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

  孟时书对气一气傅惊别并不热衷,对观看一群有钱人竞拍藏品这种事也提不起兴趣。拍卖进行到一半,确定旁边的人都开始进入状态,孟时书侧过头跟林至说了声自己去外面吹吹风,就小心弯着腰走出了会场。

  他确定自己离开前傅惊别的注意力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然而人才刚出去,孟时书还没来得及松,他就感觉到身后的门被人关上。

  一股凛冽的寒气从身后传来,孟时书僵硬地转过头,在看清紧跟在他后面一起出来那人的脸后,直接转身就跑。

  却猝不及防被人拉住了衣后领,傅惊别缓缓靠近,眉眼之间似乎凝结着一层寒霜: “你跑什么”

  孟时书用力把自己的衣领从他手上扯了出来,愤愤道: “你抓什么”

  “我今天很生气。”傅惊别上前一步,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孟时书警戒地往后撤退,仿佛自己面对的什么洪水猛兽。

  傅惊别顿了一下,垂眼挡住眸子里的情绪,生硬地说: “跟我回去,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孟时书当然不可能听他的,冷笑道: “你以为这还是在哪里傅氏你家傅总,都现在了还想玩囚。禁那一套吗”

  孟时书在傅惊别面前向来是温顺乖巧的,从前是迫于原著反派的淫威,后来是发觉自己的真心,不想让傅惊别难过。可今天因为愤怒,他出口时再没有那么多顾忌,孟时书头一回在他面前有什么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傅惊别的脸色寸寸失血,心里除了快意,还涌上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傅惊别的外表就很有一种压迫性:眼尾狭长,眉峰锋利,颌骨流畅,薄唇轻抿;再加上他不怎么笑,总是冷着脸跟人相视,往往只需要对上一眼,很难不被他的气场威吓到。

  何况现在他眉心轻拧,眼睑下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厌的味道。

  他生气了。孟时书想,随后感到可笑:明明被骗的被强迫的被欺压的人是自己,他凭什么生气

  “别让我说第三次,跟我回去。”

  傅惊别眼里封着戾气,他向来是矜持稳重的,待人接物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感,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孟时书却见识过他强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知道这个男人表现出的对一切事物的漠不关心都只是表象,一旦有什么东西开始忤逆或者超出他的控制,他就会变得极其可怕。

  比如前段时间傅惊别的独断专制,比如今天他的强横。

  比如现在察觉到孟时书想要逃跑的意图后,傅惊别三两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把他逼到了墙角。

  孟时书手上吃痛,轻“啊”一声,虽然对傅惊别的举动感到愤怒,却一点也不意外。

  他反而笑了出来,只是眼尾下垂,看不出来半点高兴: “又要开始了吗,除了威胁强迫你还有其他手段吗”

  不该这样的……傅惊别眼里只有孟时书柔软的嘴唇。这张嘴温柔地亲吻过他,怜爱地安抚过他,也曾跟他一起撕咬交战,唇舌交缠,唯独没有这么频繁地出现对他的挖苦。

  为什么呢他虽然骗了孟时书,但对对方的情意并不能算假的,他们只是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而已,孟时书为什么就决绝地再也不想见到他呢

  他看着孟时书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最终决定顺从内心的想法,低头咬住了男人的唇,好让里面再说不出伤人的话。

  “……”

  以为自己的话充其量就是多刺激刺激傅惊别,没想到他会直接上嘴,孟时书短暂愣过之后,突然开始了猛烈的挣扎。

  “唔!”

  他手脚不停挣动,傅惊别吻得费力,只卡住他上半身不超出控制,却并不能完全掌控住他;然而不管踢踩推打,傅惊别照单全收,孟时书甚至在踩了他一脚以后听到了他的闷哼,但对方都没有放手。

  孟时书只好被迫承受着他的侵略,直到肺腔的空气变得稀薄,孟时书双腿发软,大脑缺氧,傅惊别才终于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孟时书半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傅惊别神情倨傲: “林至能让你这样吗”

  好好的提林至干什么

  孟时书用力地擦着嘴,仿佛要从上面擦下一层皮。虽然说这件事委实跟林至没什么关系,但是看到傅惊别这么在意,他也不介意多刺激一下。

  他虽然在笑,话里却带着挑衅的恶意: “傅总这话说的,您拿什么跟林总比”

