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死掉的前一年冬天, 程玉感染上严重的肺炎,高烧到四十多度差点就死了。
颜汐求到公司去,当着所有人, 认识她的, 不认识她的人的面给沈一楠跪下, 求她救程玉一命。
当时的她真的很无助,比沈一楠甩开她的手用冰冷的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告诉她从来没有爱过她、比她身无分文被直接赶出来无处可去,比她在大暴雨时候在街道无助徘徊时,最后只能跟好几个乞丐一起睡在桥洞时还要无助绝望。
她进不了公司, 只能守在公司大门口。
远远看着沈一楠的车出来颜汐立刻跑上去, 直接双手一张拦在了车前面。
先前看电视的时候都觉得这动作夸张且脑残,但这却是现在的颜汐能想到的唯一能接近沈一楠的办法了。
耳边传来车子呼啸而来的声音, 眼看着越来越近,她也不知道沈一楠会不会就此直接撞死她。
但如果就此死了,倒是还好了。
只是预料之中的痛没有袭来,颜汐知道这大庭广众之下沈一楠不会杀了自己, 毕竟她不会想因为自己这只阴沟里的老鼠沾染上任何污点的。
颜汐顾不得多想,生怕车子绕过她走开, 赶忙跑上前去, 重重拍打着车窗。
车窗缓缓落下,在看到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时, 颜汐喉头哽了一瞬, 早就预备好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她先是无措地咽了咽口水, 张张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
可看着沈一楠冰冷不耐的脸就知道,对方已经在生气了。
生气自己擅自出现在她眼前, 污染了她的眼睛,生气自己还在哭唧唧想要打感情牌, 用以前牵绊住她。
颜汐怕沈一楠找保安赶自己走,慌张的把眼泪全咽了下去,甚至被呛到。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恳求道:“一楠,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玉,如果你不救她的话她一定会死的,一楠……”
对上沈一楠厌恶的表情,颜汐下意识放下了扒在窗子上的手,抿了抿唇但还是不死心地说道:“救救她,求你救救她,只要她不死,你想我怎么样都可以,我求你了。”
她泣不成声,满脸是泪。
可沈一楠却蔑视地打量着她:“所以呢,我能要你做什么呢?颜汐,你现在还有什么价值呢。”
她甚至都没有问程玉怎么了。
颜汐怔愣了一瞬。
沈一楠接着说道:“你以为你现在多值钱?”她用一根手指戳着颜汐的肩膀隔离开两人的距离,甚至拔高了点声音,周围下班的人逐渐增多,虽然都不敢正大光明看过来,但还是暗搓搓聚集在不远处。
甚至颜汐都能听到乱糟糟的议论声。
“这不是之前的颜总么?”
“是她,怎么现在变这么落魄了?”
“这都不算落魄了吧,这完全就是乞丐呀乞丐,怎么弄得这么脏兮兮的,要不是那张脸,还真不一定敢认啊。”
“是呀,不过脸也变了很多啊,以前就瘦,现在更瘦了呀。”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呀,看着好恶心。”
“她以前也不是颜总啊,不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么,据说喜欢上沈总之后就一直用钱强迫沈总来着,现在这样也是自找的,我要是沈总……”
因为忌惮沈一楠,后面的话也不知道是咽回去了还是放低了声音。
这段时间接受的各种各样嫌弃、厌恶、同情的眼神太多了,但面对熟悉的人和事颜汐还是有些耻辱感,下意识低下了头。
但……程玉还病着,她还在等着自己回去救命。
颜汐咬了咬下唇,忍耐着就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裸.奔还要被评头论足的羞辱,继续恳求着:“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的身体,我的器官,就算是我死都可以,我求你,救救程玉吧。”
没有沈一楠的首肯,在这个城市,颜汐寸步难行。
她甚至连贩卖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你的身体?”沈一楠缓缓眯起眼睛,“你想卖.肾还是卖.身?你觉得我缺那点钱?”
