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声, 打火石相互摩擦,不一会儿火星在眼前产生。
孟誩面前的蜡烛很快就被点燃了,她伸手将蜡烛护住, 小心翼翼地放进李青鸾搭建起来的砖瓦处, 那些细碎的火引子放在上面, 像是煮了什么似的, 冒出细细的白烟。
火星子舔舐着薄薄的砖瓦,没多久, 火引趁着冷风卷起一阵浓浓的灰烟。
“咳咳……”
孟誩离得近,不小心吸了一口,瘦小身板当下就开始排斥了, 她痛苦地咳嗽着, 小脸都扭曲了。
在一旁收集柴火的李青鸾听到声音, 发现那自告奋勇点火的女孩正被烟火呛得难受。
“你没事吧?”李青鸾迟疑着看着她还没捡完的柴火,想着是先去女孩那边还是继续搬柴。
然而女孩眼泪都挂在脸上, 闻声望向她,随后对着她露出一个如雪般的笑容来。
“我点燃了……”孟誩的眼睛很是明亮, 望着眼前生起的火苗。
李青鸾第一次觉得雪, 也没那么讨厌。
“嗯。”她沉闷的点了一下头, 又草草捡了一些后,抱着柴火走到女孩身旁不远处, 盘腿而坐。
“谢谢。”孟誩接过李青鸾抱来的柴火, 她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柴火,随后递给虽小但给她们带来无限希望的小火苗。
“不用谢。”李青鸾的眼睛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橘黄色的火焰衬托着她火红的长发——虽是缩小版李青鸾, 也很有大师姐的风味。
没多久,冰凉的屋里头, 开始暖和起来。
雪还在下。
被雪浸湿的衣衫被火烘干着,孟誩伸手在篝火前,她冻伤的手,正在发痒、疼痛。
然而这样的疼痛,她的面色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李青鸾的手也是红肿着的,寒冬腊月里冻伤是寻常,因而她也没有太在意。
孟誩望向李青鸾,“我……”
李青鸾正好抬头,“你……”
两人开口的时机撞个巧,李青鸾见女孩说话,当下便收了声。
孟誩抿了抿她有些冻裂的唇瓣,双手环住腿,歪头看向李青鸾,“我叫孟誩,孟誩的孟,孟誩的誩,你叫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伴随着她眨动的眼睛,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白色羽毛。
轻飘飘的落在了李青鸾身上,她动了一下,侧过头看向眼前的女孩,眼里皆是困惑。
“你……不怕我?”
李青鸾的目光落在了她赤红的发色上,她声音冷硬地像是万年玄冰。
“我为什么要怕,难道你会吃了我?”孟誩不解的反问,她不退反进,凝望着李青鸾的红色长发,伸手摸过去。
李青鸾下意识便是要躲开,红色发丝飞快地在孟誩手指缝隙里滑落。
“你看,我这样你都没有伤害我,可见你并不是坏人。”孟誩收回手,单手撑着下巴,笑嘻嘻的说。
“我方才还用木棍打你……”李青鸾皱着小脸,“你就这么容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孟誩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对来访的陌生人保持警惕,这无可挑剔,是我非要闯进来的,受到主人的驱逐,也再正常不过。”
说着说着,孟誩的目光落在了生起的篝火上,“而且我不是相信你,是我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李青鸾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叫李青鸾,那些人都称我为魔女。”
魔女吗?
孟誩看向李青鸾的模样,红发撘配上美丽的脸庞,魔女的标配。
像孟誩黑发黑瞳的寻常女孩,一看就不会有什么崎岖的身份,肯定是农家养不活只能丢弃的乞儿。
而李青鸾顶着一头耀眼红发,五官相较孟誩又甚是立体,哪怕穿着的服饰和孟誩半斤八两,也是一看就是个很美的女孩。
的确很容易被愚昧的村民当作是魔女转世。
“李青鸾,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孟誩虽盯着李青鸾看了许久,但开口时完全没提及缩小版李青鸾口中念叨个不停的‘魔女’称号。
哼哼……笑死,想当初,她还被系统送过一个‘楚楚可怜’的称号呢。
“你真不害怕?”缩小版的李青鸾眨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孟誩。
这世间竟然还有人不怕她,村镇上的那些人,虽然都在驱赶她,但她能看出他们对她的恐惧。
孟誩身子微微前仰,凑到李青鸾面前,她嘴角上扬:“你和我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为什么要怕你?”
