说了声“你好”。

  “嗯,我挺好的。”姬宁微微一笑,有被孟梨羞赧又笨拙的行礼姿势可爱到。

  常衡一刻都不肯在皇宫多待,连夜就要动身前往太庙,姬宁既是常衡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是他姨母的亲生儿子。姬宁比常衡小一岁,当年常衡被冤枉,逐出皇宫时,姬宁已经五岁了,都开始记事了。

  因为两人的母亲,原本就是同宗同族的堂姐妹,一个贵为皇后,一个为贵妃,感情很好,所以两人的孩子,情分非比寻常。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但姬宁还是真心把常衡当兄长看待,想必背后是母亲所教。

  得知常衡此次回来,只为向皇帝求取令牌,进太庙祭拜母亲,姬宁当即表示要领二人一同前往。

  常衡当年被废后,没多久,狐妖就被皇帝斩杀了,多次请常衡回去,常衡都不肯,之后就改立姬宁的母亲为皇后,但并未改立太子。

  皇帝心里还对长子有所期盼,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仇恨,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家。可一直到常衡十五岁时,竟险些手刃生父,老皇帝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位流落民间多年,出家为道的长子,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又加上自己年事已高,这才废了承懿太子,改立姬宁为顺天太子。这些都是一路上,孟梨从姬宁和常衡闲聊中听来的。

  姬宁道:“皇兄,父皇年事已高,近来都有些糊涂了,晨|起时,还会喊先皇后的闺名,有时是你的名字。他常常会去皇兄小时候读书的止阳宫,也不让人伺候,独自在宫里逗留良久,摸摸皇兄儿时用过的书案,用过的笔墨砚台,对了,皇兄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中秋家宴,我为了捞太液池里放的荷花灯,不小心落水。还是皇兄不顾危险,跳下水救我。”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水,反而是皇兄你啊,跳下水捞我时,不小心被水里的石头割伤了腿。父皇得知后,大发雷霆,把你我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都重重发落了。要不是我当时年纪太小,被救上来后,吓得脸色煞白,父皇只怕连我也要罚的。”

  常衡在给孟梨削苹果吃,他特别擅长用刀用剑,削得又快又好,还能把苹果轻而易举削成各种形状。

  因为皇宫距离太庙,有不短的距离,坐船比较快些,但孟梨有点晕船,上了船后,就蔫巴巴地趴在矮桌上。此刻眼巴巴瞅着常衡给他削苹果吃,面容清秀又稚气未脱,跟小孩儿一样。

  姬宁瞥过去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在他记忆里,皇兄既是嫡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承懿太子,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万般金贵,何时也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但皇兄你从小就宅心仁厚,不忍心见那些宫人受难,便向父皇求情饶过他们。皇帝金口玉言,但却会因皇兄的求情而改。父皇还亲自将你抱了回去,却只是冷冷让宫人将我带回去,我那时可羡慕皇兄,能得父皇那般偏爱。”

  此话一出,常衡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原本完全无缺的苹果,也被刀子划出一条狰狞的口子。片刻后,又神情冷淡地道:“这些我早就不记得了。还有,我也不是你的皇兄。”

  他把没削坏的苹果,切成了漂亮的兔子形状,放盘里推给孟梨。至于切坏的,则是丢进了水里喂鱼。

  姬宁愣了愣:“那我的呢?”

  “我瞧你一直说个不停,想来嘴里也不缺那点吃的。”常衡的语气很平淡,看着孟梨晕船,还能吃下苹果,唇角微微向上一牵。

  孟梨嘎巴嘎巴嚼着苹果,不好意思吃独食,刚要把盘子往中间推推,就被常衡一记眼神吓了回去。立马低头乖乖吃自己的了。

  姬宁见状,便笑着同孟梨道:“嫂嫂,你不必这样怕皇……不,怕我兄长,他实则心肠最软了。”

  孟梨立马呛到了,捂着喉咙直咳嗽,什么鬼?他怕常衡怕得这么明显吗?!!!

