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
虽然文娱产业丰富, 但入夜后的丰辞区其实并不热闹。除去那些需要拍夜场的电视节目、需要取夜景的电影或者MV或者是夜场的演唱会，其余的各种活动在晚上九点后已经基本上全部结束了。
各个公司的高楼大厦经常是静悄悄的，几个大经纪公司内兴许会有些加练的练习生, 但其余的大部分人在这个点通常都回去休息了。
重光集团的大楼自然是一个有加练练习生的地方, 此时一个女孩正独自在训练室练舞，她身材小巧，肢体比例却非常漂亮，皮肤也很好，整个人都在灯光下散发着一种奶白色的光线。
“嘎吱”一声, 门开了, 女孩往门的地方瞥了一眼，手和腿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
“但凭舞技而言，你可以出道当领舞了。”谢欣欣站在门口，左右手分别拿着一罐可乐, 她将两个罐子对撞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砰”的声音。
小雨没理她，继续做着她的舞蹈动作。她练习的这支舞对女生来说是很高难度的，但她依旧能跳得很好, 如果有专业的人在一边评判, 就会发现她的力度、踩点、balance都的恰到好处。
谢欣欣在心底赞叹了一下。作为已经出道的师姐, 她其实打心眼里佩服小雨的舞蹈功底。她在Sunny里虽然是门面，跳舞和唱歌也都是还可以的水平，但要是和小雨比起来, 她倒是自认还差得有点远。
说起来，小雨本来只是她的粉丝后援会会长外加无所事事富二代一枚, 谢欣欣本来把人拉进重光来当练习生，其实底下满满都是私心。结果没想到, 小雨跳舞跳得简直炸裂，是个人都能看出她非常适合在女团里发展，于是谢欣欣都忍不住产生了让对方加入Sunny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一点儿不切实际，想想就算了。
音乐到了末尾。小雨擦着汗停了下来，接过谢欣欣递给她的那瓶可乐。
“我不急出道，”她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半长不短的头发一撮撮地黏在脖子上，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分外灿烂的笑容，“我也就是想体会一下欣欣曾经的生活。”
“我以前可没那么拼。”谢欣欣晃脑袋，“我不经常晚上加练的。”
“你想表达你是天选之女？靠颜和天分吃饭？”小雨歪头。
“太会说话了你哈哈哈哈，”谢欣欣坐到了镜子边上拉开可乐拉环，得意地喝了一口，“没错，我就是最有观众缘的那个小锦鲤。”
“我靠，居然有人那么不要脸地把自己的不努力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小雨走到她身边踢了她一脚，“我怎么就粉了那么个idol！不好意思美女你谁？我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谢欣欣笑，“夸张了点，其实我还是很努力的。”
“哦。”小雨冷漠脸。
“你要信我，其实我当练习生的时候每天都有想着要加练的。但是没人陪我加练，我自己一个人不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
“你想想啊，”谢欣欣忽然沉下了声音，用一种营造诡异氛围的腔调低声说道，“偌大的重光大楼，人，都走光了。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加练，面对着舞蹈室里四面的巨大镜子，在暗淡的灯光中，听着不断重复的练习曲子，以及自己踩在地板上空空荡荡的脚步声，不停地跳啊，跳啊……”
小雨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忽然！”谢欣欣声音猛地一拔，“你听见空空荡荡的走廊外面，响起了另一个未知生物的陌生脚步……”
她话音刚落，门外居然真的响起了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响，十分急促。
“卧槽！”谢欣欣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了小雨，“谁谁谁谁特么在外面！”
外面的人当然是不可能回答的。那人脚步急促地走过走廊，然后逐渐远去了。
杨熙成在腹诽。
他这天不打算回杨家大宅去住，而是决定睡在公司里，于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重光娱乐的小杨董巡视了一下公司，打算看看有哪些认真努力的练习生还在加练，他要过去给对方点鼓励，让对方感受到公司对他们春天般的关怀。
结果才走到舞蹈室外面，居然听见谢欣欣在那里讲鬼故事。
杨熙成本来不会觉得鬼故事有什么可怕的。但因为前一天经历了太过于诡异的事，甚至于他今天不想回杨家住，也有前一天杨家的“闹鬼”事件带来的影响在那里，现在再听见谢欣欣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细思恐极。