“不是的……”沈一楠当然不缺钱,她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想贬低自己求情罢了。
只可惜——好像完全没用。
沈一楠已经从憎恶到完全厌倦自己了,她把自己当成用过的卫生纸,随手丢在垃圾桶的角落里,放任发霉发臭,再跟她毫无关系。
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执着看自己痛苦了。
所以——对于沈一楠,她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全部,一丁点情绪价值也都提供不了了。
“可是……”颜汐讷讷说道,“她也是你妹妹呀,程玉病了,是程玉……”她强调着,“她没伤害过你,她知道自己家里对不起你,她一直想补偿你的,她是个好孩子,她真的很好的,沈总,沈总我求你了,救救她吧,她只是肺炎,不会花费你太多钱的,普通医院普通花费就可以了,我求你了,她还是个孩子,她还不到二十岁,她真的,还不到二十岁,沈总,你就救救她吧。”
“咚——”颜汐重重跪了下去,她硬着头皮抬起头,顶着沈一楠越来越冰冷的眼神和表情,和着泪一字一句说道,“一命换一命好不好,你恨我,我现在死给你看啊,怎么死都可以,对,我是你玩剩下的,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你玩弄过了,但你可以把我送人啊,除了你没人碰过我,真的,生意场合会用到我的,不管送给谁都可以。”
颜汐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扒着车门,努力搜寻着家破之前那些老狐狸对她的垂涎神色:“还有好多有特殊爱好的,我都可以,我很乖的,也很安全的,死了也没关系,而且……”
“就算我死了,程玉也不会让你照顾的,我会让她远离这个城市,从今往后你的世界里就没这个人了,真的,她会的,她只是因为我所以没离开,我要是不在了,她肯定会走的,肯定的,不会留下来碍你的眼的。”
程玉换一个城市,完全可以开启新生活的。
只是颜汐心如死灰,可她却不识相地没有自杀,真的是活着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她懊恼着,早知道就应该早死的。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颜汐悔恨着,自责着,破釜沉舟地恳求着:“救救她吧。”
“为了程玉,你能做到这地步?”大概只是好奇一句询问吧,毕竟沈一楠应该不会在乎一包垃圾为什么会救另一包垃圾,颜汐吸了吸鼻子,使劲擦着脸上怎么都流不完的泪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让她有看病的机会,就算最后还是死了也无所谓。”
程玉最后如果还是死了,那就是她的命。
那颜汐认命,只不过她会立刻就跟着,绝对不落下一秒钟。
“不应该呀。”沈一楠忽然抬手,骨节修长的手指抚过颜汐的额角,搔动着她的碎发,“你忍得住吗?是程玉玩你还是你玩程玉呀?还是你们俩互相玩啊?”
她和沈一楠的第一次,是她主动的。
当时的她觉得水到渠成,但沈一楠却每次都避开了。
她以为是太过珍重,她以为是沈一楠觉得自己太过纯情所以不敢越矩,她以为……所以她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对方了。
为了表明自己深切的爱意,为了表明自己对沈一楠毫无下限,为了表明……沈一楠可以对自己做任何事。
她甚至买了不少情.趣用品,然后把自己绑上了蝴蝶结送给了她。
现在想想,哪里是珍视,恰恰相反,她只是觉得和自己做那种事恶心吧,恶心的根本忍不了。
所以第一次才会比较惨烈,包括之后的每一次都带着恨意和狠厉。
她以为沈一楠有点S,其实沈一楠只是对自己S而已。
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鼻腔更加酸涩,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颜汐扒在车窗上的手渐渐失去力道,她瘫软在地上,徒劳地贴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车门。
她知道,沈一楠是在羞辱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凌迟处死。
但没关系,她愿意羞辱就说明她有可能会帮助自己。
颜汐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讷讷说道:“没有,小玉是妹妹,她是妹妹啊。”
在她和沈一楠好的时候,程玉一直贴上来。
她虽然不知道两人恩怨的具体,但是为了照顾沈一楠的情绪,她对程玉也只是敬而远之。
但她的性子就是绵,拒绝的话也说的柔。
这丫头为了接近讨好沈一楠,经常从自己这里入手。
她不好意思,就假装沈一楠软化了,瞒着沈一楠和程玉见面,也护送过东西。
但后来这些,全都成了自己和程玉瞒着她通奸的证据。
最初自己还是解释的,甚至争论。
后来她就明白了,其实沈一楠都知道。
知道自己从认识她以来就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知道自己跟程玉什么都没有。
但她就是憎恶自己而已,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想要羞辱自己罢了。
憎恶自己,大概是因为憎恶那个为了钱而要不得不和自己虚与委蛇的她吧。
虽然自己从未因为钱羞辱过她,可因为没钱而自卑,早就刻在沈一楠的骨子里了吧。
颜汐懂的,所以沈一楠给她的全部照单全收。
只是这次——
颜汐摇着头:“没有,就算有,他们也不会介意的,我可以做健康检测,我什么都可以!”
