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回去吧，乏了。”良久，萧晏沉沉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单手撑着头合上眼，似有些疲倦。
通常她这样子，是心情不大好，也不想人打扰的意思。所以几人也一言不发，互看一眼，心领神会。
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萧奕温声问道：“林姐姐，你能否送我回去？”
“臣职责所在。”林墨中规中矩的答了她，只是明显多了几分疏离。
萧奕也有所察觉。但她觉得大概是因为萧晏在此，她才如此生疏吧。
萧奕微笑道：“有劳林姐姐。”她又转身对萧晏顾夕昭二人道：“皇姐，皇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晏点头，鼻腔中温出一个“嗯”字。
“臣告退。”林墨拱手一礼，跟着萧奕离开。
萧晏未置一词，自顾自在前头走，顾夕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只好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赵谦见二人似有芥蒂，也不敢多说，到岔路口他才敢试探问道：“陛下，不如奴才派人直接送昭妃娘娘回昭和宫去？天色已晚，昭和宫的人想必还在宫中候着，若是去永安宫再回去，怕是太晚了。”
顾夕昭也抬眼看她。
萧晏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也不答话，只是去的方向却是昭和宫。
“陛下，这是去昭和宫的方向……”赵谦的声音到最后几不可闻。
陛下不可能走错，她就是要去昭和宫。赵谦会过意来，忙跟上去。
顾夕昭也知道她去的方向是昭和宫，也不敢问，她那急促的脚步，拒人千里的气势，哪一点都足以证明她此刻十分不悦。
才到宫门口，江禄海已领着众人跪了一地，好似知道她来一般。
“恭迎陛下。”众人齐声拜她。
她未开口，脚步也未停，径直进了殿，众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起。
顾夕昭战战兢兢的跟着她入内，站在一旁也不敢做声，合宫的人都还在院中跪着，屋里无人伺候。
萧晏如同一个不速之客般，被晾在那里。
只可惜顾夕昭是个迟钝的。
赵谦没法子，只得上前给萧晏倒了杯茶水，笑呵呵道：“陛下，您用茶。”
萧晏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冷道：“这宫里的宫人平日里就是这般伺候的？”
赵谦见她终于开口，才松一口气。跟了她多年，脾性自然摸的准些，他眼珠子一转，忙出门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伺候，竟如此怠慢陛下，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众人闻言忙不迭起身，各自忙活。绿竹重新沏了茶水奉给她，她喝了一口，稍缓了缓神色，放下茶盏后起身淡淡说：“赵谦，回永安宫。”
赵谦迟疑了一下，又看向顾夕昭，心道您好歹开口留一留吧，谁家妃子这般不知冷热啊，真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顾夕昭抿抿唇，朱唇微启，手中捏着衣袖，欲言又止。
赵谦心中暗叹一声，还是得靠他出马了。
赵谦只得拿出招牌笑容，走近一步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要不您今儿留在昭和宫？索性明儿也无大朝，不必早起……”
他边说边打量萧晏的神色，看出她未动怒，才敢继续说。
顾夕昭见赵谦开口也松了一口气，她是想留她的，只是她怕自己一开口，被她拒绝，也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留她...