  “我才不怕他!!!”他一贯嘴硬,红着脸道。

  常衡:“是,他一点都不怕我,而是我怕他。”顺手又给孟梨添了杯热茶,还怕孟梨靠着窗户,会被冷风吹着,便起身拿了张毯子,盖在孟梨腿上。

  孟梨心里十分受用,不管怎么样,常衡在外给足了他面子,立马就有点得意洋洋,随即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他本来就晕船,当即更晕了,还险些吐出来。

  常衡赶紧扶住他,然后抬眸望向了姬宁。

  姬宁只好起身,拱手道:“兄长,嫂嫂,我出去瞧一瞧,让他们行船慢些。”

  等人一走,常衡就将孟梨抱在怀里,满脸愧疚道:“我不知你晕船,若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同意阿宁走水路了。”

  边说,还边低头亲了亲孟梨沁凉的额头。

  一行人坐了一日的船,就换了马车,又行了两日路,总算抵达太庙。姬宁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衣服,请他二人换上,这才领着他们,手持令牌进入太庙。

  孟梨之前也去过比较有名的寺庙,但都没有这座太庙看起来宏伟壮观,他不懂皇家的礼节,反正就跟在常衡的身后,看常衡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不过,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计较就是了。

  从太庙出来后,姬宁提议,要领着二人四处转转,还说知道附近哪里的酒肆卖的酒水好喝,知道哪座画舫的清倌最擅琵琶,还知道哪里卖的炙羊肉最好吃。

  常衡原本是要拒绝的,可见孟梨一脸兴奋,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三人在附近游山玩水,把好玩的地方尽数逛了个遍,眨眼睛人间就已经入了十一月下旬。

  临分别时,姬宁依依不舍,这些日子玩下来,他也很喜欢孟梨,便不死心地道:“兄长,纵然你不愿再回皇室,当承懿太子,那留在离国也好。你我兄弟也能时常见面。”

  常衡摇了摇头,轻声道:“阿宁,前尘往事,我早就忘净了。承懿太子也早就死了。如今,我虽已还俗,但不过是普通百姓,我只想和阿梨过平淡日子。离国是我的家,我日后还会带阿梨回来看看,但绝对不会久留。”

  姬宁见他去意已决,只好将自己提前备的礼物,双手献上,真诚道:“我听闻,兄长要与嫂嫂完婚,特备上一份薄礼,还望兄长和嫂嫂莫要嫌弃。”

  盒子里装着皇室女子成亲时,所用的凤冠,由大小不一的东珠,赤金打造,流光璀璨,华丽至极。

  常衡道谢,之后便领着孟梨骑马离去。

  寻了一个山清水秀之地,盖了一间竹屋,圈了好大一片院子,孟梨说想要一个缠满花藤的秋千,常衡就为他做了一个。

  白天孟梨可以荡秋千玩,晚上常衡就能拉着他,一边荡秋千玩,一边做。他爱惨了孟梨,也爱惨了孟梨的身体,夜夜笙歌,抵死缠绵。

  除此之外,常衡开始置办成亲所须的所有东西。最主要的就是婚服了。

  姬宁送的凤冠太过贵重,人间很难买到能和此凤冠匹配的婚服,尤其常衡要得也急,十天之内必须得做好。

  他觉得婚嫁是终生大事,总想给孟梨最好的东西,所以根本不吝钱财,几乎把所有钱,都花在孟梨身上。

  要不是孟梨强烈要求,常衡都打算到时候自己只系根红发带就好,用给自己买婚服的钱,给他的阿梨再买几身婚后的漂亮衣服。

  他很热衷于给孟梨买衣服,买鞋子,买漂亮的首饰,包括发带,亲手把孟梨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然后站在一旁,仔细打量,最后露出满意的笑。

  每当这时候,孟梨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特别像一位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十二月初八晚上,孟梨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反复摸了好多遍放在床头的婚服,常衡抓着他的两只爪子,硬往被窝里塞,边揉搓,边道:“小心着凉,明日只怕要下雪。”

  “下雪好啊,到时候你给我堆一个大雪人,要有你那么高才行,就立在窗户外头,这样我晚上一睁眼,透过窗户就能看见了。”孟梨眼睛亮晶晶的,开始憧憬着未来,“我听说,雪天山鸡最笨了,等真的下雪了,我们一起去山里抓山鸡,抓兔子,然后劈竹子回来,做竹筒饭吃,好不好?”

  “好。”

  “但我特别怕冷,我很有可能走半路就走不动了,到时候你背我,好不好?”

  “好。”

  “下雪天冰冻三尺的,但我爱干净,每隔几天就要换衣服的,我怕冻手,你给我洗衣服,好不好?”

  常衡笑了:“你什么时候自己洗过衣服啊?”

