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南生>第23章

  陈苒苒这两天有些头大,每一天,小小的医疗站院子里总是乌泱乌泱的吵闹,十几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还独喜欢在她的窗口说笑,间或敲一敲窗户,让她烦不胜烦。

  都怪那个叫做江子的男生,就是他那日守着自己,然后叫来了一大帮人,她知道!

  她也知道他们跟耿宏波有点关系,是附近石化厂的工人,所以总拿他们没有办法,让她好笑的是,吴邵这个冷面阎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有时候,他们会蜂拥闯进傅南生的病床前,说他的声音好听,让他给他们唱歌听!

  这可把吴邵给气坏了,且不说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说唱歌手在这坐着呢,只说他们老是打扰傅南生,就够他气得头顶冒烟。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下午,傅南生趁吴邵没注意,在江子等人的护送下偷偷溜出病房、出了医院,到不远的地方玩沙漠排球。

  不错,不是沙滩排球,是沙漠排球,是这群贪玩的孩子独创的一种玩法。

  傅南生的病早好了,只是吴邵总不让他下床,还逼着他一直吃东西,他躺得久了,肚子又不消化,这样运动一下非常有必要。

  “喂!傅南生!你多大了?”

  边玩边有人跟他聊天,傅南生刚打一个球,喘息回答,“24!”

  “不会吧,你看着比我小!”

  “哈哈哈!”众人爆发出哄笑和捉弄声,“江子,那是因为你长得太着急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脸皴的,比我还显老!”

  几个人一来一去开始斗嘴,这是他们的日常,是傅南生非常羡慕的日常。

  昨天夜里,他横竖睡不着,悄悄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败,为什么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像他们这样的兄弟好友?

  他也是在集体生活中长大的啊,上学,住校,合租,这么多次的机会,为什么从没有像他们这般放松自若,说笑打闹呢!

  仅有的一次团体赛,他也只不过是稍微放松,且只和田彭亲近些而已,但他们两个又都很闷,没有这样斗嘴过。

  他很羡慕。

  他想,或许人跟人注定是不同的,有的人生来是小太阳,走到哪里就把光照到哪里,有的人是小刺猬,总是用一身刺对着别人,自然换不来别人的敞开心扉。

  只有他学会一点点收起刺的时候,才会学会融入集体生活。

  他不清楚这一点的改变是不是某人的关系,总之现在的状态,是他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比以往更甚。

  想起来某人,傅南生变得心不在焉,心口就像添了一把火,暖融融的很舒服,可是又让人很焦灼,走神的功夫,他脚下没站稳,啪的直线倒了下去,吃了一嘴沙子。

  “咳咳……”

  “没事吧?”江子赶忙跑过来搀扶,帮忙去擦他脸上的沙土。

  “喂!你干吗呢?!”嗓门极大的某人从远处跑了过来,接连多日没有造型师的佐助,又加上这里条件艰苦,吴邵看起来和素人无异,甚至比他们的装扮还要不羁。

  他跑过来,直接将自己当作沙包,撞向江子。

  “南生摔倒了,我就扶他一下!”

  “用不着你扶!别碰他!”吴邵将江子撞倒,扶好傅南生,顺手递给他一瓶酸奶,“喝点这个,这地方什么都没有,你就拿这个当下午茶,补充点能量。”

  “嗯,我喜欢喝这个。”傅南生眼露惊喜。

  “呵呵,喜欢喝一会我再给你拿,要多少有多少!”

  吴邵不知自己形象全无,稍黑的脸上胡子拉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憨憨的。

  傅南生笑着接过瓶子,江子爬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瓶酸奶。

  吴邵叉腰站在傅南生面前,凶恶道,“你干吗!想喝没有!”

  江子皱眉,“你这人真是个臭脸怪!”

  “你说什么!”

  “说你臭脸怪!”江子说着还故意扮鬼脸,嘟囔着,“师傅还说让我关照你呢,可算了吧。”

  “什么师傅,你师傅谁啊?”吴邵顶回去,“老子认识你吗?老围着我们转干吗?”

