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幽再次踏上人界的土地, 已是十年之后。
踩着碧落谷内柔软的草地，她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时，便和站在不远处的丹阙对上了目光。
“好久不见。”梵幽由衷地露出灿烂笑容。
“好久不见。”丹阙笑得有些无奈, “最近事务繁忙, 我连信也没空送。”
“没事儿, 我这不是自己过来拿了？”梵幽并不介意, “就当亲眼见识一下人界如今的变化了。”
自从魔族和魔界的真相告知天下后，这十年间，她们一直助力于改善两界之间的关系。
魔族本就是沾染魔气而异化的人、妖两族，不应是人界的死敌。
要想扭转已经被载入史书千余年旧观念, 掌权者必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天下也会随之动荡。
自己如今能安然回到这片土地上, 无需深想, 梵幽也能明白轩憬和丹阙究竟做了多少努力。
“我和元将军带来了魔界的商队。”了沉从她身后走出, 捻着乌木佛珠道，“依照先前商议的结果，第一批商队先与我们照家合作，若顺利, 再慢慢将合作对象发展到其余势力。”
因着两界往来的规则还未完全确定下来, 魔界入口平日里仍封印着，唯有得到魔君许可的魔族，才有资格来到人界。
这也是为了杜绝极端分子趁机去人界掀起战火。
而人界这边负责看守魔界入口的，是无疾门的长老和谷主的弟弟宿摇光。
宿摇光依然没有放下对人族的仇怨, 但他牢记道侣的遗愿, 十年前回碧落谷后，便留在谷中协助姐姐, 一养好旧伤，就拼了命似的修炼，仅仅十年，已成了谷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闻言，他客气地对梵幽一行人道：“照家的云舟还需一日才到，谷中已备好客房，不如诸位先休整一日？也好和故友叙叙旧。”
了沉主动提出帮忙安置商队，特意让梵幽和元朔雁跟丹阙一起回旧居。
“咱们的树屋还是老样子啊！”一走到树屋底下，梵幽忍不住感叹，“就连竹芝那间，看上去也时常有人打扫。”
“嗯，是谷主安排的人。”丹阙解释，“算是报答我们当年的救命之恩。”
依照谷主宿析木的原话：“哪怕你们与天下为敌，至少碧落谷里还有你们的容身处。”
这十年，她和轩憬确实不太好过，最艰难的时候，都是躲在碧落谷避难、疗伤。
峨影山虽也随时欢迎她们回去，但毕竟距离皇城太远，俗话说“远水难救近火”，有碧落谷这个强力盟友的作用，便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了。
“看来你们在人界也颇有声望。”元朔雁啧啧称奇道，“竟能让碧落谷倾力来保。”
她年轻时便听闻过碧落谷的大名，晓得这是一个医修云集之地，加之自古就与妖族结盟，放眼全人界，着实是一片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净土。
所谓的“声望”，得来三言两语难尽，丹阙只是笑了笑，先行上楼梯，推开树屋的门，请她们坐下，自己则去沏茶。
“轩憬放心不下，亲自去照家接云舟了，明日就可见面。”她边烫杯，边开口，“说起来，我真没想到元将军竟也能来。”
“毕竟当年我答应过你们，若在寿尽之前得以回人界，我定要带上魔界的好酒，请你们喝个痛快。”元朔雁笑道，“也多亏了小友捎来的灵药，消了沉疴之后，我总觉得还能再多活几年。”
三人一齐笑起来。
“只是十年仍然太短，我们的夙愿也只开了个头。”丹阙端茶过来，配上碧落谷时下流行的糕点，“轩憬想进行的那些改革，少说还得五十年，才能尽可能完善地传承下去。”
“稳步前行就是了，你们才多大，又是修士，莫说五十年，五百年都等得起。”元朔雁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再五百年，我都要成老狐狸了！”梵幽没好气地道，“您就不能盼我们点好？”
这位老将军脾气虽好，有时候说的话却太过直率，她与元朔雁相处这些年，已经习惯听得不舒服就当场提醒了，元朔雁倒是也愿意改。
“抱歉抱歉，我自然最希望五年内就有结果。”元朔雁立刻改口。
她们又聊了些关于新政的事儿，也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了两界君主的婚事上。
“其实我和雪明快要举行大婚了，定在夏末初秋，这样到时候你们也可以来，不会被中秋事务绊着。”梵幽说这话时，双颊染上绯色，“虽然我俩十年前就拜过天地了，但我总感觉欠她一场大婚，犹豫这么多年，还是打算安排上。”
“那你这回到人界，莫非还打算拜见岳父岳母？”丹阙轻咦一声。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梵幽顿时捂住脸，尾巴在桌下扭来扫去，“原本我还想过要不要去照家办婚礼，遵循人界的婚礼规矩，不过雪明拒绝了。她嫌那些条条框框太过繁琐，还是魔界好，一切可以从简。”
“确实，真按人界众仙门、大世家的规矩来，你怕不是要半途逃婚了！”元朔雁大笑，“都是做魔君的大妖了，还是自由些为好。”
梵幽只在人界旅行时见过旁人结婚，至于规矩，大都是从书上看来的，闻言也没法反驳，情急之下，看向丹阙：“丹阙你们呢？轩憬还想过立后吗？”
“我们不成婚，只拜天地、结道侣。”丹阙摇头，“人族眼里的大婚依然是束缚，我若还做皇后，便会多一箩筐的闲言碎语，远不如当帝师自在。”
虽然在人族看来，师徒恋和“磨镜之好”都是绝对不可触犯的禁忌，但谁让她们如今的实力已经难被世俗左右？
她们坚持要与彼此结为道侣，自然无人敢反对。
“不过，你十年前给我们准备的宝藏，我们至今也还没去找过。”丹阙继续道，“轩憬说，想等退位归隐之后，再慢慢地跟我行遍人界，四处寻宝。”
她顿了顿，“我也想等一切真正走上正轨，再将大把的闲暇时光留给自己和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