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连珩的第一眼,余景意识回魂,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自下而上仰视的角度并不舒服,他只能看见连珩高挺的鼻梁被彩光打出小片阴影,像一道笔直的山脉,割出明暗两面。
不得不说,连珩是英俊的。
小时候五官就出挑,高中后优势快速显现,但人就是太瘦了。
后来念了大学,是余景对于连珩记忆的空白阶段,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激素,长成现在这高大模样。
都快认不得了。
迷迷糊糊,余景伸手在连珩眼下划了一道。
指尖触及温热,又脱力般垂下。
每个人都在往好了发展,除了自己。
可怜又可笑,狼狈又辛酸。
当初一意孤行不听劝,现在也没资格在谁面前哭。
余景挣开连珩的手臂,跌跌撞撞往前走。
没什么方向感,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好像已经非常努力了,但其实做的都是无用功。
连珩默不作声地跟着,在余景快要一头撞在墙上时及时拉住了他。
余景头晕目眩,脊骨重重抵在墙上。
腿有些发软,像根宽面似的顺着筷子往下秃噜。
连珩抄过他的腋下,把人抱进怀里,余景的脸硌在他的肩头,双手软绵绵地往外推了几下,没什么作用。
“放、放开……”
余景紧拧着眉,无比抗拒。
连珩扣住他的手腕,稍微拿开一些。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能完全地把对方装进眼底。
连珩轻垂着睫毛,单手扶住余景的左半张脸,拇指扣在下颚,只稍往上轻轻一抵,就能使余景被迫抬起头,几乎把那双被酒水润湿的唇瓣送到他的面前。
“谁碰你了?”
连珩的声音很沉,呼吸喷薄在余景的脸上。
他能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力道,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迫。
余景偏过头去,声音细若游丝:“别碰我。”
连珩俯身逼近,几乎抵着他的额头:“别人能碰,我不能?”
余景心上一痛。
他推开连珩,想走,但一步迈出去天旋地转,投怀送抱般重新栽进对方怀里。
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余景终于开始慌乱。
他揪着连珩的衣料,手脚挣扎,急促地喊着:“小珩!”
他们进了电梯,余景被按在角落。
有手掌垫在他的后脑,腰部却被扶手硌得生疼。
连珩的吻来势汹汹,不容抗拒。
余景推搡着他的肩膀,却无济于事。
齿关大破,灼热的气息烫的他站不住脚。
眼泪混杂着颤抖,疾风骤雨般扑上他的面门。
难以呼吸。
余景快要溺毙在这个铺天盖地的吻中,只觉得这电梯上行得没有尽头。
终于,隐约听得“叮”一声,厢门打开,余景像张轻飘飘的纸页,被连珩随手一夹,扔进了房间。
他陷进柔软地被褥里,茫然无措。
连珩覆上来,吻掉他眼角的泪。
“不、不要!”
余景突然大力挣扎,手脚并用地推搡反抗。
连珩锁住他的双手高举,双腿交叠牢牢压住。
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根本无力逃脱。
只能被迫感受着对方灼热的吻一路向下,落在下巴、锁骨、胸膛。
“连珩!不要!”
撩起衣摆,连珩手掌覆上去的瞬间感觉到了余景身体的紧绷。
微微拱起的腰腹,薄得一只手就能掐住。
连珩从未这样兴奋,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吻上去,爱惜地捧着,整个人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小珩……”
可他听见一声抽泣。
非常细微的声音,又吸了下鼻子。
“求你了……”
连珩动作一顿,恍如梦醒。
他撑起自己的身体,放开箍着对方的双手。
飞快整理好凌乱的上衣,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余景身上。
余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这么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眼泪灌进耳朵,像沉进了海底。
听觉被从中途阻拦,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千里之外模糊传来。
也不重要了。
-
大概是喝了酒,余景睡得很熟。
连珩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塌着肩膀,像只被踹了一脚的流浪狗。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床上的余景。
目光落在他搁在被上的手腕,没有光亮,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大概轮廓。
应该是红了,毕竟攥了那么久。
他都在干什么?
