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藏南晚星【完结】>第41章

  许南珩睡觉的时候是静音不震动,他这个习惯是到了西藏一阵子之后改过来的,改成静音震动了。

  但没什么用,他手机在枕头边都快把自己震掉下去了,许南珩还在酣睡着。

  是方识攸进来休息室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他手机在震动,来电人是“妈妈”。方识攸推推他肩膀,没醒,用了点力,眼睁开了。

  “你有电话。”方识攸说。

  “哦。”许南珩‘哦’完又闭上眼继续睡。

  方识攸:“……”

  手机停下了,许老师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墙睡,有一种拒绝交流的意思。

  方识攸默默叹气,电话还是要回过去的,继续叫他:“许老师,醒醒。”

  今天是中考后的第二天,昨天从县城回来,在县城的三个晚上,许南珩和其他老师们一样,在县初中的空办公室里或拼椅子或趴桌子凑合着睡觉。所以昨晚回来后许南珩直接跑来医院睡方识攸的床,方识攸去睡另一间空的休息室。

  许老师甚至还抱着他的哆啦A梦毛毯,昨儿回来他太累了,倒下就睡,那会儿睡就是抱着毯子睡的,方识攸没拿走。这珊瑚绒的毛毯属实助眠,毛茸茸的,搁手里捻一会儿就困了。

  方识攸见怎么都叫不醒,伸手把毯子拽走了。

  这边一拽走,那边人就醒,皱着个眉毛:“你干嘛啊。”

  “你妈妈电话打过来了。”方识攸刚说完,手机又震起来,“刚打过一遍,赶紧接,别让她担心。”

  许南珩晃晃悠悠地撑着坐起来,划开:“妈。”

  中考结束后许南珩该回京了,他妈妈打过来也是问他什么时候回,这孩子一走就是一年,临到结束了要回了,他不接电话。

  妈妈打过来就是问问他几号回,也问他要不要妈妈直接飞过去,俩人换着开回来这样不会太累。许南珩说不用,能开过来就能开回去,来了这边再高反,很麻烦,得不偿失。况且不至于。

  看看日子,4号考完的,今儿5号,13号本校开会,他确实要赶路了。

  “我靠。”电话挂断后许南珩惊叹一声,一看时间这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半。

  和方识攸打了声招呼说回学校了,七月里的藏南十几度的天,很舒服。这里是藏南山原湖盆区湖谷区,喜马拉雅北麓。这一带有9座海拔在6000以上、终年不化的雪山。

  从他教师宿舍的窗户看出去,起伏不绝的雪山和草原。来的路上看着牛羊马群他那时候心里烦乱,将要走了,又觉得这一年匆匆忙忙好像也没有好好看一看这里,有些可惜。

  他往书包和行李箱里收拾着东西,来这里之后购置了不少东西。一些生活用品他决定就留在这里,给小厨房或者给次仁老师的宿舍,方识攸第一次带他去县城,拉了两车的生活用品,光是棉被就三五条。

  这些都带不走了,他又看向那个咖啡机。那是个胶囊咖啡机,坦白讲这位少爷选择的品牌并不便宜,而且这牌子只能塞本品牌的胶囊,胶囊也挺贵。思来想去,还是不留下了,这咖啡机也曾在半夜三更和他一块儿焦头烂额。许南珩改题改的焦头烂额,它嗡嗡萃取萃得焦头烂额。

  再有就是教材书本了,他暂时没收拾书,想回头问问索朗校长学校需不需要。

  收拾了衣物之后,许南珩把书桌前的椅子拎到窗边,窗户打开,坐下。看雪山,望不尽的雪山。

  许南珩平时不太多愁善感,从小到大没经历过多么沉重的离别。他贯是个没心没肺的,这次是他人生中头一回经历真正的分别。

  尽管他在心里做了建设,他还会回来的,可能往后几年的某个假期他会再过来,看看校长也看看这个村子,看看他骑过马的草场,看看他摁倒的那头小牦牛有没有长大。

  但这都不足以覆盖掉当下的这个情绪。

  并且,他也要和方识攸分别,尽管他知道八月一号方识攸也会回北京,可分别是一件事实。

  他确实舍不得这里,但他也需要回去北京。他喜欢西藏,但他在这里一年也确实没法适应,许南珩自认是个俗人,他想家,想念雍和宫炸鸡,想他妈妈和他家的猫。甚至他都感觉自己已经没那么讨厌揍胖胖的狸花猫了,毕竟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呢。

  第二天上午所有人在学校前院集合,拍毕业照。

  毕业照摄影师是方识攸,他从同事那儿借来了一台相机。大家欢天喜地地站好位置,许南珩原本想着坐在最边儿就行了,λ.校长旁边。

  拍完照后索朗校长说了一下查分的时间,出分时间是7月末。第二件事情,就是告诉同学们许老师要回去北京了。这件事大家从一开始就知道,支教老师肯定会离开。真的到了这一天,所有人脸上都浮起了不舍和难过。

