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七年之痒【完结】>第74章

  余景陡然惊醒。

  像溺水的求救者,在抱起浮木时猛地吸一口气,下一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

  连珩声音哑得厉害,应该还没清醒。

  但他的手下意识护住余景后脑勺,手臂一收直接把人揽进怀里。

  “做噩梦了吗?”

  余景慢慢缓过劲来,连珩捋着他的后背,再拍一拍。

  胸口的钝痛感依然存在,只是随着逐渐增强的现实感,他开始意识到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闭着眼,还能感受到梦中的记忆在缓慢消失。

  阖家团圆的除夕夜,父母小辈聚起在客厅一起看春晚。

  瓜子花生破壳时清脆的声响,混着琐碎的闲聊,以及爽朗的笑。

  如果他有这样的那样开明和善的父母,是不是和祁炎就能如梦境中那样平淡幸福?

  余景赌对了人生,一帆风顺,幸福美满。

  可连珩呢?连珩要怎么办?

  那一封封遗书谁会去拆?过去的物件怎么找回来?

  谁拉他出过去?谁跟他去未来?

  尘封数十年的真心布满灰尘,沉入海底。

  没人知道他的痛苦,没人在意他的等待。

  就像鼓足勇气说上一句“好久不见”,就真的以为只是好久不见。

  是噩梦吗?

  又或许是美梦?

  余景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来。

  眼泪划过鼻梁,流进耳廓,他伸手抱住连珩,额头抵着他的锁骨。

  熟悉的气息笼罩身侧,隔着薄薄的衣料,依稀可以触摸到对方背部的疤痕,真实的触感冲散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如果”,现在连珩在他身边。

  “不怕,”连珩哄着他,“梦已经醒了。”

  梦醒了。

  余景翻阅过那些信件,找回过曾经的物件。

  从客厅到玄关的几步路程,他在梦里跑得气喘吁吁,在现实中何尝不是精疲力尽。

  纸张被翻了一页,阴影里有了光源。

  他看见了,知道了,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现在他们正好好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许久,余景听见自己的声音。

  “嗯,做噩梦了。”

  -

  余景一觉睡出一身冷汗,梦醒后失魂落魄。

  连珩以为是那一杯酒的原因,便起床端了温水过来。

  “什么样的噩梦吓成这样?”

  连珩倒是被激起了好奇心。

  余景只是摇头,并未开口。

  他接过杯子,仰头一口气喝完。

  吞咽暂时压住了他心底的不安,却依旧被过分真实的梦境牵绊。

  也是这个梦,让余景想起祁炎。

  他慢慢回忆着这段时间,自己似乎有在从祁炎出轨这件事中抽离开来。

  虽然对方偶尔还能在梦里给他带来一点震撼,但醒来有连珩在身边,倒也不至于太过惊慌无助。

  “你不会是……梦见祁炎了吧?”

  面对着连珩探究的目光,余景眨了下眼,应了一声。

  隐瞒或许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被猜中梦境时那一秒细微的表情也骗不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

  余景原本是不想让连珩多想,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欲盖弥彰反而更伤人心。

  “也梦到你了。”

  “我?”连珩坐在他的身边,把被子拉至余景小腹,“我不会和他打起来了吧?”

  余景笑了,伸手把水杯放到床头:“我梦到你站在电梯门口,傻子一样等了三天。”

  连珩:“……”

  有些事做起来没觉得不妥,但事后复盘却觉得丢人。

  他下意识想问余景怎么知道这事,但很快就想到,自己那一筐遗书都已经被看了个遍。

  “哎……”连珩掀被子躺下,“困了。”

  余景低头笑着看他:“有什么不好意思找的?一个电话的事,我能不理你?”

  “我哪有你的电话,”连珩闭上眼,“再说,谁知道祁炎有没有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万一你被他洗脑成功,也不想见我呢?”

  余景也躺下,不解道:“祁炎为什么要说你坏话?我们俩这么多年交情,岂是他几句话就能破坏得了的?”

  连珩睁开眼,朝余景偏过脸:“他没告诉你?”

  余景侧躺着,把手垫在枕头上:“嗯?”

  这是个挺纠结的决定,连珩犹豫片刻,决定坦白:“你高考后被关在家里时,祁炎找过我。”

  余景略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找过你?!”

  “嗯,想让我带一句话。我不仅拒绝了,还骂了他。”

  余景动了动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连珩重新把脸转回去,看着天花板,浅浅呼了口气:“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带了那句话,他就不会把你带走了。当时我真的挺有病的,闲得没事去刺激他干什么?”

  堆积在心底的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压抑了这么多年,也纠结了这么多年的过去,连珩跟余景敞开了说出来。

  “我当时很……算是恨他吧,把你扯进那些事情里,还让叔叔阿姨发现了。他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却要拉着你跟他一起受苦。”

  “后来,也恨,但不是原来那个恨法了。”

  最开始,连珩只是恨祁炎拥有了余景,也带走了余景。

  可后来,却只是恨他辜负了余景,差点杀了余景。

  过去的回忆像幻灯片一样在连珩的脑海中播放。

  他和余景幼时在一起是多么亲密,却因为祁炎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怪祁炎?还是怪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是余景、祁炎,又或者自己,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们没有赢者,只有失败后的两人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走过一段路。

  房间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吭声。

  连珩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眼睛有些累了,也以为余景已经睡了。

  可突然,余景开了口:“我和你说说我做了什么噩梦吧。”

  他将梦境简单说了一遍,停在倒计时后父母进卧室之前,然后问连珩:“小珩,如果是这样,你会怎么办?”