  孟梨想了想,这倒也是,他道:“我是说婚后啦!”同为男人,他太知道男人啥德行了,婚前婚后两个样。

  “好,给你洗,我不仅给你洗衣服,我还天天帮你洗澡,好不好?”常衡就跟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了拍孟梨的后背,哄着他睡。

  翌日孟梨起来时,外面果然白茫茫一片,积雪已经过膝了。他兴奋地立马要跳出去玩雪,被常衡从后一把拽住了胳膊。常衡道:“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要是着了风寒,晚上就不能洞房花烛了。”

  经他这么一说,孟梨就暂且打消了去玩雪的念头。他道:“但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过,要给我亲手做手擀面的,可不能反悔!”

  “好。”

  “还有,你做饭好难吃啊。”孟梨不禁吐槽起来,“非常难吃,就跟,跟观里的厨子做饭一个水平,你该不会是跟那人学的吧?”

  常衡很是愧疚,觉得孟梨跟着自己,受了好大的苦,他道:“我以后会好好看菜谱,尽量把菜做得好吃。”

  傍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孟梨早早换好了婚服,坐在房里等。

  原本他是想去厨房帮忙的,但常衡非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在房里围着火炉,边烤火,边烤花生吃,怕他无聊,还让他随便找本书看看。

  孟梨就只好翻出了一本《诱|男手册》,学习上面的方法和姿势,打算今晚好好在常衡身上使使。

  天色完全黑透,门外才传来了动静。

  常衡洗干净的手上还滴着水,冻得通红,孟梨见状赶紧丢了书,三两步冲了上来,抓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衣襟里塞。

  “别。”他拦道,“我手凉,别冻着你了。”常衡挣脱开来,在火炉边烤了烤,等手热了,才敢伸手抱着孟梨,笑问,“你一下午一点声儿没出,真乖。”

  “那当然了!”孟梨得意极了,噘着嘴要亲亲,随即想起,自己嘴唇上涂了口脂,这会儿要是亲没了,那等下拜堂就不好看了!

  赶紧催促着常衡去准备。

  等一切就绪之后,两人开始拜堂。

  虽然没有亲朋好友在场,但孟梨还是很高兴,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悄然降临。等拜完之后,孟梨就吵着闹着要吃长寿面。

  常衡笑着道:“你是馋猫吗?盖头还没掀呢。”

  “那你快掀,快掀!”

  盖头才一掀开,孟梨就迫不及待踮起脚尖,献上了一个吻,不等常衡搂着他亲,就再次催促他,要吃长寿面。

  “好,我这就去端来,喂给小寿星吃。”

  说是长寿面,实际上就是鸡蛋面上撒了几颗均匀漂亮的葱段。

  孟梨坐在桌边,两手托腮,在烛火的映衬之下,面若桃花,眸似秋水,明艳动人。此刻笑得跟狐狸一样,得意地等待着长寿面。

  常衡一脚才刚要跨过门槛,忽听身后传来噗嗤噗嗤的落雪声。他一愣,下意识回身一瞧,夜色之中,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门口。

  皎洁的月光落在叶簌簌的脸上,显得异常惨白。

  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常衡,一直到常衡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得一干二净。

  常衡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手一哆嗦,那碗滚|烫的长寿面,竟从手上滑落,嘭的一声,碎了一地。

  等孟梨听见动静跑出来时,恰好看见常衡跑出院子的身影,他先是一愣,随即忙喊了声“常衡”,抬腿就要追出去,却被门槛处的碎瓷片不小心扎穿了鞋底,顿时疼得蹲下身来,脚一移开,地上就落下一抹殷红。

  就这么一耽搁,再抬起头时,常衡已经消失在了雪夜里。

  孟梨安慰自己,没事哒,常衡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了,不用为他担心。就是可惜这碗面了,手擀面难做,常衡又是和面,揉面,擀面,捣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结果全喂土地公了。

  他望着地上的面条,叹了口气。随后一瘸一拐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蹲着一根根把面条夹在碗里。心想洗洗还能吃的。

  之后,又一瘸一拐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等做完这些后,就坐在桌前等。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可都不见常衡回来,桌上的红蜡烛都快燃尽了。

  孟梨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出去找找常衡,谁料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常衡一身积雪,踉跄着走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

  “你去哪儿了呀?”孟梨揉了揉眼睛,走过去,轻轻拍掉他肩上的雪,问,“是不是又下雪了?那明天你就给我堆大雪人,好不好?”