  “师傅……”江子五官皱在一起,好像非常痛苦,不过片刻,他摇摇脑袋,嬉笑道,“哦,错了,是让我关照南生呢,不是你。”

  “你!”吴邵气得冒烟,傅南生撇脸看过去,果然一张脸又黑又臭,他蓦地笑了出来,拉住吴邵的手臂。

  “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他还是孩子呢。”

  “我!”吴邵想说,他也还是孩子呢,话到了舌尖还是咽下去。

  吴邵突然感觉挺憋屈的,成名之后,他便待在舒适圈,身边所有人夸他捧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好的,在鲜花和掌声中他渐渐失去了斗志,迷失了自我。

  来了这里后,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那些小年轻,嘴上喊着自己大明星,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反而傅南生和陈苒苒更受欢迎,好像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灰头土脸、人人拒绝的讨厌鬼一样。

  “走,回去!”吴邵满腹的憋屈在这里撒不出来,那些小孩是讨厌,可好像正是他们的存在才让傅南生变得柔软,因为每每他和他们置气的时候,傅南生都会带着笑意看他们。

  他每天在欢愉和愤怒中来回跳转,都快精神分裂了。

  “我不想回去。”傅南生抿着唇角,床上躺了两日,他皮肤好像又白回去了,蓝天黄沙的映衬下,他的眼睛格外透亮,唇红齿白,好看得像个沙漠中的小王子。

  吴邵的心刹那间柔软,像这两天的很多次一样,“不行,听话,要是觉得无聊了,我可以在床边给你唱歌,好不好?”

  周围的人球也不打了,站在原地看着吴邵和傅南生腻歪,对,就是腻歪,这在他们眼里都已经不稀奇了,可见这两天见过多少次。

  就是很奇怪,之前只有两人的时候,傅南生都不见得对吴邵有什么好脸色,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他竟可以温温柔柔地笑,毫不避讳他们的眼神。

  或许因为,这个地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片天地。

  傅南生醒来,就到了这里,他从没问这是哪里,具体在哪个方位,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物、陌生的景,只有吴邵这张脸是他熟悉的。

  他们没有谈论之前的任何事,包括《寻梦》是否还要拍下去,他母亲的那些黑料怎么处理。

  他好像将这个陌生的天地当成了他的梦,将吴邵当成了他梦里的依靠。

  既然一切都是虚幻的,就让他在这虚幻里随着自己心意,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吧。

  “我不想听歌,我想听故事。”

  吴邵咬着后槽牙,“行,你想听什么故事?”

  “嗯……不知道,都行。”

  吴邵持续黑脸,干脆将软软的人拦腰抱起来,踩着沙土一步步往回走,“不能都行,必须说一个。”

  “唔……”傅南生认真在想,“那就安徒生童话吧,随便一篇都行。”

  吴邵脚步略微停顿,从齿缝间发出几个音节,“换一个!”

  傅南生近距离看着吴邵的脸,绷不住笑了出来,“你不会不知道安徒生童话都有哪些吧?”

  吴邵佯装要扔下傅南生,故作凶恶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了?”

  “呵呵,没怎么。”傅南生眉眼弯弯,又在认真想,“那就讲小时候你爸妈给你讲过的故事吧。”

  “我爸妈?哼。”吴邵哼笑,“他们给我讲的全是花圈啊棺材啊之类的,你听?”

  傅南生眼睛瞪得溜圆,惊讶张口,“啊?”

  说着走着,吴邵已经带傅南生重新回到病床上,他看着傅南生一脸期待,竟然是很想听的样子,不由得道,“你想听,回去让爸妈讲给你听,他们可乐意讲了。”

  这是吴邵第二次提到带傅南生回去见他的父母,第一次傅南生模模糊糊地有个大概印象,这次则是非常清醒,甚至,吴邵并没有在爸妈两个字前加上我,好像爸妈是他们两个人的爸妈一样。

  傅南生扑哧笑出来,点头答应,“好啊。”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傅南生笑的次数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要多得多,这种不是强迫得来的发自真心的笑容怎么会这么好看。

  吴邵按捺住心底的邪火,甚至不敢再碰傅南生,他怕只要一沾着他,就要控制不住理智,在这里狠狠要了他。

  不是他不敢在外面要他,而是这里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如果没有这些人,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那该是多好多好的一件事啊。

  最好以后一直只有他们两个,最好傅南生永远这样对他笑,更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赵寅辉通知他们回去的电话终究是来了。

  吴邵离开傅南生,独自去往外面接电话。

  “可以回来了。”赵寅辉道。

  “全部搞定了吗?”

  “宏波已经托关系找到环保局,下一步就会发布通知,责令他们整改了,风向对我们有利,可以说搞定百分之八十了。”

  “不对,没有搞定。”吴邵坚定道,“我跟你说过的,我要让他们滚回去,再也别想来国内捞钱。”

  “吴邵!西北风还没把你脑子吹清醒吗?”赵寅辉厉声骂着,“你搞搞清楚,我们在和谁对着干?我们做到这一步已经被圈里孤立了,你要继续的话,是不打算再混了是吧?拉着傅南生一起,都不混了是吧?”

