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分钟，对局结束。
这一局，两边打得都非常激情与尽兴，所有人都是东拼西凑上来的，就像是打了一场匹配局，各种玩活耍宝，热闹非凡。
要不是下了规定，又是在直播，宿泷都要怀疑，他们十个人马上就可以在全队聊天页面上聊得不可开交。
结束后官方叫了sniper和安泽去采访。
宿泷站在二楼看台上，心里一直掐着石头，他盯着一旁说笑的两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也正是许久的踌躇不决，他在那里才足够惹眼，惹眼到被那两人发现时，他也没办法逃避了。
宿泷手心冒着虚汗，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直了直背。
李月天今天穿了一身白西装，狼尾短发，加上化妆师搭配的半框眼镜，将那身温文尔雅的气质盖住，显得更加凛冽些。
“对不起。”
李月天瞪大了眼，连带脑袋都开始发沉，不敢相信地喃了一句，“...小泷？”
“...对不起。”
自始至终，宿泷只有这两句话，他一直看脚下，不敢抬起头。
尽管他心里清楚李月天从不会如他一样小肚鸡肠，可他还是没有那个脸面来做到心平气和。
这件事情本就是双方共同的死结，从不能分出到底谁对谁错。
也许他们都有错，都是执拗着不愿意放下面子，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也许他们也都没错，他们没有上帝视角，只是站在各自的角度，一颗心地想要对方变得更好。
到头来，被困住的，也不过都是那一场无法再次得到的金色雨，和那场没有任何前兆就匆匆而过的分崩离析。
李月天一瞬间晃了神，他的背部被人拍了拍，段子默递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笑。
另一头。
宿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像是认错的小孩，惶恐地站在一侧，沉头等待来自大人的训斥。
后一秒，后颈被人轻轻揽住，又轻轻放开。
李月天和他拉开了一个距离，轻声道：“小泷，这是哥哥们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宿泷胸口闷得发慌，攥着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段子默走上前，抚慰道：“看到你能想通，哥哥也真的很欣慰，小月的离开，不仅是为了他自己，同样也是为了你。”
“他没有和你解释这些事情，是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过去里，你需要靠着自己，一点点走出来。”
段子默舒了口气，眸中带笑，看向不远处正站在栏杆上好奇观望的小孩，“你的那个小朋友，也是因为这样想，才会来找上我的。”
“你的队友都非常信任你，他们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迈出了一大步，所以你要自信起来，承担起队长的职责，在你剩下的时间里，带领你的队伍努力拼搏。”
......
后来宿泷与他们道了别。
其实那些话不用别人说，他心里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是坚硬的后盾一个个在他身前撤离，他免不得要装作若无其事，装作百孔不穿。
可结果就是，内里早已腐烂。
好在，现在总归有些不同。
他缓缓向另一头的栏杆处靠近，轻手拦着那人的腰把人从危险地带抱下来。
周应星似乎心情很好，面上都不像是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或者不耐烦的表情。
宿泷不由自主地开口：“站这么高，不怕摔下去？”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孩。
周应星摸了摸鼻子，又靠了回去，习惯性回怼着，“我又不会主动寻死。”
可漂亮的杏眸里是令人无法忽视的淡淡萤火，进一步扰乱了宿泷的心。
是了，是因为这个人。
这个虽然好看却脾气很大的人。
这个嘴上嫌弃到不留情面，心里却一直在意他的人。
细枝末节的事情会放在心里，简单的一句话会因为过于重视而起了情绪。
因为害怕他的手伤复发会担心地悉心照顾。
因为害怕他离开赛场会在希望渺茫时奋力打出一片星火。
因为知道他内心的执拗会找上这一切的源头，帮助解开死结，只是为了他可以放下这一切。
包括在刚刚的谈话里。
李月天在最后留住了他，单独对他说了句，“你对那个孩子，才是喜欢的吧？”
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过往种种，宿泷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他的心当然会动容，他会心动到不能自已。
就如同现在，他好想好想拥住这个略显单薄的人，却也只能强迫自己不挪动位置，如根柱子一样立在原地。
他同样忘不了那人曾经说过的话，所以他不敢也不能靠近。
忘不了，周应星并不喜欢男人...
良久，宿泷也没有说话。
周应星轻抿了下唇，以为面前人还沉浸在与旧友分别的难过之中。
“对不起，我先斩后奏了。”
宿泷微微抬眸，“没关系，谢谢，我很开心。”
“哦......”
