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那我就放心了。”
关笑语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刚刚她看上去又着急又担心。
黎放歌有点哭笑不得，搁以前，一两亿债务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今非昔比，对于被父母扫地出门、没有任何赚钱机会的“她”, 这债务还是很棘手的，债主说, 八月底再不还钱, 到时鱼死网破。
“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爸恰好在这节骨眼给我打电话, 就以为他又妄想拆散我们。”
“上次支票的事，”黎放歌语带自嘲，“严格说也不算是刁难，他那样做的出发点我可以理解, 是为你好——”
“够了！”关笑语打断黎放歌, “黎姐姐真的觉得我爸是为了我好？！”
黎放歌被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娇花吓了一跳, 回过神, 才发觉触了她的雷点。
她想解释点什么，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而再地, 她严重低估了关笑语的痴心，也低估了她的执着。
“如果我爸真的是为我好，就不会强行给我安排那种无聊的晚宴, 就不会——阻止我和黎姐姐在一起。”
“抱歉。”
“黎姐姐, 我只说一次，任何阻碍我们在一起的事情都不能称之为是为我好。所以，不论是黎姐姐, 还是我父母, 如果真的想要为我好, 就应该——尊重我，成全我！”
关笑语低下头，“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和黎姐姐经历那么漫长的分离。你知道过去的五年多，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黎放歌听得心隐隐作痛。“——你的生活只有姐姐吗？”
明知故问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常常格外一致。
“黎姐姐如果还是不明白的话，那我就再说一次，对于我来说，没有黎姐姐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没有颜色的、没有意义的。”
“………”
这句话，在渣A毕业的时候，关笑语说过一次。
当时渣A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个“哦”，
现在回想，黎放歌才明白，关笑语的深情，她完全不在意。
比起她们的婚约，渣A当时更在意的是她被父母反对的前程，还有迟迟不来的分化。
显而易见，这样冷淡的回应一定令当时的关笑语无比心碎！
没有回应的喜欢，痛苦的程度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坚持了那么久？
黎放歌心想，要是穿书的时间节点更早几年，是在她们高中的时候，
对于她当时勇敢的自我剖白——
“黎姐姐是我的太阳。
“姐姐毕业，我们不得不分开对我来说简直噩梦，没有黎姐姐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没有颜色的、没有意义的。”
就算她们之间还没建立起感情，黎放歌一定也会给关笑语更温柔一点的回应，绝不会只是冷淡地回一个“哦”字。
这样想着，黎放歌看关笑语的眼神又温柔了一些，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明白，不论在什么年代、什么世界，深情永远是最匮乏的东西之一。
而对的人的深情，更是可遇不可求。
本来关笑语是要追随渣A去位于北国的鹭京念大学，
关照本身也很支持她的决定，
但在她高考前一个月，渣A分化成低等级Alpha的消息传来，举国一片哗然。
其轰动不亚于巨星陨落，虽然说她这个巨星从来没有长成，但人们对于几百年难遇的S+ Alpha的祈盼可以说是空前的，
当时举国上下就像是共同的美梦一夕之间齐齐破裂，
所有的婚丧嫁娶和吃喝玩乐，以及会面都不约而同地暂停……
关笑语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她追随黎放歌的脚步，
但最终，她的高考志愿被家人悄悄地改了，她不得不去了南国，两个人天南地北，一别就是很多年——
“我知道了。”
黎放歌平静而不失温柔地回道。
相比关笑语的激动，她的语气非常冷静，冷静到给关笑语一种无情的感觉。
“谢谢你。”她又说。她悦耳的声音如此清透，好像清冽的泉声流入关笑语的心田。