懊悔和后怕如迎头而下的冷水,把连珩浇了个透彻。
虽然身处夏季,却如坠冰渊。
他不敢走,也不敢靠近,就这么守在床边,坐到了天亮。
-
余景做了个缓慢冗长的梦。
梦开始时他才不过几岁,是家中独子,有父母疼爱。
连珩和他一个小学,每天吃完饭结伴出门上课。
连阿姨会多塞给余景一瓶牛奶,让他看着连珩喝下去。
可连珩不愿意喝,余景就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热豆浆。
后来他上了初一,不跟连珩同一路了。
连珩不愿意上学,在家里哭哭啼啼。
连阿姨跟连珩讲道理,连珩不听,最后还是余景先把连珩送去小学,自己再急匆匆折去初中。
有时余景也觉得连珩太黏人了。
但有时他被黏的很是舒服。
夏天的蝉鸣嗡嗡直响,他们穿着宽松的工字背心和大裤衩,东倒西歪窝在红木八仙椅上,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看电视里播的动画片。
那时连珩还一口一个“小景哥哥”,像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可画面一转,这个弟弟突然就长大了。
个头比他高,力气比他大。
没有表情时看着有点严肃,喊他时也是连名带姓。
“爱人先爱己。余景,这是你告诉我的。”
余景陡然惊醒。
七月的早上天亮的早,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细溜溜的一簇,印在连珩背上。
他正趴在床边睡觉,被细微的动静吵醒。
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一高一低对上目光。
余景头疼欲裂,皱着眉重新闭上眼睛,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连珩坐起了身。
“我——”
“出去。”
连珩一愣。
余景从没用这样重的语气和他说话。
即便是十几年前和祁炎的事情败露、余景被关在房间里时,都没这样对连珩说话。
甚至于面对连珩坦露心意后的那一次放肆,余景事后也不曾太过生气。
余景一向好脾气,也愿意惯着他。
可这次,却一点商量都不带,冷着声让他离开。
连珩自知理亏,也不去辩解,只是低声道了歉,说自己在外面守着。
余景没有吭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看样子像是厌恶到了极点,连见也不想见。
连珩只得离开。
房门被轻轻关上,余景抱着自己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脑子里乱糟糟的,零星的记忆碎片像ppt似的在眼前回放。
他不该这样。
最起码,不该是连珩。
-
从那晚之后,余景开始有意疏远连珩。
其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不回复信息、不接听电话、不同意见面,甚至连回家的次数都变少了。
不过这也和祁炎有关。
余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怎么告诉他们自己和祁炎分开了。
再者,祁炎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余景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点都不踏实。
他有时恋爱脑发作,会想祁炎是不是去收集他被迫出轨的证据了。
可大多时候都是清醒的,总觉得祁炎不会就这么平静地翻页,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大闹一场。
不过也不是现在该担心的。
-
七月底,余景去了趟医院。
徐杨的母亲是强制送医,中间祁炎搭了把手,什么都用的最好的。
既然自己和祁炎也要分开了,也不能总占着对方的便宜。
虽然以后比不上祁炎安排的,但总归也说得过去。
徐杨是个挺争气的孩子,左右也养不了多久,余景还有点存款,不会因此拮据。
处理好医院的事正到饭点,余景刚走出住院大厅,在门口的台阶上意外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的脚步一顿。
是祁炎。
重逢比想象中要平淡,也没有那么多因爱而生的巧遇。
病人设施有变更,自然会通知到祁炎那里,祁炎抽空过来,楼下没等一会就等到了余景。
“一起吃个饭吧。”祁炎笑着说。
余景停在原地,看男人肩上洒落着的阳光。
祁炎穿了件黑色的衬衫,看着很显年轻。
余景无端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祁炎会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等他下课。
那时的阳光也很好,相较于现在,也就手上多了本课本。
大半个月不见,对方又瘦了不少。
即便是笑着的,也遮不住眼底疲惫。
“阿景,我们聊聊。”
好聚好散最好,彼此都不要弄得太僵。
他们还有共有财产,余景在祁炎公司也有相应股份。
余景犹豫了片刻,同意了。
上了祁炎的车,他本以为会是在外面找个餐馆随便吃点。
却不曾想,对方一车开回了余景父母楼下。
祁炎下车,从后备箱里拎出贵重的烟酒礼盒。
“好久没来看爸妈了,东西堆得也多。爸不是说要戒烟吗?我就少给他买了两条,多买了点好酒,今晚陪二老喝点,开心开心。”
余景看着对方忙碌,满目漠然。
“祁炎,你又何必这样?”
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收回来余景自己都觉得恶心。
自欺欺人的桥段在别人身上看见原来这么让人反感,余景忍不住皱了眉头。
“先看爸妈,”祁炎把一盒茶叶递给余景,“我们的事回家再说。”
余景没接。
祁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来:“阿景,先不要让爸妈知道,好吗?”
余景胸腔起伏,压抑着声音:“他们迟早都要知道。”
祁炎低头,拉过余景的手腕,把那盒茶叶的提手交在他的掌心。
“明天就是安安的生日,爸妈正开心的时候,你要扫他们的兴吗?”
话里带着十二万分的笃定与自信,像是吃准了余景拒绝不了。
余景挣开祁炎的手,却稳稳拎着了那盒茶叶。
算是默许。
上升的电梯里充斥着沉默,余景看着逐层增加的数字,面无表情。
“你最近经常出去喝酒?”
余景斜过目光,并不应答。
祁炎只是笑,看起来假得有些瘆人。
“外面乱,少喝点。”
“叮——”
电梯到达相应楼层。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余景转过视线。
外面站着个人,正是连珩。
余景心上一惊。
半个多月未见,连珩的视线只在余景脸上扫过一瞬,继而对上祁炎的目光。
两人心情似乎都不是很好,多少带着点阴阳怪气。
此刻相视而笑,简直中门对狙,假的不分伯仲。
祁炎走出电梯,故作轻松道:“你今年好像很闲。”
连珩笑笑,与余景擦肩而过,走进电梯:“闲不过祁总。”
他按下楼层,在电梯门关闭前冲祁炎懒洋洋地一抬下巴:“攘外安内,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