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哈利回到地窖时，尼奥已经将他们的晚餐张罗好了。
或许......他回来得有点晚了？
最好的证据便是，西弗勒斯已经自行坐到了餐桌前。根据之前几次经验，或许是为了避免摸索过程的跌撞遭目睹，他通常会等哈利回来后才有所动作。
「我是不是太晚了......你饿了吗？」哈利有些歉疚地问道。
他没想让西弗勒斯等那么久的，可是亚当斯突然提出的一切，那些关于灰火药剂的改良建议，让他忍不住一路追问下去。
「我甚至以为你要在那里过夜了。」西弗勒斯的语气有点尖锐。
他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前一回他还能说服自己，那大多是出于习惯——他太过习惯为波特的事操烦了，至于独处方面的不适应，既然他已经决定不向波特流露一丁点自身情感，他自己会想办法适应。
但是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在不能回避这名年轻人的情况下，他很难抗拒多与后者接触的渴望。
又或者是波特那些愈发频繁的出行，刺激到了他的敏感神经。虽然知道这名年轻人是为自己而奔走，但短短一周两次会面？那个该死的治疗师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又有什么急事非要当面交流？圣芒戈没有猫头鹰吗？
「那太糟了，他们可不会给我准备病房......因为讲了比较重要的事，待会我们聊聊？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将魔药大师的坏脾气当成了饥饿的表现，哈利好声好气地给出承诺，边拉开了椅子。「今天吃什么？我好像闻到了烤牛肉的味道——」
「显然你看得比我清楚。但我想，或许是吧。」出于一些个人内心的偏爱之情，西弗勒斯勉强暂时放过他。
另一方面，他不想总与波特吵架。
假如他希望这名年轻人能留下来，而不是将其更进一步推到谁的——哪个见鬼的治疗师的——办公室里，他就得学会控制自己的坏脾气。
或者，他可以考虑做得更多。
就像他已经在做的那些......多说点他知道的，能引起波特兴趣的知识。这名年轻人对古代魔文产生了强烈好奇心一事纯属意外，但他敏锐地察觉了，接着很快地抓住了机会。
只要能达成目的，斯莱特林往往不甚在乎手段和途径。
只要波特仍沉浸在他所讲述的内容里，就不会在那些时刻拨出心神给别的闲杂人等；此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也乐在其中。
他的学识，他的发现，他对某些学派的批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安放在他的私人笔记里。长年以来，除了他自己，无人问津。
西弗勒斯是骄傲的，他不屑于开口邀请。另一方面，寄宿学校的教职工作又占据了他的大多时间，不仅是教学，在管理方面也同样繁重，巡夜、扣分、关禁闭。年轻的斯莱特林们过于稚嫩，无法评判轻重的大小事往往只能求助于他们的院长。
更别提那些学生们因种愚蠢的意外受伤时所消耗的魔药。它们可不会凭空冒出来。
假如他的生活只需进行研究，像许多定期发表论文的学者一样，也许他有大把时间与他们进行交流。而不是将自身所有才能与热爱都耗费在无望的，不断重复的基础教育上。
他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愿意与另一个人说这么久，分享这么多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作为学者的部分。
在感兴趣的前提下，波特会是很好的聆听者。他并不排斥这名年轻人提出各种基础问题，他能感受到波特的确在将他所说的话听进去，并尝试理解消化。
也许他年轻时的旧课本落到波特手上并不是一种偶然。
「那么......今天还好吗？」意识到横亘在两人间的沉默并不寻常，为了避免波特误解他仍在生气，西弗勒斯逼迫自己主动开口。
他不擅长闲聊，特别是由己方发起的那类。要是早知有朝一日得用上，那么多在教师席上的用餐时光，他会暗自留心其他同事都是如何社交的。
「嗯？什么，噢，很好。我觉得是好消息——你要现在就听吗？」闻言哈利果然来了精神。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刀叉，上半身朝男人的方向大大前倾，整个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如果用餐和演说必须择一，我个人会建议你先用完餐。」西弗勒斯微微勾起一边嘴角。????????虽然并不真的期望波特能在圣芒戈获得什么「好消息」，但这名年轻人的积极情绪多少感染了他。他甚至有心情开起玩笑来。「毕竟，你有一整晚的时间来发表一场盛大的演讲。」
哈利不由得笑出声来。他喜欢西弗勒斯高兴的样子。
「可我只有一个听众。」年轻的格兰芬多装模作样地抱怨着。
「往好处想，也可能一个都没有，波特。」魔药大师慢悠悠地提醒他。「发表场地的所有权掌握在谁身上，你记得吧？」
「但它的主人我能带着走，可不一定非得选在这呢。」太过专注于较劲，哈利甚至都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心惊地发现自己的说法多有不妥。特别是眼前的男人的确只能让他领着行动......