沈一楠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淡漠的视线转开看着前方:“再不走要误点了,不想干了吗?”
黑色的玻璃缓缓升起,慢慢挡住了沈一楠已经低下去看手机的脸。
颜汐被瞬间启动的车子带的摔倒在地,掌心、胳膊肘、脸颊传来砂砾摩擦的刺痛感,但比起这个,心脏的抽痛更加难以忍受。
颜汐狠狠抓着胸口,她就像是搁浅的鱼,努力张着嘴,却连一点空气都汲取不到。
沈一楠走后,议论声更加肆无忌惮。
只是这时候的颜汐,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程玉活下来了,她回去之后,有人已经带着程玉去医院了。
是沈一楠。
就像是她恳求的那样,普通医院普通花费,也幸好是普通肺炎。
程玉捡回来一条命。
她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地等着沈一楠把自己送人,但怎么都没等到。
后来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照顾生病之后身体异常脆弱的程玉身上,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她被车撞死。
她死后,程玉开启自己全新的生活后,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上辈子虽然她的死减轻了程玉的生活负担,但辍了学又没一技之长的她应该活得也不容易吧。
这辈子她是可以完全养着程玉,但程玉是个乖学生,虽然不喜欢学习但不好好学习就会没有安全感,那时候程玉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辍学后失望但却仍故作坚强安慰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根钝化的钉子扎在颜汐的血肉里,直到现在呼吸之间还会痛。
这辈子,她不仅想自己自由自在的,也想让程玉不再因为任何人和事压抑自己的情感,她想让程玉想干什么都可以。
所以——
颜汐正色道:“知道自己是高中生还不好好上课?不想考大学了?”
程玉:“……”
她小声嘟囔着:“你也是学生吧,现在暑假啊,你该不会一直没去学校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吧。”
颜汐:“……”上辈子的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来着,甚至上了个不错的大学,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设计专业。
只是她都过了好几个世界了,早就混淆这个时间点了,当然不记得现在是暑假了。
颜汐脸不红地说道:“你这都高二了,马上就快高考了,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知识点都牢牢掌握了吗,想上的大学有把握吗?对以后的未来有清晰的任何和规划了吗?还一天吊儿郎当的,这么对自己不负责,以后是想在学校门口烤红薯吗?”
“……”程玉被说的满脸通红,弱弱地反驳道,“你怎么跟我们老师说的一样。”
她小声说:“还有一年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没了你不知道?”颜汐就像是教导主任附身,源源不断的大道理涌出来,“还不赶紧趁着暑假的时间弯道超车,我告诉你,在这争分夺秒的劲头,一分钟就是一分,你看看你,跑掉了多少分。”
她摸出手机丝滑地拨出去个电话:“郑先生,这么晚您还能接电话真的太好了。”
她挑眉看向程玉,手机略微拿远了些:“看见没,不好好学习,连被人压榨的机会都没有。”
程玉:“……”要是好好学习,大半夜还得被人打电话骚扰,这学不上也罢。
而且,你捂好点听筒啊!对面的郑先生要是听到,该有多伤心!
颜汐没GET到她的怨念:“我这有个高二备考的,帮我找家靠谱的补习学校,一整个暑假那种。”
程玉瞪圆了眼睛。
颜汐瞄向她:“你学文学理,大学想什么专业?”
程玉:“?”
