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魔族和魔界的来由并不长, 然而在座每个人听罢,都面色凝重。
难怪这位曾经隶属于轩氏皇族的除魔大将军,会认为此举是将整个人界的根基拔起,如今之所以会存在魔界和两界屏障, 正是成百上千年下来, 人界两族共同的不作为所致。
而身居高位者, 不仅不作为, 甚至故意欺瞒真相,径直将魔族一刀切地打为世仇,不死不休。
轩氏皇族、众仙门如此,参与其中的大妖也难逃其咎。
“我知道你们怀着满腔热血来到魔界, 自是不愿无功而返。”元朔雁道,“所以, 我希望你们能够在魔界待上一段时间, 静下心多考虑一番, 再做决定。”
不等四人开口,一座幽紫色的传送法阵就出现在她们座位底下,瞬息之间,就将她们传出了饮冰殿。
轩憬和了沉下意识张开屏障, 但她们很快就发现周围是相当常见的客栈上等房布置, 确认过安全后,才收了法术,各自找地方坐下。
真相着实令她们心惊胆寒,她们花了好一阵子冷静, 等情绪稳定得差不多了, 才在房中设下隔绝屏障,开始商量。
“我不懂你们人族的朝政, 还是没明白魔君究竟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梵幽想不清楚就直接开口。
“她想要彻底终结旧秩序,建立新秩序。”丹阙解释道,“以极端的手段,一来可以尽快达到目的,二来,可将天下仇恨全往自己身上引,让所有人皆恨自己一人,是为后继者铺路。”
“铺路?”梵幽更不解。
“如果在一场大灾难里,罪魁祸首死了,你觉得杀她的人会被当作什么?”丹阙反问。
梵幽想了想,不确定地答:“救世英雄?”
“不错,就是令全天下都钦佩的英雄。”轩憬接过话,“即便暴君可以终结一个乱世,但若想造就真正的太平盛世,为君者,可以有手段,但万万不可暴戾嗜杀。”
“也就是说,魔君故意想要做这个暴君吧?”梵幽喃喃,“所以……所以她才在十年后掀起战乱,让‘灾年’降临人界,并且手刃帝君……”
一提起已经发生过一次的旧事,她咬了咬唇,不太情愿继续往下说。
“你是否想知道,为何十年后出现在皇城、射杀帝君的人,是自己?”但了沉依然道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梵幽身子一抖,双手不自觉地握拳,紧了紧,偏开目光:“对,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答应做魔君的继任者,又为什么……会杀轩憬啊?!”
三人皆知,她指的是丹阙和轩憬都经历过的上一世。
即便这两年无人再提起,也无人责备过梵幽,但这件事一直都是梵幽的心结。
“当时峨影山惨遭人修毒手,大小妖族被活生生炼化为灵气,去补两界屏障,就连桃婆婆和冥灵仙子,也为了护住大家,投身灵脉长眠。”丹阙轻声提醒,“你目睹这一切,又侥幸活下来,加之凭借半魔体质入了魔界,知晓当年真相,一环环相扣之下,你会答应继任魔君,反倒是合情合理的。”
她顿了顿,将声音放柔些,“如今你并未遭遇这些,也没有直面如此沉重的绝望,若能一下子就想明白,我才会担心。”
梵幽听懂了她的意思,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元大将军既然能看清我们的魂魄,那她当时会救下梵幽姐姐,并让位传功,便也在情理之中了。”轩憬道,“哪怕梵幽姐姐没有那位魔君的记忆,但你们有着相同的夙愿,她死后,也不必担心你不作为。只不过……”
“只不过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丹阙接过话,“我们若还要坚持,必定会与她为敌。毕竟只有打倒魔界之主,掌控魔族的一切,才能从源头阻止‘灾年’的降临。”
“说实话,我们没有选择。”轩憬轻叹,“如今我们已成了魔族,回去之后一旦暴露,便会和所有魔族一样,被一视同仁地无条件打作死敌,整个人界也会与我们为敌。”
“如果实在无法与魔君达成和解,我们只能选择留在魔界生活,或者与魔君战斗至死。”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钻牛角尖走极端。
留在魔界,是迂回之计,为了活下去之后另觅机会——如果她们什么也不做,直接回到人界布防,十年之后仍然免不了要与魔君为敌,灾年也依然会如期降临,至少对她们而言,这是真正的无功而返。
战斗至死,则是以实力向魔君证明她们的决心,如此一来,既可服众,也可让魔君安心将希望托付。
“但我们不可能在魔界逗留太久。”丹阙最知道她的想法,干脆将她略过不谈的真心话道出,“建立新秩序之前,人界还需要帝君。”
她不必再多言,三人就已明白今后要走的路。
“那位魔君的力量深不可测,我当时甚至能凭借她的力量重创轩憬,杀死……丹阙。”梵幽稍微调整过来,皱紧眉道,“我们可能加起来都未必是她对手!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即便她答应与我们和解,与人界和解,我想,魔界的住民们也不会答应。”丹阙道,“依照问荆收集的那些禁书记载,魔族虽然死后无转世,但只要活着,便能拥有相当漫长的寿数。有些至今仍被众仙门封印的魔族,其寿数可能已经有数千年。”
“而那些因为感染魔气,被放逐至此的无辜者,这么多年下来,既无比思念故乡,又恨透了整个人界。所以对于他们而言,一场充满腥风血雨的战争,反而能够抚慰伤痕与怨恨。”
“说句难听的,这是一场‘公平竞争’。”了沉补充道,“不论种族,不问来历,无拘无束,无规无矩,只以实力论话语权,重新划分栖息地。”
梵幽的指甲刺破了掌心,血珠悄然滑落,滴在暗红的衣袖上。
“魔君之所以还给我们留时间考虑,也不过是看在我们前世曾与她有交情的份上,允许我们养精蓄锐,尽可能公平地与她一战。”了沉取出干净白帕,捉住她的手腕,将血慢慢擦净,“我们全力迎战,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