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楼附近的街道, 丹阙和轩憬并肩慢慢闲逛。
说实话，轩憬当真没想过丹阙会希望和自己逛街。
更没想过走了没一会儿，丹阙就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算上前世，她们相处时间得有十四年了, 按理说, 不管牵手还是云雨, 对她们而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轩憬也不知怎的, 这回与丹阙手牵手走在热闹非凡的人海中，她只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难以形容的激动与喜悦也跟着涌上来。
她想，自己应该已经明白了丹阙这么做的用意。
往日的误会与怨怼, 皆在这一世一点点解开，但她们虽然重归于好, 却不复过往甜蜜, 甚至直到现在, 她还会恭敬地唤丹阙一声“师尊”。
因着前世的亏欠，她断然不敢再在这种事上主动，丹阙如果不愿，自然也不会希望她们之间发生这种互动。
而现在, 丹阙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她主动将她们上辈子感情最浓时所做的事, 一件件回忆过去。
牵手、双修、共浴、逛街……
赶在她们分别两界之前，让这一世的甜蜜也烙印在彼此心里。
意识到这点后，轩憬忍不住去想：在那场结果未知的决战到来前，还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她？
光是想想, 她便心潮澎湃。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敢问丹阙, 事实究竟如何。
哪怕丹阙的本意并非如此，她也会认真享受并铭记这些共度的时光。
思绪万千时, 轩憬并未走神，目光始终落在丹阙身上，甚至将步调也调整到一致，这样一来，就不容易错过丹阙所关注的事物。
她表面上虽然始终没有流露出强烈的情绪，可丹阙了解她，只消对上她的眼神，便大致能猜到她此时此刻心中所想。
——轩憬应当也希望，她们还能在决战前忙里偷闲，忘却一切，只为让彼此身心愉悦。
恰在这时，她们路过一家正飘出虾腥味和麻辣味的店。
“忽然想吃‘麻小’，陪我一起尝尝吧。”于是丹阙主动提议。
其实这是轩憬最喜欢的吃食之一，但她如果直接问轩憬自己要不要吃，多半只能得到“不劳师尊破费”这样的话，哪怕进店买了麻辣小龙虾，估计轩憬也不会吃多少。
反而被她强行命令着去做某件事时，这人却会心安理得，甚至甘之如饴。
丹阙不打算深究轩憬为何总有这种古怪想法，只要不过分、不触底线，她尊重就是了。
如她所料，轩憬一口应下，顺从地跟着她大步走向店铺。
这家店确实挂着“麻辣小龙虾”的菜名，但端给客人的小龙虾，模样却长得甚是古怪，反而更像虾蛄，活着的时候壳也呈现出青蓝色，体内似乎还闪着几点绿色的荧光。
“二位客官请坐！”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八条细长的螃蟹腿爬得飞快，划拉地板的噪音却几乎没有，“吃什么口味？喜欢什么酒水？”
“一份招牌麻辣味，一份椒盐味。”轩憬看着菜单道，“要冰镇的甜果酒。”
“好嘞！您二位稍等！”小二立刻爬走，很快就把甜果酒和杯盏摆在她们桌上。
“哟！这不是丹小友和景小友？”
熟悉的男声传来，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乔陇正在隔壁桌向她们笑着打招呼，身旁还坐了两位身穿护卫服的魔族，“二位也来吃‘麻小’啊？”
丹阙行走魔界仍用真名，轩憬的姓太过敏感，便又用了“景三七”这个化名。
轩憬也抱拳打了招呼，笑道：“能在此地看到乔将军，想必这家的麻小确实是城中一绝。”
“那可不！肉质嫩，酱料辣得人爽快，吃过都说好！”乔陇爽朗地笑起来，“二位且慢慢享用，我等还要巡逻，先告辞了！”
他们面前的杯盘确实都空了，只剩下酱料，听闻此言，随同乔陇的两位护卫立即起身，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这位魔将还挺接地气。”丹阙边开果酒瓶，边随口道，“和人界那些个奢靡的长老、将军都不一样。”
后半句话是她故意说的，为的是想看看客人或店员对此的反应。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名客人道：“小友说得在理！那群自称仙门正道的败类猪一般脑满肠肥，狗一般摇尾乞食，出了大事不知道解决，光知道把怨声掐灭！”