  他一点都没有闹脾气,也没任性地指责常衡弄砸了婚礼,摔烂了长寿面,还要拉他进来烤烤火。

  可常衡却突然挡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孟梨愣了愣,还以为常衡是怕他冻到手,便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啊!你快来烤烤火,看你一身雪,衣服都湿|了……”

  “孟梨,今日的婚礼不做数。”常衡语气冷硬,面无表情地道,“我与你做不成夫妻了。”

  孟梨怔住,第一反应是,常衡在同他开玩笑,可当他抬眸看清常衡冷若冰霜的脸时,心里蓦然一咯噔。喃喃问道:“为,为什么呢?”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任由常衡呼来喝去的。

  常衡不说话,只是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婚服撕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孟梨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婚服,又愣愣地抬眸看常衡的脸,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不禁问出了声:“是,是叶姑娘回来找你了,对不对?”

  常衡的神色变了变,还是没说话。

  孟梨强忍着泪意,又问:“你刚刚就是出去追她了,对不对?”

  常衡确实是追叶簌簌去了,追到后,叶簌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披风脱了,身上穿着初见时,那身单薄的红裙,显得身姿格外纤瘦,除了肚子。

  她的肚子大到都显怀了。

  常衡又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呢?

  他一直以来,都迫切地想忘记那件事,本以为都带着孟梨躲到这里来了,却没曾想,叶姑娘居然大着肚子过来找他。

  常衡知道,是他亏欠了叶姑娘在前,对不起孟梨在后。他此次回来,就是想与孟梨做一个了断。他要让孟梨离开他,然后,再去找叶姑娘,自戕谢罪。

  见常衡沉默不语,孟梨也就明白了,他往后踉跄几步,先是满脸错愕,随即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孟梨啊孟梨,你怎么那么蠢呢?”

  “在这段感情上,你从来就没有被坚定选择过呀。”

  “你真是太蠢,太笨,太自以为是了,居然还暗地里谋划未来,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笑出了声,泪水也糊住了他的眼眸。

  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

  就只是贪图你的皮相,想玩一玩你年轻的身体!

  “阿,阿梨……”常衡还是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不要叫我阿梨,是我太蠢了,你曾经屡次伤害我,为了叶簌簌,你屡次弃我于不顾,可笑我宁愿装失忆,也要回到你的身边,结果呢,大婚当夜啊,常衡,这是我第一次成亲!”孟梨的声线颤得厉害,手扶着桌沿,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他不受控制地眼冒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肯掉泪。看起来还挺平静的。

  “今天,还是我的生辰,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呢?”

  常衡震惊:“你在装失忆?”

  “是啊,如果不装失忆,我又该怎么回到你身边呢?”孟梨道,“常衡,你让我情何以堪?我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我也是要脸面的,你之前那么打我,还那么羞我,我都忍了。你不就是个废太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也是……”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地道,“我也是家里的宝贝,我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我了,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常衡再度恢复沉默,还把脸撇了过去,不愿再看孟梨的脸。

  “常衡,我是那么真心真意地对你啊,你是瞎了吗?”孟梨轻声问他,“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对么?干|我的时候,很舒服,很刺激,对吧?”

  常衡喉头哽咽,满嘴的血腥气,羞愧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不会再跟你闹了,也不会再死皮赖脸纠缠着你不放。”孟梨的声音很轻,外面的落雪似乎都能压住,可他的字字句句又非常重,压得常衡呼吸困难,心如刀绞,“与其大闹一场,被你狠揍一顿再丢掉,不如我体面一些,主动放手。”他把头上的凤冠摘了,丢到了常衡脚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婚服撕了,随手丢在地上。

  “我真的说不出半个字,祝福你和叶姑娘的话。如果有纸钱的话,我真想往你身上撒。”他望向常衡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且麻木,“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也不认识。若来日再见,我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孟梨……”常衡的声音极度颤抖。

  “滚!”孟梨直接抓起桌上的碗,狠狠砸了过去,碎瓷片和烂面条,溅了一地。

  外面的雪还在下,夜色深沉。

  孟梨独自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望着即将烧完的红蜡烛,轻声道:“祝贺你,孟梨,已经十八岁咯,是个成年人了。”

  “既然是成年人,就不许哭。”

  “你是男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

  “爸爸妈妈,对不起,作为你们的孩子,我当时应该尊重你们的选择,我不该那么任性地跑去追车,真的,很对不起……不过你们放心吧,我有手有脚的,不会饿死的,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生活的。”