  傅惊别唇边势在必得的笑意一僵。

  他刚才虽然这么说了,但其实并不觉得孟时书跟林至之间会发生什么,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想让孟时书认清现实,自己才是他唯一的男人,可是现在……

  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傅惊别声音下沉: “你再说一遍。”

  “我说……”孟时书不耐烦地抬起眼跟他对视, “林总比您温柔,比您体贴,比您更知道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您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知道不该问出这种问题。”

  “才一个晚上,你就这么解他”傅惊别猛然产生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并争抢的感觉,他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全然黑了下来, “你就这么饥不择食”

  他心底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憎恨,对夺人所好的林至,也对明明对自己示过好却转头能跟别人耳鬓厮磨的孟时书,强烈的被背叛的感觉自胸膛处炸开,傅惊别伸出拇指用力摩擦着孟时书的嘴唇,仿佛要把别人的印记都擦干净。

  孟时书吃痛,却推拒不开,只好顺着傅惊别的动作把他的手含进嘴里,然后一个用力,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趁着傅惊别没反应过来,孟时书用力甩开他的手,恶声恶气地问: “你突然发什么疯”

  “我是真疯了,才让你敢有要离开的想法。”

  傅惊别看着自己拇指上的伤口,清浅的一层水渍上混点点血迹,他却不嫌脏似的,就着伤口把拇指放在嘴里轻吮,神态之间竟然还有几分受伤。

  看得孟时书眉头紧皱。

  转眼过后,傅惊别又恢复了那一副睥睨神态: “你以为林至能保得了你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别天真了,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他只是想从你手上套取傅氏的机密而已。等哪天他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随时会被他抛弃,那时候你再回来,跟现在就不是一个待遇了。”

  孟时书简直要被他这通莫名其妙的话气笑了,他冷眼说: “我不知道傅总对我有什么误会,但当着我的面把我当做只能依附别人的商品,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了”

  他之前只以为自己是被傅惊别骗了,以为对方接近自己目的不纯,但还有一两分人性。现在看来却完全是他多想了:人性只怕他自以为对傅惊别的那一点浅薄了解,都是对方为了所谓的攻略装出来的样子。

  傅惊别藏得太深了,深到直到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对方。

  喜欢抛弃到底是什么给了傅惊别这样的错觉他有表现得很缺爱吗有表现得很不自爱吗傅惊别凭什么就觉得他一定需要谁的爱还待遇难道他作为一个人就不能依靠自己,非得在傅惊别或林至中间选一个作为依靠,才能活得下去吗

  更何况他从来没喜欢过林至,更没想过林至会喜欢自己,或者利用对方的一点微末好感去达成什么目的,傅惊别的威胁根本不成威胁,反而加重了孟时书对他的抵触和抗拒。

  因为失望,孟时书的言语越发尖锐激烈: “我可能跟傅总不太一样,傅总的爱里全是算计,我分不清真假,从前被骗就让骗了,我玩得起,但还总不至于这么不长记性再跳进坑里给人骗一次,那我成什么了”

  说到后面,孟时书越想越觉得自己从前凄惨,想着往事重提也挺没意思,干脆闭了嘴。

  他不想再跟傅惊别待下去,说: “就这样吧,林总还在等我,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他该担心了。”

  他抬起脚就要走,只可惜因为刚开始傅惊别的强迫,孟时书现在还被对方挡在墙角,他要出去,就势必要先过傅惊别这关。

  傅惊别轻而易举地把他拦了下来: “你很在乎他”

  孟时书强忍着对他的恶心: “不然在乎你”

  又是这样。

  数不清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孟时书对自己的多少次冷眼,好像跟他多待久了会招惹什么祸患,在别人面前却能进退自如,甚至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笑。

  为什么……凭什么,这份笑原本是独属于他的。

  【你喜欢他。】

  想起系统多次嘲讽,傅惊别终于头一次不逃避这个问题。

  他喜欢孟时书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了一瞬就消失,傅惊别感到可笑:喜欢孟时书是自己的攻略对象,那么他就该是自己的,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他都应该待在自己身边才对。

