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昭看着那碗汤出了神。
“怎么了？”萧晏问。
“没什么，臣妾伺候陛下用汤。”
顾夕昭接过汤碗，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尝了一口，迟迟不肯喂给萧晏。
“夕昭？”萧晏唤她，分明是做戏的，她怎么还这么紧张？
萧晏也知她是在以己身试毒，她也不敢完全信任其他人。
无事之后她才肯喂给萧晏。
才喂小半碗，萧晏捂着心口，一口鲜血喷出。
“陛下！”顾夕昭惊呼。
啪！
汤碗掉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绿竹在外头，颤抖着的身体激灵一下，慌慌张张拿出鸣镝，发出信号。
“这汤有毒！陛下，陛下 你怎么样？”顾夕昭颤音。
萧晏很想睁开眼看看她，又怕功亏一篑，才忍住心疼。
“来人，护驾，有刺客。”江禄海快步出门唤人。
“传太医，快传太医，陛下！你别吓臣妾。”顾夕昭觉得自己的眼眸一阵温热，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夺眶而出。
她豆大的眼泪滴下来砸在萧晏脸上。
萧晏紧闭着双眼，嘴角还挂着血迹。
琉璃惊慌失措呆愣在原地，怎么会这样……这汤怎么会有毒？谁敢害陛下。
金甲卫士迅速围了昭和宫，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宫中伺候的人全部跪在院中，利刃对着他们，众人吓得战栗不止。
太医很快来了，这么冷的天，脑门硬是急出了汗。
宫门口，萧齐带着人与萧贺的人马混战。林墨很快收到消息带着禁卫军赶来，刀光剑影，浮尸遍地。
萧贺及其党羽终被擒获。
顾夕昭还伏在她身上战栗，哽咽不止。屋里此刻只有她二人，萧晏伸手抚摸着她的背。
“都说了是假的，怎么还哭成这样？傻不傻啊？”她有些心疼顾夕昭，哭到现在，声音早已哑了。
虽说知晓是假的，可萧晏口吐鲜血时，她真的吓到了。她也不想哭，眼泪不听话的一直掉。
顾夕昭哑着嗓子说:“假的才只会哭，若是真的，臣妾如今已随陛下去了。”
萧晏一怔，顾夕昭能明显感觉到他呼吸一滞。
她抬头看着萧晏，见她蹙眉抿着唇。
“怎么了？”顾夕昭问。
她抱着顾夕昭的手箍得更紧了，认真说:“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更不许这样做。”
顾夕昭看着她，没有说话。
“夕昭，我大你几岁，又操劳国事，或许真的会同父皇一样丢下母后...”
顾夕昭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陛下还说我，明知道只是假设，这么严肃做什么？”
顾夕昭又趴回她身上，眼泪又不争气掉下来，只是没叫萧晏看见。
人总有软肋，不知哪一日会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纵然她睥睨天下，也难逃生离死别这种事。
萧奕很快赶来，见她躺在床上，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她到跟前跪下来，放声痛哭。
吵的萧晏耳朵疼，萧晏忍了她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才睁开眼说:“可以停了吗？”
萧奕泪痕还挂在脸上，腾的站起来。
“诈尸！”
“你小点声儿。”
萧奕感觉自己被骗了眼泪，蹙眉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夕昭同她解释一遍，哑着嗓子鼻音浓厚。
都是哭过得，谁又能好哪去？
萧奕嘀嘀咕咕:“皇姐，你瞧瞧皇嫂这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好好的玩什么假死。”
她突然想起太后，说:“母后那里...”