「呃，我没别的......」年轻的格兰芬多急忙想解释。
「格兰芬多。」西弗勒斯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手，边发出一记嗤笑。「我不能出现在这所学校大多数人的眼前，记得吗？」
……西弗勒斯没有生气？
这个意外的认知使哈利楞了楞。他眨了眨眼睛，彷佛像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他仍记得这个男人有多么容易受到冒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西弗勒斯对他似乎越来越有耐心......甚至在他提出一个又一个初阶问题时，他的态度堪称宽容。
现在，甚至于连他没拿捏好尺度的玩笑话，这名前教授似乎都不再介意了。要换做以前，斯内普在话音刚落时就会冲着他咆哮，再狠狠扣去格兰芬多的学院分。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就像他不再称呼这个男人为斯内普，而是......西弗勒斯。但西弗勒斯与斯内普仍然是同一个人......就像混血王子同样是这个男人的过去一样。
不太明白自己为何此时又想起王子的事，哈利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脸。
紧接着，突然想起今天的任务还没达成，他赶紧站起身，往西弗勒斯的盘里添了杓豌豆。
察觉到这名年轻人的动作，西弗勒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皱起眉，露出嫌恶的神色。
「波特——」这无疑是一记警告。可哈利才不吃这套。
「上次回诊时，庞弗雷夫人要我盯着你多吃点蔬菜。」
「那只是因为她没给你做检查。我听得见，波特。假如某人从头到尾只往盆里舀了一杓豆子，啧啧，多么明显的......或许可称之为作弊行为，不是吗？」
「才不呢！我有.....对，我有喝南瓜汁，比你好多了。」即便有点心虚，哈利依然竭力辩驳着。有些心虚地，他拿起手边的杯子又灌了一大口。
「我猜，这就是你摄取蔬菜的方式了。」西弗勒斯愉悦地辨认出了杯子搁到桌面时的声响，并且用叉子将盘里的豌豆往旁边拨去。这并不难，他用叉缘轻轻触碰着它们光滑的表面，很快便确定了物体的高度、形状和大致数量。
就像处理魔药材料一样，手法与技巧永远是重点。即便眼睛看不见，他也不会戳穿或擦破豌豆表皮，或放任它们一颗颗潜伏在土豆泥的肉汁里，影响一旁烤牛肉的口感与风味。
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时，哈利的反应只能以目瞪口呆来形容。
而现在，这名年轻人对此已经相当习惯了。
「你应该吃一点，就一点点......你也知道的，那对你有帮助。」深知强势只会让眼前的男人更为反弹，哈利放软了姿态，好言劝说着。
西弗勒斯还在缓慢地挪动着叉子，好一一往外拨开那些豆子——不能太用力，以防它们还会滚回来。「遗憾的是，我对此完全抱持相反意见。」
「如果我也来一杓呢？如果我吃了，你会陪我一起吗，西弗勒斯？」迟疑了一会后，哈利试探性地开口。他其实没那么讨厌豌豆，就只是......不太喜欢而已。
「为什么我要？」话虽如此，西弗勒斯却暂时停止了对盘里豌豆的驱逐工作。
「因为......」仔细观察着面前男人的反应，哈利发现他的朋友既没有断然回绝，似乎也没有打算斥责自己的意思......就好像西弗勒斯正等着被说服。不知怎的，这名年轻人的内心冒出了一股冲动，叫他稍微再冒险一点。
「因为我也需要蔬菜，就像你讲的？但是......」哈利绞尽脑汁，努力挑选着措辞。但是什么？......噢，是了。他叹了口气，这并不完全是谎言。「但是我不想，真的。不想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可是你如果吃了的话，我就没有理由不吃了。」
虽然这段叙述在逻辑上存在有许多漏洞。西弗勒斯想着。他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举出来。但是，来自波特的邀请......同时也令他感到......新奇。
「你想要我陪你吗，波特？」即便自觉用词应该再谨慎一点，但西弗勒斯依旧忍不住这么说。是的，他应当问波特是否希望某人陪伴，而不是直接指向自己，以免遭讥讽为自作多情——但他就是忍不住。
「可以吗？」直到开口，哈利才发现自己的确期盼着这件事。
他深知眼前的男人并非什么好说话的类型，事实上，若非情势所迫，他与「妥协」一词可谓毫不沾边。
但他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对他说着：他会答应你，让他答应你。
哈利紧盯着西弗勒斯，后者的表情此刻看上去有些古怪，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又像是想将什么全数展露。
又过了一会，在清了清嗓子之后，魔药大师以一种坚定的语气宣布：「二杓，波特——你二杓，我一杓。不接受讨价还价，同意的话就成交。」
虽然在这场交易中吃了点亏，但哈利的脸上依然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勉强同意。你真的很难被说服，是吧？」
「别得寸进尺了。」在确定餐桌上陆续响起那些履约的动静后，西弗勒斯才开始摸索起自己的汤匙。
——天杀的，豌豆这东西真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