  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也是最害人的东西。他年幼不知事的时候倒是真心实意喜欢过他的姑姑,可惜他的喜欢只给他带来了灾祸,后来傅惊别知道人心贪得无厌,就再也没喜欢过谁。

  感情这种东西怎么比得过利益他那时候太小,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哥嫂留给侄子的股份对亲生侄子痛下杀手。后来他长大了,知道钱和权势的好处,把所有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了回来以后,送他最“喜欢”的姑姑去了她嘴里的“好地方”。

  那是他遗留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傅惊别还顾念着一点血脉亲情,每个月都会派人去东南亚打听,确保他的好姑姑还活着。

  那毕竟是他当初被保姆绑架以后,那个女人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专门花重金打点过的地方,虽然他自己福气不好去不了,但也绝不会忘记对方的恩惠。

  上个月来回消息的人很可惜地告诉他,那个女人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一条腿已经断了,却还不忘向自己曾经的猎物乞求原谅,想再回到国内来赎还从前的过错。

  傅惊别很想给她这个机会,只可惜,她的身体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看着眼前同样不乖的孟时书,傅惊别很有一种把自己内心最阴暗的想法都剖出来让他看看的冲动。也许吓吓就可以了吧吓一吓他,说不定他就肯乖乖回到自己身边了,也替他省去后续的麻烦。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想要孟时书对他乖顺臣服,但是又莫名害怕对方真的从此对自己只有恐惧。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此前无论是在商场还是人际交往,不管是对有合作关系还是竞争关系的大小角色,傅惊别都习惯了用气势压人。或者说他喜欢看别人的理智被恐惧蚕食的样子,那样更容易让他们慌不择路,然后跳进他挖好的陷阱里。

  傅惊别靠这个办法一步步夺回父母的遗产,并逐渐壮大傅氏,他早就成为了一个强大的猎手,现在却被一枚棋子绊住了脚步。

  这种感觉很奇怪,对他来说前所未有。

  为了这份特殊,傅惊别决定再给孟时书一次机会,他耐下性子,说: “回来我身边,你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孟时书相当无语。

  什么叫“跟别的男人跑了”他明明是正当维护自己的权益,怎么在傅惊别面前就跟出车。九了一样他们不是还没确定关系吗

  想起之前自己向傅惊别讨要身份的时候对方的一再推拒,他满怀恶意地勾起了一个笑。

  他问: “傅总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的这句话朋友恋人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关系我们都没有过,您大可以当什么都发生过,但得看您有什么手段了。”

  他一口一个“傅总”一口一个“您”都是故意的疏远,傅惊别心里不舒服,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认真考虑起来: “你想要什么关系”

  之前一直没给孟时书一个准确的答复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下一个目标的攻略,可是现在那些也不在乎了,傅惊别甚至不想继续做任务,他想,只要孟时书在就好了。

  这就能叫喜欢了吗

  “我什么关系都不想要。”孟时书不想再给他半点幻想的余地, “有这时间,您还是多关心关心下一个目标怎么攻略吧,这回可要小心点,别犯了在我这犯的错误,不然人心都是肉长的,没几个人愿意把真心给您糟践。”

  这话可以说得上是毫不留情,傅惊别沉默了会儿,正要说什么,却见面前的人眸光突然亮了起来,与跟对峙的时候相比,看上去神采飞扬。

  傅惊别有些恍惚:这才是孟时书本来的样子。

  “林总!”

  孟时书对刚从拍卖现场里出来的林至用力挥手,他生怕对方看不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了,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大声喊了对面一声。

  林至一眼看到他,脚步飞快地走了过来,然后停在了一边。

  从他的视角看,孟时书被傅惊别弱势地逼到墙角,无处可躲,唇角还可疑地有些红肿,实在是让他想不多想都有点困难。

  “你们这是……”林至挑着眉,回头看了眼会场门口, “我是不是出来得不是时候”

  傅惊别轻嗤一声: “林至鲜少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孟时书朝他丢了个求救的眼神: “没,刚好,您简直是神兵天降……话说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您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我本来就只是来捧个场,主要还是陪你出来玩玩,现在我的伴不在场,我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里面,就出来了。”