萧晏温声:“提前说过了，不过她老人家还是得装晕一下才行。你也得过去看看她，出门的时候，表情凝重点，别露了馅儿。”
“那百官？”
“朕还得演下去，放长线，钓大鱼。”
顾夕昭讶异看着她。
“还要演下去？”
事先没说过。
如此只怕朝野都会为之震荡！万一局面难以收场...顾夕昭的心又吊了起来。
“嗯。不会太久。总要给足他们时间，将杀手锏全放出来。只是要辛苦你们了。”知道顾夕昭担心，萧晏笑着说。
“那皇姐，明玉和逆贼如何处置？”
绿竹和明玉都被下了狱。
“她还有些用，叮嘱下头的人别将她给打死了。”
刑部大狱的手段，萧晏是知道的。
朝内引起轩然大波，陛下骤然薨逝，京中一时间氛围肃穆，朝野议论纷纷。
李信着急的嘴角都起了泡，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眼也肿着，看来哭过。
虽说和陛下时有政见不合，但他却是一心一意为着大周，同萧晏的君臣之情也很深厚。如今骤逢大变，他既伤心又得强撑着不使大周毁于内乱。
可陛下未留圣旨，该谁继位？
有拥戴萧奕的，如丞相等人，也有说该立已有子嗣的宗室王，防止再生变数，便有拥立萧止等人的。
其余的几个王爷公主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朝中既然有人提出拥立他们，便有扰乱朝纲之意，只怕早已不是效忠朝廷的了。
萧晏命人将他们一一记下来，仔细排查了他们的底细。
傅伯骞没什么动向，只是跟在萧奕后面，听她差遣，傅常乐也是真的伤心，见到萧晏哭了一场，回宫里又哭一场。
派去各州的眼线，其心不忠的也有了动作，此次尽数揪了出来。前段日子，折了那么多条线，萧晏早觉得出了奸细。
趁此一次，恰好可以肃清朝野内外，也不枉费心思做了这个局。
顾夕昭趁这个时候给雍王去了信，雍王大喜，得知萧晏死了便也无暇管顾长禹，顾长禹有了喘息的机会，在他舅舅和萧晏的帮助下逃出了雍都。
收到顾长禹来信的时候，顾夕昭才知道吴先生也是萧晏的人，她看了萧晏很久，她到底谋划了多久？吴先生为雍州效力已有十数年了！
明谭也揭竿而起称帝，国号晋，他率军突袭，只是他没想到边军早有准备，他谋划的突袭迎来一场惨败。他或许也是真心疼爱明玉，命留在京中眼线去救她，几乎折尽。
外头人心惶惶，昏天黑地的动荡不安。
且由他们乱去，萧晏倒很是闲情逸致的躲在永安宫与顾夕昭耳鬓厮磨。
红袖时常来禀报情况，回回都是硬着头皮说完。
萧晏磨得顾夕昭很想逃，逃不掉。
“朕好不容易才有这么闲暇的时候。”她委屈。
“三日了，真的有点超过了...”
“吃些东西，歇一歇便好了。”
“......”
萧晏拿着那本上了色的春宫图，脸不红心不跳问:“雪儿给了你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还藏着掖着。该早些拿出来研读试练一番，真是暴殄天物。”
“......”
"夕昭，你觉不觉得，朕有昏君之兆？"她将顾夕昭窝在她的怀里。
顾夕昭已经累的没力气答她，声音几不可闻:“陛下是明君。”
她嗔道:“可朕现下不想亲了，不想上朝，也不想出这个殿门管那些破事了。”
顾夕昭一听她不想亲征疲惫中寻到一丝精神，转过身与她相对，钻进她的温柔乡里轻声细语说:“不想就不去。”
萧晏笑着问:“你不怕他们说你祸国吗？”
“有点儿怕。”顾夕昭抬了下头，亲了一下她的下巴，复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这世上不公之事很多，哪一个能坐上帝王位置的人心计会差？君主管不住身心，昏聩无能，他们便将这些加罪于一个弱女子身上，不觉得很荒唐吗？”
顾夕昭有点困，软软的答:“有点儿荒唐。”
萧晏听着她的声音笑了一下，亲了她头顶一下，哄她睡了。
翌日，萧奕毫无防备推门进来禀事的时候，她们还在闹着。
那一声声娇软低吟传到她耳朵里，她瞬间臊红了脸。
她心虚做贼般转身出去将门带上，心扑通扑通的跳，呼吸都乱了。
她还是个孩子！
青天白日的，真是不害臊。赵谦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在门口守着！她心里嘀咕了一句。
林墨恰好来，瞧见她脸如此红，担忧问:“殿下可是近日太操劳了，身子不舒服？”
看着像是高热时候燥热的脸红。
萧奕负手而立一脸冷漠:“本殿无事。”
双手却在身后紧紧的抠着。她庆幸，还好有屏风，否则岂不是没眼看？
林墨默了默，再没多问，从上回，她每回同萧奕说话，萧奕都态度冷淡，刻意躲避。
这是她该受着的。曾经她一颗真心被她践踏，现在只不过还她万一。
她拱手一礼，还想进殿去。萧奕忙拦下她，清了清嗓子说:“皇姐在忙！”
林墨看了一眼殿门，点了点头没再往里走。
红袖朝萧奕拱手一礼。
萧奕的手才伸出一半，还未及开口拦她，就瞧着红袖气定神闲的推门走了进去，片刻后又见她淡定的走了出来。
萧奕目瞪口呆...不愧是红袖！
第七日，尘埃落定后，萧晏一身衮服庄严的出现在萧奕组织的大朝上。
众臣惊愕的看着她，李信将眼睛揉了又揉，扑闪着眼睛不敢信，殿内沉寂了良久。
见他们傻眼了，萧奕声若洪钟跪下来一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信等人才慢半拍跟着一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而后底下一干老臣老泪纵横。
她这几日可把这些人折腾的够呛，李信等人悲痛万分又得强撑精神料理国事。
大朝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到午时才结束。萧晏回到永安宫时，顾夕昭已不在这里了。
没见着她，萧晏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旋即转身去了昭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