颜汐:“快点啊,你不睡郑先生还要睡呢,再磨叽天都要亮了。”
拜托,人家睡得好好的被你一个电话折腾起来,别把锅甩到我的身上啊。
但颜汐对她,总有着让她好好回话的魔力。
程玉下意识把内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想学文,我想当记者。”
颜汐挑眉:“郑先生,学文,想当记者,朝这方面培养吧。”
眼看着她要挂电话,程玉赶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文科生,我是理科生,我刚说错了,说错了。”
理科生好就业。
再说,老师都说了,没点关系哪进得了靠谱的电视台,学记者专业纯纯花钱还没前途。
颜汐挂断电话:“那就开学转文科吧,记者挺好的啊,等你文化课成绩上来了,再给你找个写作课,好好培养下这方面。”
程玉:“!不、不用。”她不能学这根本找不到工作,赚不了钱养活自己的专业。
颜汐心血来潮,她可不能因此赔上自己的人生。
但颜汐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就像是家人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张开双臂将她整个人都圈禁在怀里,下巴磕在她的脑袋上。
温热透过单薄的衣物传过来,程玉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肉.体的温度了和四周都被包裹带来的安全感了。
她下意识揪住了颜汐腰侧的衣物。脸颊蹭了蹭颜汐的肩膀。
“我们小玉这么可爱,当然是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呀。”颜汐五指成梳,顺着她的头发。
她拉开两人的距离,抬手捂住了程玉想要反驳的嘴:“我会永远在背后支持你的。”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蛊惑,也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认真,程玉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说话,甚至承诺似的点了点头:“好。”
颜汐见状,露出妥帖的笑容:“这才对嘛,小孩子就要考虑小孩子的事,以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或许是她的气场实在太温柔了,程玉不自觉放下了戒备心,她呆呆地看着颜汐,愣怔地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她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脸颊爆红,生闷气似的撇开脸,不敢看颜汐的眼睛。
她都已经做好了被颜汐取笑的准备了,甚至想好了不管对方怎么说自己都不开口。
但许久之后都没听到颜汐的声音,她硬着头皮惴惴不安地抬头,却对上颜汐堪称爱怜的眼神,她捏了捏程玉肉嘟嘟的脸:“因为——想把你变成我的~妹妹。”
在程玉脸色变幻之前,颜汐补上了最后两个字,:“当然啦,这些我都跟你姐达成一致啦,你姐也会接受我的资助,直到大学毕业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诶诶欸?!”程玉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一楠。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怎么就在自己出去的这几分钟里和好如初,还达成一致了。她想问沈一楠,但又不敢,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颜汐在程玉的盲区内家眯起眼睛,警告地瞪着沈一楠,无声地做着口型:“不要逼我用其他手段让你答应。”
沈一楠眼神直勾勾看着她和程玉互动,看着她为了程玉再一次威胁自己。
程玉顺着她的视线转头,颜汐立刻弯弯嘴角,摆出无辜的笑脸。
沈一楠垂下头,半晌后答应道:“是,我接受你的提议。”
“姐!”程玉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但也有很高兴,不光是因为自己,也因为沈一楠。
她知道沈一楠很优秀,但却因为家里拮据总是受到各种限制,如果有颜小姐的支持的话,一定会很很很成功的。
至于自己,她也一定会好好学习,不会成为姐姐的绊脚石的。
眼见着程玉对自己的戒心和疏离完全放了下来,颜汐高兴之下没忍住,朝着沈一楠直接飞了个识相的眼神,这才推着程玉去睡觉,自己也又累又困,准备回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啊?”程玉见她要走,急忙叫住,“你还在发烧吧,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吧,正好在医院。”
“不了,司机来接我。”颜汐按了按太阳穴,“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想太多会长不高的。”她松了一口气,疲倦一下子席卷上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的。
“行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颜汐打了个哈欠,临走之前眼神瞥到了沈一楠,对方嘴唇蠕动,好像是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但——颜汐懒得听,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真没事吗?”程玉不放心地嘟囔道,“脸好红啊,该不会高烧了吧。”她说着就有点想追上去,但——
“你们之前认识?”沈一楠忽然出声。
“不认识!”难得姐姐主动跟自己说话,程玉立刻忘了颜汐的烧,忙不迭摇头,她小声说,“那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不可能认识。”
“……姐,你说她什么意思啊?对咱们这么好?她该不会是……”程玉自卑,没敢往自己身上想原因,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想从沈一楠身上图好处,赶忙问道,“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算了?”沈一楠冷冰冰说,“算了后我的学费找谁要?是要我去找我那死了的妈?”