李青鸾望着眼前的女孩,坚冰般的心,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缝。
见缩小版的李青鸾放下防备,孟誩趁胜追击,她挑选了一根柴火放火堆,随后装作无事的问:“难不成,你期望我害怕你?”
“……不期望。”
李青鸾的脸上印着火焰,它们噼里啪啦的叫着,而她的内心正七上八下的跳动着。
“也对,毕竟没人会害怕一个会进入自家牌位的女孩吧……”
孟誩的胆子大了起来,她调笑起李青鸾方才她借蜡烛时被误会要进牌位的话。
“你……真是伶牙俐齿,反正我也说不过你。”李青鸾自认理亏,选择了避而不谈。
孟誩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只听到一声,“咕噜。”她肚子发出了不争气的声音。
迎上李青鸾的目光,孟誩挠挠脸,她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些时日没吃东西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李青鸾站起身,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孟誩甚至都来不及出言挽留。
望着缩小版的李青鸾离开的方向,孟誩心想,她有未来大师姐那风风火火的势头了。
……
屋外的雪一直在下,又过了好久。
孟誩的头埋在腿上,她脑袋昏昏沉沉的,突然她感觉到自己被推搡了几下,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孟誩,醒醒,不能睡的……”缩小版的李青鸾一手抱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薯块,一手推搡着孟誩,她小脸紧张地望着孟誩,说:“睡着了就很可能醒不来了。”
孟誩耷拉着眼皮,困到不行,“可是我好困……”她的头像是小鸡吃米一样,点个不停。
李青鸾把木薯块丢进篝火里,扶着孟誩躺在草席上,她伸手摸了一下孟誩的额头,烫的出奇。
“你发烧了,快躺下,但不要睡,在这样的雪夜,睡着了,就醒不来了。”她频繁念叨着这句话,好似曾看见过在雪夜睡着的人,再也没醒来过一样。
孟誩的鼻子很是鼻塞,她只能艰难的用嘴巴呼吸,轻轻点点头,虚弱的对着李青鸾说:“好,我听你的,不睡,我不睡……”声音像是在撒娇一般。
“嗯,乖,我去给你煮点雪水,等我,躺在这里别乱动。”李青鸾擦拭着孟誩额头的冷汗,她拿过桌上的碗,虽然边缘有些残缺但也够用了。
“咳咳……太冷了,青鸾你别去……”孟誩想要起身阻止李青鸾,在这样的天气,徒手挖雪,只会加重李青鸾手指的冻伤。
李青鸾见孟誩要起身,连忙扶着孟誩躺下,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躺着等我。”
孟誩还想说些什么,但病来如山倒,她的喉咙越发的痛了,只能任由李青鸾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此时已然深夜,雪还在纷纷飞着,李青鸾毅然决然的要出去。
这不一会,她的身上就落满了细碎的雪花,而她正在寻找着最干净的雪堆,绕过几处有黑黄脚印的雪,她看到了磊落在墙沿上厚厚的积雪,眼前一亮,伸手将雪扫进碗中。
没多久,她的手被冻的通红,又痒又痛又麻。
碗也被厚厚的白雪堆满了。
屋子里的孟誩完全不敢闭上眼睛,她瞪着红红的双眸,心里骂着位面系统,坑爹系统,为什么不告诉她入幻与大梦相差这么多?!