  许南珩不敢细看他们的表情,只简单地笑了笑。他站在国旗旗杆旁边,和开学那天一样的位置,说:“我……我得回北京开会了所以没法看你们出成绩,不过没事儿,索朗老师会把你们的成绩转告给我。”

  许南珩清了清嗓子:“无论成绩如何,排名怎么样,考没考上重点,我希望你们都要记住,永远不要停止读书——不是教科书,不是数学书英语书的那种读书,而是‘读书’。从前人们觉得非洲那么热的地方不可能有雪,但东非大裂谷的南面的乞力马扎罗,就是一座终年积雪的火山。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走过的路和读过的书都不会辜负你’,如果没办法、没时间走去世界各地,那么就读书。”

  他没有看学生们是怎样的眼神和表情,说完这些话后,他只笑了下,说了句,毕业快乐。

  接下来就收拾行装回去了。返程的当天上午方识攸过来帮他一起搬行李,一个防水的双肩书包,一个大行李箱,抱着他的咖啡机。

  索朗校长和几位老师过来送他,给他戴上哈达祝福他一路平安,给他带上了一包风干牦牛肉,和糌粑面、奶渣糕、一便当盒酸奶,还把他的保温杯里倒满了奶茶,是甜味的。

  许南珩把所有拍立得照片都留给了他们,最后跟索朗校长合了一张影,拍了两张,一张自己带走一张留给校长。最后和所有人轻轻拥抱了一下,去小医院开车了。

  “你别送我了。”许南珩说,“来来回回的,路不好走。”

  方识攸轻轻摇头:“送你。”

  “你怎么送呢,把我送去山南市然后自己坐车回来?”许南珩笑了笑,“真没事儿,我车技还可以。”

  方识攸还是摇头:“我送你出那曲。”

  许南珩笑容僵住,站在大G旁边,问:“到那曲?物理层面的送君千里啊你,可别了,从这儿到那曲,六百公里八小时,你别闹。”

  许南珩没有真的生气,他不可能让这次告别变成不欢而散。但方识攸很坚持,他纠正:“不是到那曲,是出那曲,修车店每天有车去拉萨,我坐那个回来。”

  许南珩会意,方识攸是打算把自己一路送到当初遇到的地方,109国道的那个修车店。虽然方识攸没有明确说是那里,但许南珩就是知道。

  八个小时后,日薄西山,傍晚湖蓝色的天边悬着一颗颗晚星。

  国道109青藏公路上还是那么多大货车,七月天儿好了,除了大货车还有不少自驾过来的。祖国道路建设越来越好,许南珩在副驾驶窝着,看着车窗外,说:“以前没辆四驱越野都不敢进藏,现在路好了,电车也能来了。”

  方识攸在开车:“是啊。”

  许南珩偏过头看向主驾驶,看着方大夫的侧脸。之前也是这么看他,那会儿只觉得这大夫挺帅,校草学长的那种感觉。

  想到这儿,许南珩忽然问:“嗳,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挺多人追你的?”

  “我?”方识攸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没吧,学医很苦的,专业选得好,年年赛高考,就有我们医学一份儿。”

  这倒是。许南珩点点头。

  方识攸转而问他:“你呢许老师,你这样貌,没少上表白墙吧。”

  “不知道,我挺宅的,不爱出门。”许南珩懒洋洋地说,“而且我长得……也就一般吧?”

  方识攸直接笑出声了:“可别,别谦虚了你,当初月黑风高的我拦了你,有三分是因为你帅。”

  “嗬。”许南珩盯着他,“憋这么好几个月才说出来啊?”

  方识攸扶着方向盘,“你当时不是问我吗,说‘看我也是京牌车’,七分是因为你车京牌,三分是你长得帅。”

  许南珩笑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行吧,我当时也是看你长得不错才愿意捎上你。”

  全长三千九百公里的109国道,每天有无数辆车进藏出藏,每天有无数人擦肩而过向着反方向。偏偏他一个支教老师遇见了援藏医生,那天他心情很差,他在毒障一样的浓雾里从京藏高速拐上国道109,他下车抽烟,但兜里没火机,接着方识攸走过来擦开砂轮。他将烟尾焚入火苗,橙黄色的火苗一扭一扭,他和方识攸第一次对视,看着对方的眼睛。

  汽修店前的国道边,方识攸停车下车。

  高原的风自由自在,牧民们驱赶着牛羊回家,国道边的摊贩们亮起电灯泡,飞鸟啼鸣。

  二人在车边,晚星下,晚风里,拥抱、接吻。

  吻得不深,缠绵着吻了很久。最后,许南珩上车前,方识攸把初见那天的防风打火机给了他。

  “下个月北京见了。”许南珩说。

  “北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