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眠将最后一口花果茶咽下肚, 盯着空杯子心血来潮道:“我想煮奶茶给宝宝们喝。”
程数不置可否,提醒道:“你会开火吗?”
叶眠:“你什么意思?质疑我的能力?”
程数:“没有,我在质疑厨具。”
叶眠:“那就好。”
叶眠说干就干, “噔噔噔”跑上二楼。她记得书房柜子里摆着几罐上好的茶叶,虽然用来做奶茶是暴敛天物,但是给崽崽们的, 一定就是要最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半杯热水,上楼准备泡茶。
书房里面空荡荡的,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金。
满屋子秋日暖阳, 叶眠捧着杯子, 心里也暖洋洋的。她哼着小调,打开了书桌旁的透明柜子。
正在犹豫到底拿哪一款茶叶的时候,叶眠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铂金戒指上的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通透的光路。叶眠戴的这只戒指, 镶嵌的是白色碎钻;而程数的那只,则在戒圈正中央镶了一小块黑钻。
这一对钻戒, 像是钢琴的黑白键。
彼此交错,难舍难分。
——程数很有可能把戒指忘在书房了。
叶眠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戒指,第一个找的是书柜抽屉。
不过,里面大多都是一些便签纸、魔方等等的小物件,并没有发现戒指的身影。
“唉。”叶眠不免地又叹了口气。
书柜没有,叶眠只好把目光放在硕大的办公桌上。这张桌子还是找著名工匠定制的, 花了跟沙发同样的价格。
桌上随意地摆着投影仪和智能眼镜。奶白色的投影仪上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可以看出来, 它已经很久没被用过了。
叶眠望向办公桌正中央的抽屉,胸口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密密麻麻的疼。她微微蹙眉, 将心中的异样压下去。
又不可能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她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叶眠这样想着,拉开了抽屉。
果然抽屉里安安静静地躺着那枚失踪多日的婚戒。
“我就说嘛,戒指肯定是被老婆忘在……”
叶眠声音突然顿住,手里的水杯被打翻,热水浇在食指上,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痛意。
陶瓷制的马克杯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叶眠如坠冰窟。
抽屉里,不止有那枚戒指。还有叶眠三年前送程数的那款石英腕表,以及去年送她的情人节礼物——和表带同色系的手链。
如果此时的叶眠再意识不到这一切意味什么,那么她就迟钝到了极致。
程数将身上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都取了下来,像是在举行什么告别仪式。
程数平日里除了婚戒,其他饰品都是偶尔才会佩戴,所以叶眠才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如今的程数身上竟然一件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可现在,她甚至可以想象到,程数站在和她现在相同的位置,将戒指摘下,又把腕上的表和手链取下,放进抽屉里的画面。
程数先是脱离了她们的家,后又将她给的戒指、腕表和手链一一摘下,下一步呢?是要脱离她吗?
一个星期之前,程数带着女儿们搬家,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怕她担心,而是……真的想要离开她。叶眠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心脏忽地一痛,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
叶眠颤抖着手,执起那枚婚戒。
石英腕表还在不知疲倦地走动。
叶眠说:“她不要你了。”
腕表只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叶眠仅仅只是看着这一切,就觉得心像是被暴风雪凌虐了一整夜,呼吸间都是千疮百孔的疼。
她不想要你们了,也不想要我了。
痛彻心扉。
叶眠几乎站不稳。
她迫使自己冷静,或许有什么误会呢?或许,程数只是嫌这些东西戴着太麻烦,所以才取下来的呢?
许是这个猜测太过可笑,叶眠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叶眠望向被烫红了的食指,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疼。不知道是十指连心还是心连十指,这股痛意愈演愈烈,像是要将她整个吞噬。
痛意褪去,叶眠看着手中那枚属于程数的戒指,终于找到了一丝慰藉。
幸好程数失忆了,幸好她现在不记得了,幸好,幸好……
*
程数在楼下等了叶眠许久。
即便耳边是两个小孩的欢声笑语,程数心底还是不由地升起一丝焦躁与不安。
她心神不宁地看了眼时间——太奇怪了,按理来说,找个茶叶也不会找这么久啊。
程数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上楼,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了?”程数不知所措地看着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年轻女人。
“宝宝,你知道吗?我刚刚找到你的戒指了。”叶眠语调欢快,音色却难掩苦涩。
言罢,叶眠松开环住程数的双臂,单膝下跪,将那枚镶嵌着黑钻的戒指缓缓推进了程数的左手无名指。
程数留意到叶眠的右手食指有些异样的红,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刚刚找到戒指一时间太激动,就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即便已经戴完了戒指,叶眠还是不愿松开程数的手。她紧紧攥着妻子的左手,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指印。
程数微微蹙眉:“你过两天就要去欧洲参加音乐会,手烫伤很可能会影响到现场发挥,拿凉水冲了吗?”