  林至特意咬重了“我的伴”三个字,挑衅地把孟时书拉了过来。

  他看向傅惊别: “怎么,傅总对我的人也有兴趣”

  傅惊别只沉默地看向毫不犹豫站在林至旁边的孟时书,并不搭茬。

  像是被烈酒浇了一遍又一遍,心脏的位置酸胀不已,还隐隐泛着点抽疼。

  傅惊别从前以为只要自己接手傅氏,就再也不会遇到不称他心意的事。

  可是孟时书……怎么偏偏一个孟时书就让他这么难以招架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孤魂,他抢过来就好了,抢过来,不管是关是锁,还是打断他的腿让他哪里也去不了,总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现在的林氏还没有垮,现在的林至还护得住他。

  傅惊别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恨意。

  几次斟酌过后,傅惊别做出了让步。

  他淡淡瞥了孟时书一眼,这道视线在转到林至身上的时候变成冷光,最后被他漫不经心地收回。

  “林总说笑了,什么你的我的,物暂时没有归原主而已。”

  他看上去冷静极了,傅惊别花了两秒就恢复了矜贵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失控都是一场错觉。

  他说: “不过总有一天,林总会后悔今天抢别人东西的举动的。”

  “而且我相信,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

  在江城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林至白手起家,从一个上流新贵把林氏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并不是没有本事的。

  他当然不可能把傅惊别的威胁放在眼里,而且林至自认为跟傅惊别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对方不说是了若指掌,也算小有了解。现如今傅氏跟林氏旗鼓相当,傅惊别真要做点什么,自己也不会太好过。所以不觉得对方会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来对付自己,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到手的利益,这不符合商人的秉性。

  他太自信了,以至于在傅惊别真的对林氏做出什么以后,林至整个人都傻眼了。

  “……不是,等一下,再说一遍。”书房里,林至跟下属开着在线会议,听到对方报上来的消息后,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城西那块地的负责经理王强,因为偷盗傅氏的商业机密被抓了”

  为了抢到那块地的开发权,他们提前两年就开始企划,各种突发状况都考虑到了,到现在可以说得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总负责人在这个时候被抓了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下属语气沉重: “听说是昨天傅氏总裁特别助理的助手约他吃饭,王经理趁对方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翻了对方的包并把里面的东西拍照上传文件助手,结果不小心发给了那个助手,让人给抓包了。”

  ……

  这还能再假一点吗

  林至都不想吐槽这满是漏洞的逻辑,问: “那还有能顶的没有我记得王强手底下不是有个……张什么的,能力还可以,让他顶上”

  “张经理因为半夜潜进傅氏把人家的发财树浇死了也被报警抓了,虽然这个是民事拘留,恐怕也得进去十几天。”

  “……”林至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魔幻, “那我记得不是还有个……跟王强同一批来的,叫什么李……”

  “李主管更离谱,他跟张经理一起跑去傅氏,一个淹发财树,一个把他们的财神换成了林总您的照片,还用布蒙起来了。现在不仅张经理跟李主管被抓了,警察还想问问这件事跟您有没有关系,不过您这两天没来公司,可能不知道。”

  “不过警察同志非常敬业,他们刚才来公司问了您的住处了,不过我们不太确定您现在是住哪里,随便扯了一个地址,应该找不到您。”

  ……

  林至现在已经不想去关心手底下三位凤雏到底怎么了。

  不是,这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他好好一大活人的照片,莫名其妙被人放在桌上供着了,还蒙着一块布,这怎么看都不吉利吧

  他很明显就也是一个受害者吧这件事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他这不纯纯大冤种吗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林至以为是孟时书回来了,他起身去给人开门,刚走到门口,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对,孟时书不是说去找周越行问什么股份的事吗,好像说得下午才回来,现在才……

  他回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上面显示着十点十一分。

  “开门,警察局的。”

  门口的敲门声声更急促了, “经受害人举报,贵公司可能在进行不当商业竞争,你们公司已经有三个人伏法了,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出来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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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傅到现在还没认清对小孟的感情,等小孟真的离开了才能知道什么是爱

  其实小傅以前也挺可怜的,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伤害小孟的理由!

  还有林至,这孩子以前可不可怜我不知道,现在是挺可怜的

  不过我觉得还是我最可怜,疯狂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