真实的体感,真实的温度失常,甚至真实的时间流动,这一切除了真实就是真实。
孟誩甚至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如果她不幸在这里死掉,那她就会真的死掉。
烂系统!混蛋系统!不带这样玩她的……
然而位面系统无论孟誩怎么传呼,都没有应声,仿佛位面系统是孟誩的一场梦,如今才是她真实的身份似的——好在孟誩脑海中关于李青鸾的事情,她记得十分清楚,因而并没有混淆真实与虚幻。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也有一个坏消息。
失去位面系统的联络,孟誩并不知如何从入幻里出去,她完全没有头绪。
这就像新人菜鸟玩家,不看副本攻略直接点招募进本,将所有不该触发的强化boss开关全打开,最后被队长一脚踹出队伍一样。
孟誩现在就是这个新人菜鸟,但比起例子里的菜鸟之勇莽,她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她还在犹豫不决。
“咳咳……”孟誩咳嗽的时候,总感觉整个肺部都想从嘴里出来。
该死的,孟誩开始回想事情的起源,她只是想要摆脱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才同意打开入幻的,谁曾想到面临的竟是这样恐怖的大雪灾,难道她真的要交代在这里嘛?
孟誩双眼模糊地望着顶上的房梁,她好像真的要不行了。
……
湿润的水,滴落在干裂的唇瓣上。
李青鸾正用柔软的指腹蘸着水,打湿着孟誩的唇瓣,而她的眼泪从眼眶硬生生的往下掉。
“求求你了,醒过来……”泪水滴落在孟誩的脸颊上,溅起微弱的水花。
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哪怕是被村民驱赶、被同村男孩用石头砸脸,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悲伤,她以为她不会在哭了,如今却在为一个只相互呆过一段时辰的女孩哭泣。
许是因为,在茫茫大雪覆盖着的世间,唯有她一人,真正的认可了她的存在,不是玩笑,而是将她当作了寻常的凡人。
“求求你了……”她的声音被大雪所覆盖着,根本无人聆听。
李青鸾哭了好久,哭得累了,她趴在孟誩的身旁,声音带着嘶哑:“……如果你真的……那我一定会让你落在我家的牌位上的……”
“吵死了……”孟誩有气无力的说着:“谁要落在……你家的牌位上?……我……才不稀罕呢……”
“孟誩……太好了,你还活着……”李青鸾眼睛哭得红肿,她抓住孟誩的手,入手很是冰凉,她用力搓揉着,想让她快点暖起来。
孟誩感受到了李青鸾的关心,强打起精神,说道:“我……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又不是死了,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倒是真有可能一命呜呼了,到时候,咳咳咳……那你可就成魔女了……”
听孟誩还有心思开玩笑,李青鸾拿过放在一旁的碗,里面的雪水已经温热了:“先不要说话了,喝点温水吧。”
闻言,孟誩惨白的露出一个笑来,她接过李青鸾手里的碗,说道:“确实……多喝点温水对身子好。”
李青鸾紧紧地盯着孟誩喝完,松了一口气,伸手捂上孟誩的额头,稍稍比方才温度低了许多。
“木薯烤好了,你等着,我去拿,方才滚烫的很,现在应凉了。”
孟誩侧着身子,看着李青鸾忙来忙去,只觉得头晕眼花,或许她吃不下什么东西。
方才她昏迷过去,若不是李青鸾给她喂水,或许真的就一命呜呼了,这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
若是还有机会离开,孟誩发誓,没有做好完全之准备,绝不会开启入幻。
李青鸾将篝火旁的木薯块用衣服包着带了过来。
炭火包裹着灰色的果肉,倒是有几分香味,勾住了孟誩的魂。
“这是什么?”孟誩从未见过这样的食物,看上去像是红薯,但又不是红薯的颜色,更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
李青鸾一边剥开,一边说道:“这叫做木薯,是一种植物下面的根茎,有毒……”
孟誩打断了李青鸾的话,“它有毒,你还烤来吃?不怕中毒吗?”
却见李青鸾摇摇头,“它生吃是有毒的,我曾见过有人生吃它,然后中毒死掉了,但是烤过的木薯是没有毒的,你看。”她说着轻轻咬了一口木薯,暖暖的食物入腹,驱走了一些她体内的寒冷,随后便递到了孟誩嘴边。
孟誩见此一口咬下,心想。
罢了,都这样了,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