  “不会!”吴邵很自信,“还记得启梦怎么倒的吗,看似那么大的势力,实则背后全是对手,只要绊倒它的一条腿让它趴下,它背后那些人会毫不手软卸掉它另一条腿,让它再也起不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绊倒它而已,辉哥,很简单的……”

  “就你说的什么找到那几个牧民?还有那几个道具师傅?就这些?”赵寅辉语气带着怀疑,“吴邵,我记得你刚来渝州的时候跟我说,你变了,稳重了,和这个圈子和解了,还记得吗,你要真的和解了,就不会这样不留余地赶尽杀绝,我告诉过你娱乐圈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永远要留一线。”

  “辉哥,可我记得当时我也告诉你了,因为傅南生,我可能会变,你就当我又变回原来的我了吧。”

  “吴邵!”赵寅辉歇斯底里,“你真他娘的走火入魔了!”

  “就当是吧。”

  当天下午七点钟,耿宏波出现在医院,推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收拾一下,准备去机场。”

  吴邵面色沉重,低声哼了一声,看向傅南生。

  傅南生惊惶眨眼,他的梦要结束了。

  “师公!”江子这人活泼好动又倔强执拗,之前说要等女生出现就等到了陈苒苒,后来又说要等他的师公,就他整日里不愿回去,果真让他等到了耿宏波。

  耿宏波见了他,如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我是顾江,小名江子,您是我师傅的师傅,所以我叫您师公,嘿嘿。”

  这是傅南生第一次知道江子的全名,他抬眼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顾江,崇拜的眼神压抑不住,让人看得心生欢喜。

  然而,耿宏波依旧并未同他搭腔。

  “你师傅谁啊?天天师傅师傅的。”吴邵轰他出门,“走走走,去找你师傅去吧。”

  “师傅……”顾江扒着门框,神思恍惚。

  耿宏波面无表情道,“我在车上等你们。”

  说完转身离开。

  “师公,哎哎,你去哪里……”顾江突然醒了一般,紧跟着他身后出门。

  吴邵没工夫嫌弃顾江了,他阴沉着脸扶傅南生起床,穿鞋,这种伺候人的事在以前是绝不会做的,在这里却这么自然的做下来,一直到收拾完随身物,拉着傅南生出了院子。

  他们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陈苒苒在外面,见到傅南生惊喜问好,“南生,身体怎么样了?”

  这几天不是她不想靠近傅南生,可吴邵每每跟护宝贝似的不让他出来,她又一直焦头烂额地写稿子,所以很少去看望他。

  “早就好了。”

  “嘿嘿,那就行,咱马上可以回去喽。”

  “嗯。”

  “波哥呢,去哪儿了?”吴邵不耐烦打断他们,陈苒苒赶紧道,“好像在跟江子聊天。”

  “聊什么?这么久?”

  说话间,耿宏波终于回来,他后面的顾江不见了笑意,而是一副挣扎纠结的复杂面容。

  “走了。”耿宏波率先上车。

  “江子,再见喽。”陈苒苒招手告别。

  “江子。”傅南生刚一开口,就被吴邵推上车,再见两个字只能小声说给自己听。

  顾江眼神空茫,看着车子在沙土里行驶出的痕迹发愣,直到连车子都成为很小的一个点,他才好像回过神来,他们走了?

  “刚才顾江的样子好奇怪啊,也不像是不舍得我们的样子,按他的性子,不是该扯着嗓门跟我们说再见吗?”陈苒苒好奇发问。

  吴邵反正不在意这个人,更不会回答陈苒苒的问题。

  傅南生沉吟着,也觉得奇怪,只是他还没开口,有一个人先回答。

  “他奇怪的地方不只是这个吧?你们没发现他还有更奇怪的地方吗?”耿宏波问。

  “啊?哪里啊?”

  “你们看他像18岁吗?”

  “什么意思?他不是18岁吗?”

  “他都24了!”

  傅南生一惊,顾江竟然和自己一样大?

  怎么会?不应该啊?

  玩排球那会他不是还说,比自己小的吗,他的朋友不是还嘲笑他长得显老吗?

  “呵呵,这一路还有三个小时,要不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故事的主人,一个是顾江,一个是他的师傅,耿天照,同时,也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