她讶然侧过目光，见是一位生着豹子耳朵的魔族，化魔之前也许是只妖。
“你不要空口污蔑我们人族！”又一位客人“嘭”地砸了下桌子，“几个败类不等于全部！”
豹耳客人嗤笑一声：“呵！要是那群败类真肯办实事，咱们还用待在这儿？！”
这话一出，整个店都静寂了下来。
“那、那也是帝君不作为！”砸桌的客人很快找到了重点，“众仙门听令于帝君，代代帝君都要欺瞒，甚至篡改历史，我们又能怎么办？！”
“哎呀，两位是来享受的，消消气，都消消气！”生着蟹腿的小二赶紧过来打圆场，“据说不出十五年，我们又可以攻入人界了！到时候只管把那不作为的帝君一杀，魔界的真相可不就公之于众了！”
“对！杀了昏君！！”豹耳客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即附和，“把我们的地盘抢回来！！”
对于这样的未来，他们兴奋不已，并不知现任人界帝君就坐在旁侧，且还淡定地喝着冰镇果酒。
丹阙也习以为常，默默品酒。
这么多天下来，她们也不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言论。
魔界与人界的仇恨，远比人、妖两族的隔阂与偏见更为严重——毕竟魔界的存在，就是人界掌权者最大的罪。
正因此，历代帝君都选择了不作为。
他们不认为两界有和解或统一的可能，除非哪一日轩氏皇族倒了，又或者两界之间维持千百年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攻入人界、打回家园是魔界的民心所向，即便她们侥幸得胜，只怕决战当天也定会有魔族出手干涉。
选择这么做的魔族，往往自身实力不济，却既不服元朔雁，更不希望换个不知底细的人做魔君，故而才会趁着她们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情况，她们备战时都有考虑过，因而这段时间也在悄然留后手。
两份小龙虾很快端上桌来，滋滋冒油，店家实诚，甚至是拿小盆装的，分量很足。
二人谢过小二，在对帝君的喊杀声中抓起淋满蘸料的小龙虾，确认里面没有下毒后，配着果酒从容享用。
尽管寻常动植物在魔界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异，但吃食做出来的味道仍和人界的口味没有太大差别，不晓得厨师们花了多少心思去调整用料。
丹阙进店的本意是想让轩憬痛快吃一顿小龙虾，轩憬吃虾时，她虽也在剥虾，剥完之后的肉却是大部分都丢进了轩憬碗里。
心上人送到碗里的东西，就算是剧毒，轩憬也不会不吃。
她含着虾肉小声道了谢，在丹阙的目光注视下，快乐地将剥好的虾肉一点点吃干净，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嗝……多谢师尊关照了！”
吃饱喝足，回去的路上，轩憬由衷感激道。
“你一口一个师尊，好似我真是你长辈。”丹阙轻声提醒。
轩憬一惊，急忙改口：“辛苦丹阙给我剥虾！”
说罢，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压在心中最后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下。
若非刚吃了气味刺激的小龙虾，又饮了酒，她真想现在就将丹阙圈进怀里，拐到无人小巷，忘情地吻她。
她心中所想，又被丹阙猜中。
一回客栈，丹阙便漱口嚼香，还用特制洗剂洗去手上虾腥味，也让她照做。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令轩憬浑身涌动起暖流，除口气的香片下意识多拿了些，嚼得相当用力。
一切准备就绪，轩憬正想检查门窗和隔绝屏障，就被丹阙从身后缠住。
黏滑的信子触颈舐耳，不多时，叩开门扉细细探。
轩憬几乎屏住呼吸，想将柔若无骨的蛇妖抱去更舒适的地方，蛇尾却紧紧圈着她的双腿，不让她走。
好不容易得空，她下意识张口：“师……”
“尊”字还未道出，她猛然想到丹阙才提醒过的话，急急唤了声“丹阙”。
可丹阙并没有打算就此饶过她。
蛇尾缠得越发紧，轩憬的双手也被她捉住腕部，按在自己柔软的腹部。
“你若真喜欢，倒也不是不行。”丹阙眨着眼睛，认真道，“我消化得快，现下里面应该只有果酒，很干净的，我也会……保护好你。”
对上轩憬错愕又惊异的目光，她有些得意地露出笑容，为自己成功将总出狂言的帝君吓唬到。
不等轩憬回应，她蛇尾一卷，直接将人往榻上带去。
闲暇时光短暂，岂能空耗在恶作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