黎放歌虽然没有回应她，但至少没有再拒绝。
“黎姐姐，这时候我并不想听什么些感谢的话，我想听到的话是，你叫我不要去今晚那个无聊的晚宴。”
关笑语抬起头，她在竭力地忍着泪水。“我不想哭的，所以，姐姐快点挽留我啊。”
“你还是去吧，姐姐需要时间来捋一捋还债的事。”
关笑语想留，但黎放歌知道她不得不去。
至于债务这件事，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捋的，借条一清二楚，金额明明白白，还款日期也一目了然。
对此，她也并不焦虑，因为，她确定她穿书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个，她的重点是与提升生命值有关的事情，她相信，只要生命值提升，债务必定会迎刃而解。
“黎姐姐，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吗？”
黎放歌笑了笑，“怎么这一次不直接出手？”
关笑语都已经自顾不暇，但热爱“黎放歌”仿佛已经刻进了她的DNA。
这么委婉，不像她平时直截了当的作风。
“我不想再被姐姐拒绝一次；最关键的是，我相信姐姐一定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你真信任姐姐。”
“黎姐姐，你等我的消息吧。”
“你指的是无聊的晚宴吗？”黎放歌不喜欢忽然下沉的气氛，便故意曲解。
“黎姐姐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送你。”……
晚宴在白鹭山的一座庄园里举行，
这座庄园是鹭岛邮轮集团家族从一位没落的皇族后代那儿购得，
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城堡经过翻修，现在又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次晚宴，是邮轮集团董事长为他女儿姜熹云专门举行的——也可以说是她个人专场相亲晚宴，受邀的全是鹭岛权贵和豪门的单身后代，
像黎放歌那样基因等级低的并不在受邀之列，
像关笑颜那样年轻有为又尚未婚配的S级Alpha自然是重点宴请的对象。
姜熹云是个B级Omega，中等基因，可她的身家摆在那儿，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对她趋之若鹜。
当然，那些人并不包括关笑颜在内。
姜熹云父亲准备给她物色一个至少A级及以上的对象，所以今晚受邀Alpha的基因等级至少都是A级。
像关笑语这样高等级的Omega原本也不在受邀之列，
关照下午听关笑颜听说，这次晚宴，郑励珥也会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让关笑颜给关笑语打电话，要她骗她说她需携伴同去。
电话打过去，关笑语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她的谎言，“姐，我不信你会缺伴！”
“算我求你。”
“………”
关笑语瞬间了然，一定又是她父亲的主意，
她姐对父亲从来只会言听计从，人前杀伐果断、所向披靡的女强人，殊不知却只是父亲的提线木偶。
虽然猜不透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姜熹洋的大型相亲晚宴，她去凑什么热闹呢？这不是招人恨么！
关照不管这些，
鹭京银行董事长将派她的三女儿郑励珥到鹭都接管鹭京银行分行的消息早已经传出，今天算是石锤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是S级Alpha，
关照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即便关笑颜解释说，郑励珥是她大学同学，如果有需要，回头她可以介绍，
但关照就生怕郑励珥今晚会被别的Omega抢走，他坚持要关笑颜带关笑语去，
所以才有了电话中的那句“算我求你”。
关笑语挂断姐姐的电话，立刻拨打父亲的号码，与他battle三百回合，
“我不去，死我也不去！”
“你不会死，你一定会去。”
关笑语气得倒仰，使力地挂父亲电话。
返回茶水间的路上，她姐发来一条消息，“帮姐一次。”
即便是有求于人，关笑颜的话也非常少，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关笑语觉得她姐简直是忤逆父亲一次会死星人，虽然没回她消息，可最终她还是心软了……
很私密的晚宴。