他的脑子一团乱，加快脚步往楼梯口走。大楼的自动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他站在电梯前，按下了上楼的按键，静静地等待着。
电梯从一楼升上来，楼层数字每隔几秒就跳动一次。
杨熙成的心有点乱。他回想着昨晚收到的那个字条，头上冒了一点点冷汗。
那个字条说，这是第一次警告。然而杨熙成想破头也想不出自己最近得罪了何方神圣，他在生意场上混，都是下意识地避免得罪人。除非是像陈思绵那样绝对不会有反扑能力的，他一般都不会轻易与别人结仇。
等等……陈思绵？
杨熙成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了昨晚那个自动播放音乐的CD机，这东西似乎在暗示他这闹鬼的事情与陈思绵有关……？
杨熙成额头上的汗更加密了。
他今天白天才刚刚找了陈思绵的不痛快。就在中午工作休息的间隙，他向各种行政单位举报了陈思绵的那个餐厅。
他平时可能是被压抑久了，每次一做出这种欺压陈思绵的事都会有种非常放松的感受，这次也一样。举报完后的他心情愉悦，通体舒畅，工作中的各种烦恼忧愁全都被忘掉了。
然而直到刚刚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
杨熙成越想心越慌，就在这时，他紧盯着电梯从底层开始跳动的楼层数，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刚刚他是搭乘电梯从顶楼下来的巡视公司，整个大楼基本人去楼空，谢欣欣她们又还在训练室里，按理说刚刚他搭的那部电梯应该还停在这个楼层才对。
但他方才巡视完想要搭乘电梯往上的时候，一整排的电梯统统都在一层。
所以是有什么东西下去了，还是有什么东西从一楼上来了？
他心头一慌，而面前这部电梯已经到达这层，电梯门在自己面前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金属的四壁照出他自己扭曲的倒影。
杨熙成怂了。他有点想回到舞蹈室里，喊谢欣欣和那个练习生将他这个小杨董送到顶楼……
不行，这太丢份了！
杨熙成深吸一口气，仔细观察了打开的电梯的内部。在确定了里面没有凭空多出的阴影，没有鞋头朝内、鞋跟朝外的鞋子，没有塞满了电梯缝隙的长头发后，他攥紧双拳，一脚踏进了去。
电梯门在他身后关闭，他脚下踢翻了什么东西。
“骨碌碌骨碌碌，骨碌碌骨碌碌。”
杨熙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定睛一看，一个黄澄澄的扁圆形状的东西——一个南瓜。
谁在娱乐公司的电梯里放南瓜？
杨熙成的内心升起了一阵很不好的预感。他走过去仔细端详着，发现那个南瓜被人用黑粗的记号笔画了很粗很粗的眉毛以及格外狰狞的鬼脸。
估计是什么演戏拍MV 用的道具？他安慰自己地想道。
结果电梯一阵急刹，停在了某个楼层。
电梯门开了，没人走进来。
杨熙成正在纳闷，那个南瓜却忽然骨碌碌滚了起来，像是个扁圆的小轮子似的，磕磕巴巴滚出了电梯。
杨熙成：“！”
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为了给自己壮胆，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认为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跟假装没事发生过，淡定地摁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那个南瓜骨碌碌骨碌碌往前滚着，滚到了某个影子的脚下。
“……”隐藏在黑暗里的晨曦无语地看着滚到自己跟前的南瓜。
“你怎么又饿了！这饿死鬼的秉性跟谁学的！”她生气地叫道。
上面画着鬼脸的南瓜原地弹跳了两下，表示无辜与委屈。
晨曦无奈地蹲在地上，抽出随身携带的一针管血液，一针扎进南瓜顶。
被南瓜内部的小人偶得到了血的浸润，欢蹦得更加厉害了。
“行了行了，喝够了血赶快回到电梯上去干活。”晨曦命令道。
她的神情骤然一变，脸上又露出一丝坏笑来，“让那个渣渣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四面都是鬼吧！哈哈哈哈！”
***
杨家大宅此时正在做着驱鬼仪式。
裹着一身拖地长袍的大师煞有介事地站在花园正中间，闭着眼睛念诵着经文，旁边还有他的一大波助手，洒狗血的、点香的、敲锣打鼓的，整个杨家花园里的动静就跟阴兵过境没什么两样。
杨家老爷子杨若华站在远远地站在亭子里，看着这场月亮下的驱鬼仪式。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他喃喃自语道，“都是人的心里有鬼，才能把鬼带回来……”
这话说到一半，他手机响了。
“喂！”杨若华大着嗓门接了起来，“哪位啊！”