“不,不是。”眼见着沈一楠要生气,程玉赶忙解释,“那套房子,我已经找了中介物色买家了,等卖出去之后就……”
“够了!”沈一楠怒不可遏,大口大口喘着气。程玉哪敢再开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落下来,无措地揪着衣角。
她和沈一楠的妈妈是亲姊妹,沈一楠的爸爸死的早,自打她们记事起,姑妈和沈一楠两人就都住在她们家。
如果是正常的家庭,两人的关系理论上应当不错的。
只可惜——两个人的家庭都不正常。
具体的程玉其实不太清楚,她的妈妈用瘦弱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张保护伞,她只知道,自己的爸不是个东西,酗酒又嗜赌,不仅骗了姐姐一家的钱,还骗姑妈做那种事替他赚钱,最后还想用姐姐赚钱,被姑妈失手打死了。
后来姑妈觉得无颜见妹妹,也怕警察来抓自己去枪毙,留了一封遗书给自己的妈妈,喝农药自尽了。
虽然不多,但姑妈是留了些东西给自己的孩子的,遗书中也写了把孩子托付给妹妹照顾。
可自己的妈——拿了姑妈给姐姐的东西,把八九岁的姐姐一个人丢在那种混乱的地方,连夜换了城市生活。
当时的程玉年纪还小,记得的不多,这些都是她妈癌症病死后,从姑妈的遗书和妈妈平时写的日记中拼凑出来的。
得知自己是靠着吸着姐姐一家的骨血才衣食无忧的,程玉当时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她缓了很久还是决定替自己的爸妈赎罪,把姐姐的东西都还回去。
幸运的是姐姐到这个城市来上学了,就像是命中注定似的,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姐姐。
可姐姐——不接受她,甚至不认她。
程玉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把现在有的慢慢还给姐姐。
她绞着手指,只希望沈一楠别再生气了,不然不好康复。
“你出去。”沈一楠很快平复下心情,冷声道,“我不想看见你。”
“可……”程玉迟疑地看着沈一楠受伤的腿,“姐,就这段时间,让我留下吧,晚上你要什么东西也方便。”
“出去!”沈一楠冰冷地重复道,“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出去。”
“好好好,我现在就走。”程玉不敢再留,“那两个护工的电话就贴在你的床头柜上,要是有什么事找她们。”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就在医院,随时打电话我都可以的。”
虽然沈一楠没说话,但程玉分明在她脸上看到了硕大的“滚”字,再不敢耽搁,赶紧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沈一楠一个人,她笔直地坐着,视线眺望着刚才颜汐站着的窗外,那轮小豆芽似的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冷光,半晌后在床边换下来的衣服里摸索出一张照片。
赫然是刚才离开的颜汐。
只是照片上不是刚才那么任性嚣张的颜汐,也不是颜依依给她看的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的颜汐,而是——只有陷入甜蜜恋爱时才会流露出如此甜蜜笑容的颜汐。
这样的颜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见过,可能就连颜汐自己都没见过。
因为,这张照片是她参照自己的半年来一直重复的梦中用程序复刻出来的。
那个梦,真实又虚幻,她原本只以为自己是缺钱却大发了,幻想出来的这么一个富家小姐帮助自己,可当颜依依拿着颜汐的照片找上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梦,尤其是名字和各种人物关系都对的上的时候。
这个梦重复的次数太多了,但梦中的细节都被模糊化了,她也没法感同身受梦中“自己”的情感,就像是旁观者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观看“自己”和颜汐的甜蜜恋爱史,又一遍一遍看着“自己”亲手将颜汐的一片真心切成碎渣,最后把她逼上绝路。
醒来后沈一楠也曾设想过如果是现实的话,自己会不会真这么凉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想象不出来。
所以,当颜依依询问自己是不是要合作的时候,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想知道,如果梦中的点点滴滴都变成了现实,她是不是真的像梦中的“自己”一样,独身一人站在顶峰。
可现在——和梦境对不上。
沈一楠第一反应就是颜汐也做了相同的梦,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警戒防备,当颜汐质问的时候,她下意识反驳撇清关系,不为别的,只觉得——她不想成为梦中的自己,也不想让颜汐认为自己就是梦中的那个薄情人。
或许是因为见过梦中的“自己”,虽然住在又大又豪华的房子里,但上上下下只自己一个人,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是夜半时分醒来,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影都能看到天明。她想,梦中的自己太执着于钱财了,但真正得到的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满足。
她想要的,不是钱财和地位,或者说,不只是钱财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