灯火煌煌的城堡大厅里，衣冠楚楚、举止优雅的年轻人们推杯换盏，大家在耀眼明亮的灯光下谈笑风生，在这里只有英俊潇洒和貌美如花；只有风度翩翩和优雅贤淑；只有欢声笑语和风花雪月——
关笑语姐妹俩已经尽可能地低调，
当然关笑颜不在乎这些，想要低调的是关笑语，一来她不想抢姜熹洋的风头；
二来，她也不想让大家对她和黎放歌的婚约指指点点，
尽管她完全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她们的婚约，但如果有人说黎放歌一个字的不好，她肯定会化身机关枪，朝对方毫不留情地扫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battle，今晚她晚礼服就像去参加葬礼一样黯淡，
甚至从不多言的姐姐都忍不住调侃她，“你礼服的款式——寡妇装？”
“少管我！”关笑语心情不好，
她只差在一身黑、裹得一点都不漏的身上贴一块“生人勿近”的警告牌，
但年轻嘛，不管捂得有多紧，她张脸还是那么俏丽可爱，光是她灵动的双眸就足以吸引很多意志力不坚定的Alpha，更别说她广为传播的声名。
当然这种场合大家一般都会加大服用抑制剂的量，因为要是有谁不得体信息素失控，那么明天的热搜和头条都在等着TA，今后肯定会成为大家嘲笑的对象——
关笑颜盘正条顺，穿着H形的白西服，不论出席活动或是宴会，她从来都是冷着脸，像千年不化的冰，加上一身白，整个人百年如一日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黑白姐妹俩意外地吸睛，她们一入场，就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这是关笑语最不想见到的场面，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过来跟她们搭讪。
即便关笑颜不苟言笑，但很快还是被一群闹哄哄的Omega把她卷走了，
关笑语也被好几个Alpha围住，
关顾在为她物色新对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今晚她出现在这个宴会正等于给众Alpha表现机会，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吸引她的注意。
关笑语不胜其烦，大家问话也心不在焉，她时不时向其他地方张望，想看看人群中有没有熟识的朋友，
奈何这几年她一心扑在黎放歌身上，姐妹淘相聚和名媛会都不出席，大家跟她都淡了，跟她最要好的人最近在鹭京拍戏——
加上今晚姜家基本没邀请Omega，扫了好几眼，她居然没看到一个熟识的人，却听到有几个人在不远处无所顾忌地八卦她。
都是一些老掉牙的陈年八卦，他们没攻击黎放歌，她懒得理会。
“关小姐，喝一杯。”
“对啊，跟哥哥们喝一杯。”
“关小姐要是不能喝，在下愿意效劳。”
“关小姐在找人吗？是不是——”
……
围在身边的Alpha一人一句，关笑语只觉得好吵。
她僵硬地挤出笑，举起刚刚从其中一个Alpha手中接过的果酒，朝大家礼貌地致意，然后扭朝没有人的方向，举起左手臂挡在面前，轻轻地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边忽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在那头崩溃地嚷嚷，
围在关笑语眼前的Alpha纷纷转身，看向骚乱的方向，
她对这样的混乱一点都不感兴趣，趁机摆脱了大家的包围。
因为心情不好，关笑语早就饿了，现在大家都忙着看热闹，果点酒饮那边基本没人，她心无旁骛地朝那边走去。
每一次的晚宴，关笑语最喜欢的就是果点酒饮的位置，看着这些花里胡哨但又不失精致和美味的食物，她会莫名地胃口大开。
桌上居然有她和黎放歌午后一起吃的酸奶樱桃杯子蛋糕，
她高兴地将酒杯放到一旁，不假思索地拿起一个，就在她撕开包装纸、准备放到嘴里的时候，逼近她的一阵高跟鞋踩出的噔噔噔将她打断，
伴随着这急匆匆的脚步声的还有一句歇斯底里的话——
“你们还是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关笑语的耳膜有被刺到，她轻皱眉头转过身，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冲过来人的面孔，她的下巴就被捏住，跟着被往左一带，一个吻旋即落到她的脸颊上。
女人的动作实在太快，关笑语被整懵了，
这个穿着华丽浅红色绣花长裙的女人到底是谁？！
还没看清她的脸，女人就已经放开她背过身，
只见她对着追上来的中年女人咆哮：“看到没，满意么！”
她显然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