“爷爷，是我！”
“熙成啊，”杨若华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喊道，“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杨熙成形容狼狈地从五十层的楼梯一路奔下来，他一边往下跑，身后还不断地传来轱辘轱辘轱辘轱辘的声音，“我马上回去了！家里现在怎么样？”
“什么……？”杨若华没明白他想问什么，“家里做仪式呢！”
杨熙成本来是想问杨若华家里是不是也在闹鬼的，但他感觉就这么问有种赤果果的羞耻感，于是最后只是含含糊糊地用“现在怎么样”给带过去了。但杨若华回答了驱鬼仪式，这倒也算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既然家里正在做仪式，总不能一边做着一边闹鬼吧？
“好的，爷爷！”杨熙成如释重负般，“您让李伯别急着反锁门！我这就回去！”
他挂掉手机，拼命地往下狂奔。
安全出口里的应急灯闪烁着阴森森的绿光，底下的楼道在这样绿光的映照下依旧一片黑洞洞的。身后是成千上万个扁圆南瓜滚动的声音，它们都被人用漆黑粗大记号笔画着千奇百怪的鬼脸，恐怖的是，在这样光线不明的楼道中，它们镂空的眼睛里都散发出了深红的颜色，仿佛有什么早夭的小鬼被折叠了起来，以怪异扭曲的姿势藏在南瓜的内部，睁着充满了鲜血的瞳孔从南瓜壳内向外望着。
杨熙成快跑吐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碰见这种情景。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丧尸片，可怜的人类被一群丧尸追着跑，而现在他是被一堆南瓜追着跑……该死的，什么荒谬的情节！
更糟糕的是，他每经过一个楼梯口，那个楼梯口就会有新的南瓜涌出来，杨熙成只能疯狂地加快脚步不被它们追上。他觉得自己跑着跑着，就快要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而底下的楼梯处在黑暗中，根本就看不清，如果滚下去，就跟掉到了未知的深渊里没什么两样。
他不是不想坐电梯，但每一部电梯里都有南瓜。之前他就是想搭电梯逃生的，但当他踏进电梯的那一瞬，那个南瓜张开了忽然整个膨大，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要吞掉他……
杨熙成总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的那种崩溃。
三十层……二十层……
他有些跑不动了，一个南瓜蹦了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
他拼命甩着裤子，一个不慎滚了下去。
骨碌碌骨碌碌……二十层……十层……
杨熙成鼻青脸肿地站起来，继续往下跌跌撞撞地逃命着。
身后轱辘轱辘的声音仿佛一场追命夺魂的大协奏。他按捺不住恐惧的情绪，发出了一声响彻整栋大楼的撕裂吼叫：“啊——”
还剩下一层……杨熙成的衣服裤子上咬满了南瓜……
身后南瓜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剧烈。眼看着他就要被南瓜的海洋吞没，杨熙成眼睛一闭，无视底下的台阶，直接从最上面的一级跳了下去。
“啪！”他摔了个狗啃泥。
杨熙成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但身后的南瓜已经纷至沓来了……
黄澄澄的南瓜，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全数轰轰烈烈地落到了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埋了进去。
杨熙成绝望地闭上眼睛。
“砰砰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忽然涌进了他的耳朵里。
很浓很浓的南瓜气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他的脸上、衣服上、鞋子裤子上全被爆裂开的南瓜炸成了一团花。
杨熙成在震惊之中仰起头，他想象中被南瓜群分而食之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南瓜的橙黄色浆液喷了漫天，就好像有人在天空中放了一个用大南瓜做出的礼花炮。
杨熙成躺在南瓜酱里，面部僵硬地看着半空中那张随着南瓜浆液落下的纸条。
他伸手抓过那张纸，接着旁边的路灯看到了上面的字。
依旧是熟悉的小学生歪斜字体与红色颜料，这回对方用了英文，配上四周满地的碎南瓜尸体，充满了西方恐怖故事的感觉。
“Warning for the second time.”
“Enjoy your pumpkin nightm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