不过赵谦既然都开口了，那应当是能留的吧？顾夕昭怯懦懦打量着她的神色柔声问：“陛下，不如今日留在臣妾这里吧？”
萧晏看了她一眼，心中总算顺气一些。她未答话，但是又坐了下来。
殿中紧绷着的神经都顷刻松弛下来。
众人便又开始忙不迭伺候，萧晏头一回留宿后宫，自是得万分小心伺候的。
偶尔传来江禄海小声训斥宫人不伶俐的声音，偶尔能见到进来伺候的人脸上的慌张。
浴房已备好了水，只等着她去沐浴，她却迟迟未动，顾夕昭也是头回接驾也不知该如何，她看了赵谦一眼，赵谦只是面带笑意的候着。
不多时，红袖便带着永安宫妃宫人赶来，顾夕昭才会过意来。
她是在等红袖！
红袖才一到，她便起身去了浴房，顾夕昭心下又是一片狼藉。
琉璃轻声唤她：“娘娘，咱们也去沐浴吧，待会儿可不好让陛下久等的。”
顾夕昭才回神点头，也去沐浴。
萧晏回来时顾夕昭还未回来，她不知道她第一次驾临后宫是多大的阵仗，敬事房的人也已闻声而来。
萧晏闲来无事，便在她宫中四处看看，昭和宫她也是头回来。
窗前的案上，见到那几册话本子，应该就是她说的那几本吧。
萧晏随手翻了翻。
不多时，顾夕昭便回来了，她披着披风，有些局促。
进殿后琉璃替她解开，里面穿着一身薄纱质地寝衣，身上的风光时隐时现，周身扑面而来的淡雅香气，头发上还带着隐隐水气，出水芙蓉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萧晏转头看向她时，立时便怔在原地，她不自觉的上下打量着她，低眉颔首间，亦勾魂摄魄。
顾夕昭却是十分羞赧的福了一礼。这衣裳比不穿好不到哪里去。
宫人自觉退了出去，寝殿只她二人，两人相对静立，一时间，无比尴尬。
顾夕昭双手抓着裙边，紧紧抿唇。
萧晏看出她在紧张，甚至有些害怕。忖了忖道：“你，习惯睡哪边？”
顾夕昭颤音道：“里，里边。”
“那你先上榻。”萧晏也不大自在，耳朵已经红了。
顾夕昭点头，局促的走到床上坐了下来，拖下鞋子，身子一转上了床，又朝里挪了挪，留下一大片地方给萧晏，自己只占了小小一隅。
萧晏也走过来坐下，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踌躇片刻，才缓缓躺下。
两人中间足够再躺一人，彼此都将呼吸声放的极轻，殿中静的针落有声。
萧晏躺在她身侧，静不下心来，她长这么大还未如此过，身边隐隐传来的香气和温热，不断的拍打她，睡也不能。
顾夕昭也紧张的抓着手指，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孟姑姑教她的那些，她要做吗？萧晏不主动，她是否就该主动些？若是她根本没打算宠幸她呢？那为什么敬事房的人会来？孟姑姑为何又千叮咛万嘱咐侍寝的规矩？还给自己套上这样一身寝衣！
还是说她不信自己与明谭是清白的？今日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明显已不高兴了，她介意她与明谭的过去吗？还是介意明玉造谣的所谓事实？
顾夕昭理不清思绪。越想心中越是惴惴不安，双手还在不停的揉捏着。
“陛下。”她踌躇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抖。
“嗯？”萧晏从鼻腔中温了出来，转头看她。
“臣妾，与明谭之间是清白的，进宫时，敬事房也有验过身的……”她轻颤着说，声音中还夹杂着委屈和羞耻。
“嗯。”还是这个字，萧晏换了个肯定的语调，转过头仰面朝天。
顾夕昭揉捏手指的力道更大了些。抿抿唇，没再开口。
对她来说她也并非只是想要同萧晏证明自己是清白之身。她也有自尊，不想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充满鄙夷。虽然萧晏没说出怀疑她的话，但她仍想解释清楚。
可是解释完，她好像更难过了！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卑微的讨好萧晏？自己从前虽然谨言慎行，但心中坦荡，不曾畏惧谁讨好谁，只不过命运使然，她不曾有能力改变什么罢了。可她如今总不自觉留意她的神色，怕她不高兴，更怕她厌恶自己。
就如同现在这般躺着，她却在不自觉的想着如何去取悦她？她在心底鄙夷了自己。
如此想来，方才那一番话，倒不如不解释了。萧晏只两个不同声调的嗯，云淡风轻的搅弄着自己的心绪。那一番话是证明自己清白还是卑微到尘埃的求怜？在萧晏心里犹未可知。
顾夕昭越发觉得难过，呼吸也跟着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