叶眠心又凉了几分:“没有。”
这两个字吐得很艰难。
程数赶紧带着叶眠钻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让凉水浇灌在食指上。
冰冷的水流让叶眠一阵战栗,她艰涩开口:“程数,你应该问我疼不疼,而不是第一时间去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演奏会。”
程数身形僵硬了一瞬:“对不起。”
叶眠盯着程数深邃的黑眸,不知不觉泪水便模糊了视线。
程数立马慌了神:“怎么了?对不起,是不是很疼?我现在就发消息让许医生过来……”
“没有,手不疼。”叶眠摇头,滚烫的热泪沿着下颌落在地上,“我只是太爱你了。”
她想止住眼泪,可决堤的泪水根本不听话,就像是心脏缺了个口子,怎么填补也无济于事。
叶眠说:“你陪我一起去欧洲好不好?”
程数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她手忙脚乱地擦去小妻子脸上的泪水,却几乎要被这些液体的温度烫伤。她慌乱地点头:“好,我陪你去,你别伤心了。”
叶眠想挤出一个宽慰人的笑,可越勾起唇角就越觉得自己可笑。
她端的那杯水温度没有很高,食指的红很快褪了下去,心脏处的疼痛却久久未散。
*
程数答应了叶眠和她一起去欧洲。
于是妻妻俩便把两个孩子送到了老叶总家。
所幸年年很善解人意,面对妈妈“出尔反尔”的行为,她也没有生气,只说了到时候晚上会跟妈妈妈咪视频。
到老叶总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
叶眠从玄关拿了一个葡萄柚和一只橙子。
程柚年和叶橙安分别抱着象征她们“身份”的水果,走进了客厅。
很喜感,但是没人笑得出来。
小满也在,她胸前的小口袋插着一支小彩旗。
因为现在的裴笙,只能通过三个小孩身上携带的物件才能分辨出谁是谁。
“柚子和橙子。”裴笙摸了摸程柚年和叶橙安的脑袋。
“还有,眠眠。”裴笙把目光移向叶眠。
“妈妈。”叶眠艰难吐字,几近落泪。
演奏乐器有助于缓解阿尔兹海默症。裴笙每天下午都会弹半个小时的钢琴,或者戴VR设备进行一些脑力训练。
叶眠强打精神:“妈,我陪你弹琴怎么样?”
裴笙乖巧地点点头,看起来很开心。
母女俩合奏的是《梁祝》。
叶眠取出小提琴,虽然她主攻的是钢琴,但对其他的西洋乐器也有所涉猎。何况《梁祝》,她和母亲已经合奏过很多次了。
程数是唯一的听众。
无法言喻的忧伤伴随着音符,萦绕在琴房内。
一曲完毕。
叶眠将小提琴收起,裴笙则自顾自地开始弹下一首。叶眠眼眶又红了,她放轻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出琴房。程数跟在她身后,心里也酸涩得很。
直到远离了琴房,听不见任何琴声之后。叶眠才转身,抱住了程数。她的声音闷闷的:
“刚刚我妈妈一共弹错了十一个音。”
而上一次,弹错了七个。七到十一,这意味着情况恶化了。
叶眠加重了臂弯的力度,她勉强笑了笑:“你给我充一下电。”说完,眼泪就又止不住地淌下。
程数轻轻搂住她,像是抱着一件易碎品。
“好了。”叶眠松开手,擦掉了脸颊上的眼泪,“我充好电了,我现在满血复活了。”
程数心脏不知为何也疼得厉害。
叶眠说:“宝宝,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开心的事情也要和我说,好不好?”
程数没法反驳现在的叶眠,就好像但凡她说出一句否定的话,都会对叶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可以抱抱我,我很乐意给你充电的。”叶眠继续道,“我猜你肯定要说‘能量是守恒的’,但我是太阳能电池呀,我的电量是可以自己增长的。”
程数主动上前,抱住了叶眠,她将下巴轻轻放在小妻子的肩上,说:“眠眠,你别担心了,你妈妈的病肯定可以治好的。”
程数心想,她要赶快恢复记忆,才能投身进“忆存计划”,加快抗阿尔兹海默症的脑机接口设备的研发。
可叶眠在听到程数对她这声熟悉的称呼时,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差点就以为程数是恢复记忆了。
如果程数恢复了记忆,恐怕这场婚姻危机就会明晃晃地摆到她二人面前,将和睦的假象血淋淋地撕开。
叶眠不敢想象那种场景,也不愿想象。
她不想让程数想起来了。无论离开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不希望程数想起来。
她是绝对不可能,放程数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