  孟梨用最后的烛火,把房子给点了,之后就摘下了珠子,变回了狐狸,一步一踉跄的,顶着寒风消失在了茫茫雪夜里。风助火势,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

  常衡依约来到了密林中,叶家主等人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见他终于来了,笑道:“小道士,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但我找不到你,还找不到她么?”叶家住抬手,用剑尖抵着了“叶簌簌”鼓起来的肚子,笑意森然,“她被我灌了哑药,已经不能说话了,我还喂她吃了毒|药,不会立即死,但发作起来痛不欲生,要是不小心把腹中的孩儿……”

  “菩提心我给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我身边的所有人。”常衡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

  “好。”叶家主答应了,让人给他递匕首。

  常衡摇了摇头,拒绝了,从腰间取下了那把短刀,纵然是死,他也想死在孟梨送他的短刀之下。

  他沉痛地合了合眸,无声道了句:“对不起,阿梨,是我辜负了你,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然后举起短刀,毫不犹豫地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瞬间将周围的积雪都染成了血红色。

  常衡以为,自己会死,可当他醒来时,却发现玉衡碎片的力量,居然已经将他胸口处的窟窿补上了。他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

  想了好久,才想起,他要去找阿梨。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身上只穿了白衣,却早就被鲜血染透了,他脚下虚浮又踉跄,身后走出了一条血路。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竹屋时,却发现那里早就付之一炬,他面色茫然,又凝重,左右环顾,喃喃喊着,阿梨,阿梨。

  冷冽的寒风中,卷杂着残破不堪的尾声。

  然后走进废墟中翻找,却怎么也没找到孟梨。反而发现了染血的狐狸爪印。

  “狐,狐妖!!!”常衡的瞳孔瞬间爬满了血点,失心之后,完全被玉衡碎片附着,通身散发着诡异的煞气,看起来异常癫狂,咬牙切齿道,“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

  小狐狸漫无目的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精疲力尽地停下了,他的爪子之前被瓷片割伤了,跑了一路,伤口又冒出了血,身后雪地留下的爪印上,也沾了点血。

  他爪子疼,又特别冷,肚子也饿,实在跑不动了。

  大雪还在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天气阴森森的,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小狐狸只好一边呜呜呜地惨叫,一边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打算找个石洞,或者树洞也好,总之能暂且容身就行。

  忽闻身后传来异动,小狐狸一愣,刚要一头扎雪地里,好躲一躲,却不曾想,脖子蓦然一阵剧痛,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一股大力从上而下,一把掼在了地上。

  虽然是雪地,但力道太重,还是疼得他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才惊见来人居然是常衡!

  那个负心汉!!!

  “狐妖,狐妖!!!”常衡浑身都是血,寻常束发的玉冠和发带,全都没了,此刻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又恐怖,一声声咬牙切齿,低吼着,“狐妖!!…”

  小狐狸被掐得不能喘气了,嘴角都渗出了血水。虽然他跟常衡已经结束了,但他想啊,这次分手,虽然不体面,但孟梨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平静地让常衡走了。

  就看在这个份上,常衡如果知道,眼前的狐狸就是他,应该也会放他一条生路吧?

  大不了往后再也不见。

  反正孟梨是再也不想和他有半点牵扯了,可就当孟梨挣扎着把珠子往脖子上套时,却被常衡一把夺走了珠子。

  “这是,这是……”他头痛欲裂,突然想不起来,这颗珠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好半晌儿才想起,这是阿梨的珠子,居然落到了狐妖手里。

  定是狐妖又把孟梨掳走了!

  原本掐在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了,小狐狸一愣,心想,常衡肯定是看到珠子后,发现小狐狸就是孟梨,孟梨就是小狐狸,所以打算放他走了。

  才刚松了口气,蓦然就听一声嘶吼:“你罪该万死!!!”

  紧接着,眼前闪过一抹雪亮——噗嗤一声,小狐狸的嘴巴张了张,大股大股的鲜血,就从他嘴里淌出来了。

  那一刀直接从上自下,穿透了小狐狸的喉咙,他甚至连一声哀鸣都发不出来,眼里的光灭了,瞳孔逐渐褪色,渐渐变得灰白,惨败,了无生气。

  很快,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孟梨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好冷好冷,特别冷,身子陡然变得很轻,像是一缕青烟,在往天上飘。

  他就知道了,自己这是死了,又死了。

  他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任务失败了,常衡根本就不爱他。

  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