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云揽月睡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时时刻刻监督院中的一切:

  公子初来乍到,可得万千小心,别遭小人的暗害了。

  冷风也臭不要脸的,每夜都拿上州刺史府的屋顶当客栈,到了睡觉的时间,就来了。

  云揽月倒也没撵他,看他每晚都能平平安安回来,还挺安心的。

  屋顶的瓦片虽然粗糙,但是,他们都是糙人,不讲究这个,睡得都挺安稳的。

  只是,房顶蚊虫特别多。

  冷风四仰八叉地躺在瓦片上,把上州刺史府发的驱蚊包顶在额头上,看着眼前,在月光下胡乱飞舞的各种蚊虫,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家墨大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都想象不到,没有他配制的驱蚊包,我得被咬成什么鬼样子。

  会变成麻子脸吧?那可怎么见人啊?”

  冷风自从靠近了墨景琛,他也彻底看明白了,云揽月和他,只是从属的上下级关系。

  既然他们两个人一丢丢暧昧都没有,他也就放心了。

  狠人对狠人,总是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吸引力。

  冷风对墨景琛的好感度,莫名其妙的就上升了。

  云揽月挤兑道,

  “反正你也是整日蒙着脸,谁看你?”

  冷风立即扯下面罩,凑近了许多,露出一脸皮皮欠欠的笑容,语气欢快,

  “你看你看,我让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晒黑了没有?”

  云揽月不躲不闪,只是冷笑一声,

  “呵呵,你自来也黑,没差~”

  “啧!”

  冷风还是比较介意自己的形象的,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你也晒黑了!以前是个大美人,现在,只能勉强凑合看了!”

  云揽月蹙眉,拉了脸,

  “嘶!找打是不是?”

  冷风直摇头,

  “不打,不打,白日里挖坑埋死人,都要累死了,给多少钱都不打了~”

  云揽月也是同样的感受。

  她白日里劈柴挑水熬药,也要累死了。现在给她多少钱,她都不想起来打架,只想躺着……

  他们彼此,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

  救人,比杀人难!

  冷风看着院子里席地而睡的人群,幽幽道,

  “我好羡慕墨大人,竟然不怕酷热。

  咱们这些北边来的人,都睡外面,就他一个人还能睡在蒸笼一样的屋子里。

  咱们哪个不是晒得黑乎乎的。

  就他自己,还白白净净的,甚至白里透着粉色。

  这是什么神仙体质啊?”

  云揽月双眸露出淡淡的愁绪,

  “羡慕吗?拿前二十年的苦难换的。”

  冷风一脸戏谑,

  “他才二十岁啊,老成持重成这样,说他二百岁,我都信。

  一个毛头小子,大老远来的,一来,就镇压住了本地乱作一团的老油条地方官,真真是个厉害人物。

  他若是个皇子,天下都得是他的……”

  云揽月没有回话,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劈柴挑水熬药这种事情,真是比砍人,辛苦一百倍。砍人,一剑过去,就完活儿了。

  真庆幸自己投生在云家,女子也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做煮饭婆……

  医疗团队一共使用了十个药方,把疫区分了十个片区用药。

  准备过一段时间,根据病情好转程度,再淘汰和更新药方。

  萧瑶化名十一娘,带着她的二十余号丫鬟和小厮,一路艰辛长途跋涉。

  一路走,一路采购药材,还一路高价聘请郎中。

  虽然有遇到过不长眼睛的劫匪,但是,她身边的小厮,都是外祖父送给她的上等奴仆。

  一个个都有功夫在身上的,根本不带怕那些山匪流寇,几下子,就给劫匪打跑了。

  一路上,有惊无险。

  一队人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崖州。

  萧瑶没有带着人去城中心,而是以民间自发外援医者的身份,留在了周边的村落,自掏腰包,为官府照料不到的穷苦村民们义诊。

  萧瑶此行,不为让墨景琛知晓她在帮他,只图多为他分担一些事,他就能少做一分,轻松一分。

  萧瑶第一次行医,就遇到了棘手事。

  不是瘟疫,却比瘟疫更要命!

  临近十里八村唯一的产婆死于瘟疫,现下,村中一个产妇难产,已经一天一夜了。

  产妇已经没了力气,面对生产剧痛,也只是轻吟了两声,面无血色,眼看,就是母子俱亡之相。

  萧瑶背的书库里压根就没有接生的医书,她一丁点都不知道该如何帮忙,现下,束手无策……

  萧瑶团队中,临时雇佣来的一个老郎中,自告奋勇,要给产妇接生。

  却被产妇的相公,给打出去了,

  “一个男人,岂能给我娘子接生!臭不要脸!滚开!”

  老郎中还扒着门框,不肯退缩,焦急道,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还能选择保大保小,再过一会儿,大小都保不住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看老子不打死你!”

  男人说着,就要动手,萧瑶连忙拉住他,

  “性命攸关,病不忌医啊!”

  产妇相公斩钉截铁,吼道,

  “我宁愿她们母子都死,也要保住清白!否则,我日后怎么在村里见人?”

  慌乱之际,萧瑶想出来一个办法:

  她在屋内接生,老郎中在外面指导,云朵,跑来跑去,传话。

  产妇的相公,这才同意,并且,毫不犹豫道,

  “都说我娘子肚子尖,是个男胎。我家可是三代单传,保小!”

  那神态,似乎已经在享受有儿子的喜悦了。

  男人无情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刺得萧瑶心中难受,但是,事情拖到此刻,产妇已经奄奄一息,生机渺茫了,她无力回天……

  最后,萧瑶在屋子外面老郎中的指导下,咬着牙,拿着剪刀开了口子,才把胎儿拽了出来。

  喷了她一身血……

  婴儿大声啼哭的同时,萧瑶也哭了,禁不住哭得浑身颤抖。从前被皇后冤枉整治,天大的委屈,她都没哭这么伤心过……

  这血腥的生产场面,给萧瑶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

  以前,她只是听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今日,亲眼目睹了鬼门关的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那一刻,萧瑶突然有了一个觉悟:

  自己这一生,都不要生孩子了,跟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