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旁白念出鸣海遥第一时间输入的文字,迟疑片刻后,她选择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他好像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铃野绘里香问:“那你的想法呢?”

  鸣海遥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扰人的咖喱香味伴随着一道轻微的懊恼声音,“忘记蒸米饭了……”

  她不由地轻笑了一下,觉得岛崎亮偶尔笨笨的举动反而显得人比较可爱。

  笑容渐渐消失,鸣海遥缄默着轻轻敲击屏幕发送:我也想去。

  但是——

  她隐隐约约明白着什么,又浑浑沌沌糊涂着什么。

  岛崎亮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探头亲了一下鸣海遥的脸,在她微愣的时候说:“不好意思,我中途解开了小遥辛苦给我系上的领带,它太拘束了。”

  鸣海遥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汤咖喱很香,入口微微带点辛辣,给予寒冷的天气一丝温暖;蔬菜鲜甜,鸡腿软烂入味,单吃也不咸口,重点是汤汁浓郁,拌饭绝佳。

  “亮哥哥不是忘了蒸米饭了嘛?”

  “是呀,”岛崎亮带着笑意道,“我穿越半个多小时前就是为了给电饭煲蒸上米饭。”

  鸣海遥呆滞:“真的?”

  她苦思冥想着说起来瞬移是不是打破时间与空间的关系?那么穿越回过去也是有可能的吧……也许?

  “小遥笨死了,当然是出去买的米饭。”

  笨蛋才抛弃物理学继续吃吃喝喝。

  美味的碳水会快速升高血糖加快血液循环,造就一种人生美满的错觉。

  而人在生命什么都不缺的时刻,兀然会产生冒险的冲动——需要打破什么来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鸣海遥一边满足得吃着吸饱了美味汤汁的米饭,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亮哥哥和前女友们怎么分手的呢?”

  平地惊雷。

  岛崎亮以同样漫不经心地反问:“欸,小遥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的领带松散地拉开,衬衣领口扣眼随意敞着;白灰色系西装向前抬起时露出一截衬衫,再一截修长的手腕;指关节略有收紧地夹着筷子,在面前的汤咖喱碗里挑挑拣拣,选中一小块南瓜。

  “之前亮哥哥说过可以聊的。”

  他莫名有些烦躁,将叙述话语的主体——某些人或事咽下,继而说:“变得很无趣了,我呢,出于礼貌选择不再打扰地离开。”

  鸣海遥心忖:原来是冷暴力叠加不告而别的罪犯啊。

  “最开始的她们都很有趣、很特别吗?”

  “嗯,是呀。”岛崎亮轻淡道。

  她追问:“我特别吗?”

  岛崎亮不禁想要叹息着说:“很特别。”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叹息里浓重的无可奈何听起来如同否认。

  停止提问的女孩很恬静地对他微笑。

  他好笑地出声:“不问了吗?”

  “不问了。”

  “够了吗?”

  “嗯。”

  他们安静下来。

  鸣海遥在静谧中感受到一片无目的存在的情感:空虚。它在野蛮地、暴力地膨胀,但她身体的胸腔容积又不大,膨胀超过容量后就会连带着自身一起噼里啪啦地爆炸。

  经历拥挤、压抑、激发、崩裂,最后是溃烂。

  她有些费解地识别着那无比复杂的心绪,猜测它更接近于感情在无声燃烧。

  愤怒。

  鸣海遥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岛崎亮的叹息里感受到了羞辱——她本不该为这类诡异的事情愤怒。

  可即便是在如此糟糕的情绪掌控下,嘴里的汤咖喱仍旧很好吃,味道、口感都毫无变化地美味到底。世界才不会考虑她的情绪。

  吃完饭的他们先一起收拾了餐桌,再一个人把碗筷摆进洗碗机里,另一个人抹干净桌面。

  本次的体验生活有效制造了一堆厨余垃圾,当然,高端的大平层也有辅助住户简单生活的垃圾房。

  鸣海遥在将垃圾袋认真束好的途中,蓦地生出一个想法:用于面试的正装已经被习以为常撒谎的亮哥哥扔掉了。

  “我可以去扔垃圾吗?”

  她矗立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四周只有虚无和撒谎精做伴。

  他说:“我去吧。”

  岛崎亮提过垃圾袋瞬身——他只离开了刹那,鸣海遥都没有来得及变幻位置。

  寸步难移。

  鸣海遥站在原地没忍住挂了脸,下撇的嘴角无法抑制地袒露出情绪。

  “为什么生气了呢,”永远也称不上笨蛋的男人清楚知道,“可明明是小遥自己要问的呀?”

  感觉到岛崎亮的靠近,她便幼稚地抱着头躲下身,在地板上团成结结实实的一坨人。

  岛崎亮现在觉得鸣海遥很好笑到可爱。

  “小遥真的很特别,特别特别惹人怜爱。”他诚恳地说。

  鸣海遥现在觉得岛崎亮偶尔笨笨的举动显得人很讨厌。

  “我不要很特别,”微不可察的声音从环叠交错的两只手臂里传出,“不是……”

  她才不是为了这个生气,不特别也不怎么样。

  昨天被他深刻拥抱的期间,她就一直在想,想很久,想到最后的结论和最初的想法一致:没有未来。

  那时的鸣海遥很是遗憾,心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恍若自己陷入爱情的人都这样遗憾——她接受分别,但同样向往着永久,并愿意为此做出努力。

  小时候,父母在分开前有跟鸣海遥仔细聊过,主要内容大约为请相信爸爸妈妈分开后还是很爱她,对她的爱不会变。

  “爸爸妈妈不爱彼此了吗?”明白一些的小女孩问。

  他们耐心地解释,相爱这件事只与三件事有关:拥有自我的灵魂、爱的能力和运气。

  他们回答:“爸爸妈妈的运气不太好。”

  岛崎亮蹲下来,把这蜷缩在地说不出个所以然的鸣海遥拿身体包裹住。

  “那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唷。”

  她小声试探着:“什么都可以吗?”

  “是呀。”

  鸣海遥于是舒展开来。

  她换了姿势,双腿微拢着向前,双手揽着膝盖,抬起的面颊正对着蹲下的男人。

  岛崎亮也随着她变动了姿势,松松地搂住他。

  “我想出去。”

  在声音脱离口腔的那刻,鸣海遥如同场外观众一样才听清、醒悟自己说的话。

  说就说了,她便期待地盼着自己运气很好。

  他的语气尽显苦恼:“小遥有点得意忘形呢。”

  要到了通常意义上“逃跑就打断腿”的阶段了,当然不会有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