静默片刻。
一楼场馆内兀地响起一阵欢呼，是其他两支海外战队过来到这里了。
周应星有些站累了，他轻轻蹲下身，看向下面喜形如色的那群人，有些时候还真是没办法理解外国人的脑回路。
“你都不打算解释的吗？”宿泷声音有些发闷。
周应星感受到肩膀一沉，脖子被那人软软的发丝扫着，有些痒。
他本能地想躲，躲到一半时却忽然停住，以一种极其不舒服且怪异的姿势又缩了回去。
他声音淡淡，“...你就当我是慈善家救助落难小狗吧。”
两秒，颈窝处的脑袋微微开始颤着。
周应星心里一吓，猛地回身，将人的头抬起，却撞见了那人弯着的眉眼。
他嘴角一抽，直接把人推向一旁。
有病。
宿泷坐在地上，两腿一摆，又捂了捂笑疼的肚子，“看不出来，小孩还挺喜欢讲冷笑话。”
接着果不其然接收到小孩的白眼，“笑个屁，听不出来我在骂你是狗吗？”
昏暗下，周应星的脸微微侧着，光影将他的脸部线条映得柔和，睫毛长而密，而那一双眼，似乎裹含了万般星辰。
如何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
宿泷喉咙一紧，他的心一旦确认了什么，就已然无法忽视。
从前的时候他心里眼里都是比赛，对于情爱并不能完全明晰，也就有了李月天的那句“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当时他的身边只有李月天，而那人温柔的性子和无休止的偏爱让他误以为了自己的情意，那其实只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
但是他对周应星并不是这样。
他仿佛从第一次见面就被这个人吸引，日日夜夜的相处下，那人从不遮掩的骄傲与野心深深勾着他的共鸣。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一直在不自主地想要去靠近。
起初宿泷还能拿“周应星是队内最小的弟弟，他是队长有义务去照顾”的话来哄骗自己。
直到今天，这句话已经失效了。
此刻，先前努力克制的悸动又一次在颅内叫嚣。
如果只是和从前一样，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想着，身体微微向前挪动，刻意摆出随意的姿态，动作却小心地碰着那人。
被突然拥住，周应星也只是僵了一下，“...你又做什么？”
没有被拒绝，宿泷才松了口气，像往常开着玩笑一般，把头埋在小孩的颈窝处，左右蹭着头。
周应星完全没意料到，整个人瞬间红遍全脸，又因为害羞，才更会抬起手想要把那人推开，以此掩盖自己的异样。
“你发什么疯？！”
宿泷笑了下，温热的气息落在周应星的皮肤上，“你不是骂我是狗吗？小狗就小狗，我喜欢当小狗。”
“...你他妈是真的有病。”
邪了门了。
该不是宿泷受了刺激，把脑袋也搞坏了吧？
周应星想不通，但也算是了解到这个人内里是有多么地不要脸了。
两个人在栏杆旁撕扯着，浑然没注意走过来的人。
回响发誓，如果知道他会撞见这一幕，他死也不会为了躲避采访而上楼找人。
真是他妈的难以启齿。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故意很大声地咳嗽。
一旁的两个人终于停下了争斗，望了过去。
回响嘴巴张了又合，最后抓了一下头发，骂了一声，“操。”
真是他妈的惊世骇俗。
宿泷靠在栏杆旁，淡淡扫了一眼那头如同憋尿般的人，扯了几下嘴角，“你哑巴了啊？”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回响立刻被点着了火，指着两个人叫喊，“什么我哑巴了...不是，你他妈倒是注意点场合成不成？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传出去多难看啊？！”
宿泷眨眨眼，又看向身边的人。
小孩压根没理会回响，整个人神游在外，脸上看不出情绪。
宿泷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周应星，后者这才回神，一双杏眸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你在和我说话吗？”
“......”回响哑口无言，又把目光转向那个偷着捡乐子的人。
怕被人发现，宿泷连忙敛了敛嘴角，纳闷道：“要拍也是我被拍，又不是你被拍，你怕什么？”
话题甩了出去，周应星也投去同样不解的目光。
场面一阵尴尬。
回响被人钻了空子，语气都变快了些，“谁，谁让你是宿教的侄子，我就是好心提醒你而已！你爱怎样怎样，关我屁事！”
宿泷：“？？？”
好家伙，怎么还突然气急败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