  等到差不多年纪找个人结婚生子,还是就这么站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门外,等那一班永远无人的电梯?

  许久的无言,连珩侧身搂住余景。

  “不知道。”

  或许是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让连珩难以接受。

  他把腿压着余景的腿,整个人都靠过去,紧紧地抱着对方。

  “我后悔了,”他小声嘀咕着,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有些委屈,“早知道不问了。”

  余景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还没说完。”

  还好,梦境的最后和现实接轨。

  他打开了那扇门,看见了连珩。

  “刚醒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父母足够开明,我和祁炎这样是不是挺好。”

  话音刚落,箍在他身侧的手臂骤然收紧。

  余景似乎能听到连珩咬紧牙关的声音。

  他拍拍对方的手臂,安慰道:“但我又想,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小珩要怎么办呢?”

  我们小珩。

  连珩鼻根一酸。

  “以前我过不去祁炎出轨这个坎,一想到就很难受,很不理解。但现在呢,也慢慢看开了。因为如果他不做错事情,我根本看不见你。”

  他太心疼连珩了,实在舍不得抛下对方去想另一种“如果”。

  现在的余景没办法去心安理得地去过自己幸福的人生,又或者说,没有连珩,不算幸福。

  “我这个人比较懒,喜欢保持现状。对于一段关系,不喜欢结束,也不喜欢开始。”

  “最初和你在一起的确是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但是小珩,现在不是了。”

  余景推推连珩,两人分开一些距离。

  他们抵着额头,互相看着彼此。

  月光清亮,仿佛在眸中投下一片银河。

  余景有些羞于开口,清了清嗓子:“我……”

  “余景,”连珩突然打断他的话,“如果没有祁炎,也没有我,你会是什么样的?”

  这回轮到余景懵逼。

  他想了想,脑子里虽然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也没必要说出来了。

  “想这些没意义。”

  遗憾的事反反复复想太多,人就容易抑郁。

  倒不如专注当下,放眼未来。

  “你一定是一个在你感兴趣的领域里非常优秀的人。”

  余景微怔。

  连珩笑着,抚摸着他的侧脸:“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

  -

  后几天,余景和连珩辗转几处,最后还是去了海边。

  正值暑假,前来游玩的人非常多。

  他们踩在沙滩上,感受着海浪冲洗小腿。

  余景抬眼看向茫茫大海,海面波光粼粼,折射出耀眼的星点。

  不似夜晚冰冷,海水也会被太阳晒得发烫。

  连珩牵着他的手。

  余景反握回去。

  “真好,我还活着。”

  他看向连珩,迎着对方温柔的目光。

  “嗯,好好活着。”

  -

  回家后已经八月份,余景找了趟徐扬,本想关心关心他的学费问题,却没想到将近两个多月,这小子竟然都已经快把第一学期的学费给挣回来了。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贷款,手里捏着点存款心里也踏实一点。

  小孩终于走上了正道,而且还走得挺好。

  余景心情不错,回家后给归归开了个罐头。

  连珩把人抱去沙发上,橡皮糖似的黏着他:“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余景把徐扬的事说给他听。

  “哼,”连珩撇撇嘴,“我大学不比他强?”

  余景乐了:“你多大啊,这点醋也要吃?”

  连珩在他脖子上胡乱亲了几口:“就吃。”

  两人闹成一团。

  “明天我上班去了。”

  连珩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余景收了收脸上的笑:“这么突然?”

  “不突然,”连珩抱着他,“半个多月前就通知了,我一直没告诉你。”

  他们实在太忙了,绑架案之后一大堆的事情连珩都没有参与。

  上头这算是把婚假都给他算上了,这么长的休假实属不易。

  “行,”余景也不是多黏人,“去就去吧,注意安全。”

  连珩“嗯”了一声,把余景抱得更紧。

  余景笑道:“这么舍不得?不如辞了工作在家吃软饭吧!”

  “想啊,”连珩喃喃着,“被你拴在家里,跟归归一样,什么也不做,等你回来。”

  “哎!”余景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变态一样。”

  连珩也笑了:“余景,我爱你。”

  余景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感性是怎么回事,但是连珩既然都说了,他也不好继续在那不正经。

  只是三十多的人了,说这些话多少有点肉麻,他磕磕绊绊地起了个开头就被连珩给打断了。

  “我、我也——”

  “没关系,”连珩轻声说,“不用回应我,也……不要回应我。”

  -

  隔天,余景起床时家里只有他一人。

  连珩没说具体上班的时间,但是余景觉得不管是什么时候,临走也会跟他说一声。

  所以,当他没见着连珩时,他以为对方是去买早餐,或者是去溜归归了。

  然而,出了卧室。

  早饭在桌上,归归在腿边。

  “小珩?”

  余景皱起了眉,趿着拖鞋在厨房和阳台找了一圈。

  没找着人,一头问号地回了卧室,准备拿手机打个电话,却意外发现了放在床柜上的信封。

  余景拿起来,大概知道是什么。

  但是心里不是很爽,毕竟他们都在一起了,还写这种不吉利的玩意儿。

  他坐在床边,拆开信封。

  信很短,只有半张纸。

  不像余景曾看过的那些,这只是一封单纯的信。

  连珩翻出了他去年买的资料书,又买了套新的,都搁在书桌上。

  顺便给他参考了几个学校,提了一些建议。

  甚至还附上一张机票。

  结束语相当刺眼。

  ——【心愿已了,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