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旻脸上一时青红交错,煞是好看。抗是肯定扛不住的,可若不是镇魂塔倒了,如何能有那漫天劫数?
“你!谢家主可莫要信错了人!”
谢长乐脸色骤变,衣袍无风自动,双眼杀气四溢地盯着黄旻,“家主做什么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黄旻大笑一声,他不大不小也是个长老,平日里不说呼来喝去,也是被底下弟子敬着捧着的。如今,这了尘和闻世芳老神在在,听他说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他早就心头火起了。这两尊大佛他不敢动,也动不了,但这谢长乐他总是能拼一拼的。
身侧,吊睛白额虎不安地踱着步,他伸手按住大虎,怒道:“谢家主做什么我自然无权干涉,可镇魂塔之事事关修界安宁,我如何不能问个清楚!?敢问……”
他气势十足,说得掷地有声,只是还没说完,就觉背后一道凉意爬上来,瞬间毛骨悚然。
只见天际忽然风起云涌,尖锐的破风声在身后响起,眼角余光中,一道流光划过,直直向不见峰冲来,眨眼间,那流光已经到了眼前。
透过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的雪亮光芒,黄旻看到,那是一柄剑。
一柄寒如雪夜的剑。
那剑带着万钧之势,流星般坠入不见峰,刚刚好隔在黄家和闻世芳之间。
长剑落地,澎湃的剑气潮水般向四周涌去,唯独略过了闻世芳和了尘站的那一块地。
这剑气锋锐无双,又绵绵不绝,黄旻惊骇万分,这来的又是谁!?
下一瞬,他看见闻世芳身边多了个人,一身熟悉的雪色云纹长袍。
倪霁冷冷地盯着闻世芳,“你失约了。”
你怎么……闻世芳张了张嘴,瞬间意识到外面恐怕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沉默半晌,轻声道:“对不起。”
那一句话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倪霁脸上的冰冷一下褪却,她垂眸伸手探上眼前苍白的手腕,又轻轻嗅了几下,刚刚放松的脸又立刻僵住了。
冰凉粘腻的衣袖划过,她陡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血……很多很多的血……
在某个瞬间,她以为那是闻世芳难得换了一个颜色,原来,不是。
“没事。”闻世芳伸手轻轻盖住那双颤抖的手,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撞进了一双血色的眼睛里。
刹那间,她好像看见了滔天血海。
115 南阳(六)
◎不如,你来告诉我,我哪里不好◎
“没事的”。
闻世芳深吸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不顾手上蜿蜒的血痕慢慢抚上眼前面无表情的脸。
身侧,俯身研究十二金阵的了尘奇怪地看过来。
对面,黄旻死死地盯着近乎交错的两人,万念纷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一边,谢长乐惊喜地看着雪衣人。
长剑轻鸣一声,万壑松涛回以阵阵山风。
倪霁扇子似的睫毛忽地抖了一下,一点温热的水珠滴下来,冲淡了一道快要干涸的血痕。闻世芳似是被烫了一般,手下意识要缩回去,却被一双筋骨分明的手牢牢抓住。
许是倪霁灵气激荡,而她自己失血过多,闻世芳觉得那手上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心中又是止不住的酸楚。
她见不得眼前之人的泪。她有些恍惚地想着:上一次都没有如此,这是怎么了。也许此刻倪霁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慌乱无措之时还要强行开口,说的就只能是一些胡话。
“心神激荡,不利于修行,”她想了半晌,干巴巴地开口道,“我……还活着呢。”
倪霁怒视着她。
黄旻几乎要昏过去了,扭曲着脸,一字一顿道:“倪、霁?”
身后弟子一片哗然。
倪霁唰地扭头,冷冽如冰的眼神落到了黄旻身上。
那不过是一声下意识的确认。黄旻瞬间回神,一时心惊肉跳,同为观我境,他竟然觉得被股恐怖剑意死死锁定了,若是她真的出手,只怕血溅当场的就是自己了。
为什么当时没有把她留下呢?他定了定神,刚想开口,却发现无话可说。
当年之事两败俱伤,又过了这么多年,已成死局。论亲,他算不上,论理,他也说不清。
雪衣剑客冷眼看着黄旻,见他半晌无话,又回转过来,猛地塞了一瓶丹药。
这丹药闻着十分熟悉,大抵还是赵天明炼的那一批。
温润药液直入五脏六腑,闻世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来。奇经八脉刺痛不已,四肢上传来绵绵不绝的滞重,神魂也震荡不定。
她默不作声地靠过去,捏紧了那只从未松开的手,轻声道:“别急。”
云舟上,倪霁沉默地盯着她,她若是修火法,大抵这个时候已经能烧出个洞了。
那日,不惊借着镇魂塔下的交汇地脉,自枯枝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权且充当镇压之物,而了尘接下了收尾工作,一众谢家弟子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毕竟在中心地区,神魂震荡是跑不了的,她便做主让所有谢家弟子都回去修养了。
倪霁自夏家孤身前来,谢长乐便直接让倪霁和闻世芳二人上了谢家的云舟,一同回中陆城。
只是……闻世芳瞥了眼身侧的木头人,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她们上了云舟,倪霁便像是哑了一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视线倒是如影随形,片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