在场的百来号人随着那雍容的中年女人，齐刷刷地看向关笑语和朝着中年女人怒吼的女人。
大厅忽然变得针落可闻，现场被人声压住的轻缓音乐随即浮上来。
这时，关笑语见到距中年女人不远处的姐姐，她眼神冷冷的：“这是哪一出？”
不——
关笑语觉得，站在她和女人对面的每一双眼睛在问跟她姐姐一样的问题。
是中年女人打破了沉默，“烦请关小姐跟我们到里厅一趟。”
相比跟前头上戴着花冠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关笑语觉得中年女人显得十分冷静，她的眼神不可谓不焦急，语气却异常温和有礼。
关笑语这时总算彻底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刚刚被眼前女人亲过的左脸颊。
中年女人见关笑语没拒绝，便率先转身，她往里走的时候又说了一句，“大家继续。”
这时，戴花冠的女人回过头，她凑到神情有些呆然的关笑语耳边说，“非常抱歉。待会儿请妹妹什么都不要说，具体的回头姐姐再跟你解释。”
说完，她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上中年女人的脚步。
穿过人群之后，关笑语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她大致已经能猜到戴花冠的女人是谁，
对方叫她妹妹，那她一定是认识自己的。
预期中在所难免的battle没有发生，却先被人莫名地泼了这样一盆狗血。
十来分钟之后，关笑语走出里厅时已经对这个晚宴彻底失去了兴致，连肚子还饿着这件事都忘记了。
姜熹云送她出来，在无人的走廊里，她说道：“谢谢关妹妹。我欠你一次。”
“姐姐——既然选择跟父母反抗，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你真正喜欢的人？”
关笑语进去之前没有想过要帮姜熹云，
毕竟，姜熹云的父母既然知道她是谁，那肯定也知道她们的女儿是什么状况。
这个晚宴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姜熹云的父母想将女儿尽快嫁出去，不料发生了刚才的骚动。
姜熹云之所以选择这么极端的抵抗方式，不过是想要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说出来会她不利。抱歉，这样利用妹妹——”
比起被人误会和明天将要而来的负面新闻，关笑语其实更生气的是姜熹云这种不够完全的抵抗，她打断她，“你觉得不说出来真的是在保护她吗？！”
她的语气近乎严厉，“姐姐对于我的婚事应该有所耳闻，你父母刚刚不过是顾及大家的面子才没有戳穿，后面的事，姐姐好自为之。”
说完她丢下姜熹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姜熹云如是，她姐姐也是。
姜熹云追上来，“我送妹妹。”
关笑语没有拒绝，没有她，一到外面的大厅，肯定会有很多人堵过来，
她姐也未必能够拦得住——
有主人相送，宾客果然客气很多。
关笑语知道姜熹云的如意算盘，她不过想再利用她一下，好让不清醒的吃瓜群众相信，她是名副其实的OO恋，这样的八卦传出去，也等于为她的感情道路扫清了一大批障碍。
走出大门之后，关笑语抬首，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姐姐。
姜熹云说：“今晚的事，网络和媒体方面我会找人压下去。”
“那么多人目睹，姐姐的愿望达成了。”
“妹妹冰雪聪明，姐姐惭愧。”
关笑语收回目光，侧首看向姜熹云，“但我觉得，这样还不够的，你得——姐姐得争取独立，物质层面，精神层面都要独立才行，这样你才可以更坚定自己的立场。这件事，你跟你喜欢的人一起面对更好，因为——”
对一个不熟的人说这些话显得有点多管闲事，但被父母掌控的相同命运让她对姜熹云一而再地生出悲悯之心，她改变了不想对长辈说谎的初衷，在里厅，她没有当面揭穿姜熹云。
她父母和兄长也都是得体而清醒的人，知道今晚姜熹云所作所为的真正原因，他们一个劲儿地对关笑语道歉，完全不盘问她和姜熹云的关系。
后面就是关笑语饱含个人经验的话了，“相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你做的事情没有将对方计划在内的话，结果也许会跟自己的预期背离。”
“谢谢妹妹不跟姐姐计较。”
“再见了。”
关笑语也不知道姜熹云能不能听得进去，
更多的她不想、也无力再管。
关笑语朝姐姐那边走去，
走近才发现，她姐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