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收到丹阙的水镜传影后，了沉面色凝重地握紧佛珠，而梵幽完全没了睡意，即便仍因为宿醉头昏脑涨, 却还是立刻抓起衣服下床。
“我去吩咐工匠继续造容器！你去偷问荆的手记！事成就去近天崖！”
简单安排完计划, 梵幽飞速穿好衣服, 抓起枕边水镜, 边往外走，边联络海忆诗。
水镜传影还没被接通，她一开门，抬眸就对上猫复杂的目光。
海微兰这两年没在碧落谷白待, 丹阙时常会抱着她去实地考察，相当于多带一双观察的眼睛。
因而她得以熟悉谷中各处的天地灵气, 问荆在近天崖一现身, 她便第一时间觉察到了灵气的细微变化, 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担忧地“喵呜”一声，不等梵幽开口说明，就蓄力一个弹跳，圆滚滚的身体轻盈跃入梵幽怀中。
梵幽愣了一瞬。
她们的计划中, 倒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带上海微兰一起去魔界。
这毕竟是轩憬的母亲, 而且海微兰如今的修为连口吐人言和化人都做不到，说实话跟竹芝没太多差别，若沾染魔气，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只不过就在梵幽愣神时, 一种熟悉的冰冷之感悠悠拂面而来。
……是无情剑意？
她低头看向怀中, 却见猫的面前凝聚出了些许纯白的金属片，猫歪着头与她对视, 淡褐色双眸无悲无喜，情绪须臾之间变得格外平静。
梵幽差点忘了，海微兰可是真正参悟无情剑意真意的剑修，轩憬如今能够自如收放无情剑意，便是因为得了她的指点。
哪怕如今只能居于一只弱小猫妖的身体，这位剑修前辈依然能使出无情剑意护身。
她咂了咂嘴，最终还是将猫抱紧了。
如果换成她，但凡有点自保之力，一定也会因为担忧亲人的安危去涉险，而不是留在安全地带干等着。
正好水镜传影也被接通，远在皇都的海忆诗皱眉问：“出事了？”
“对，问荆突然现身，计划开始实施，君上和帝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梵幽言简意赅解释道，“灵鸢城那边，烦请你多辛苦！”
堕魔计划对于目前的人界而言，实属滔天大罪，知情者少一个是一个，因而海忆诗只知丹阙她们要做一次危险的尝试，很有可能回不来。
她从初次被轩憬当面隐晦告知这一尝试对人界的意义时，便表明了支持的态度，现下也没多想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你们也千万要保重！”
结束传影，梵幽将水镜收入怀中，抱着猫出门，先朝竹芝所在的小屋走去。
这孩子毕竟是自己的徒弟，既然意外发生，计划提前，那么她也理应被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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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近天崖封印外。
问荆现身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等在外头的众人自然也觉察到了异样。
星千舞脸色骤变，顿时回想起当年事，立刻祭出武器，与廉玉衡对视一眼，沉声道：“还请门主速速解开封印！”
诃黎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经星千舞提醒后，才回过神，边结咒开启封印，边低声道：“只怕来不及。”
“若我没记错，当年近天崖并不是封印问荆之地。”星千舞淡淡道，“是你将她转移到此处？好让她继续自己的研究？”
诃黎没接话，不知是默认，还是接下黑锅。
那三位无疾门的长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门主不开口，长老们也没吭声，只是加快了解开入口封印的速度。
“好，好得很！”星千舞冷笑，“你们的师徒、同门情谊，当真好得很！”
“只是莫要忘了，她们一个是人界帝君，一个是大妖丹朱的转世。若她们因为你们无疾门……不，因为碧落谷上下的有意隐瞒折在里面，这等重罪，碧落谷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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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发生的一切，正在融合化蛇魔气的轩憬不知，与问荆周旋的丹阙也不知。
这还是丹阙头一回独自面对如此强大的魔族。
即便问荆的威胁力远不及上辈子的魔君，奈何她的每一次攻击都饱含魔气，哪怕丹阙已经做足了沾染魔气的准备，此时仍因为一些顾虑，不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显得束手束脚。
不知为何，她担心自己若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堕了魔，轩憬定会失控。
本来堕魔就不是什么好控制的事，只要有机会，她还是尽量想要避免意外。
“满口大话的缩头乌龟！”无论如何都无法化去她的毒血，问荆边催动更多触须发起进攻，边嘲讽道，“不过你的血迟早有耗尽的一刻，再怎么棘手，也是短暂的硬撑罢了！”
一部分触须仍然锲而不舍攻向丹阙，另一部分则撞向洞顶，击落更多碎石，震下沙尘，企图掩盖毒血。
丹阙深吸一口气，三只盛放毒血的药瓶从芥子空间内移出，一只接着一只打碎。
这两年来，她算着血液的再生时间，一次又一次放血装瓶，正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需要打持久战的情况。
她同时持有最好的毒，以及最好的疗伤药，也拼得起耐心与毅力。
堕魔的问荆精神状态并不佳，但作为医修的一些本能并未丧失，见丹阙毫不犹豫地打碎药瓶放出毒血，她竟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恼怒的尖啸声顿时扑面而来，即便丹阙同时有无情剑意和水幕屏障作阻隔，却仍被其波及。
好在她的妖身是蛇类，只要及时封闭后天修炼出的听觉器官，便可无忧。
只不过她刚准备封闭听觉，被她一直护在中央的“蛋壳”蓦地发出开裂轻响。
即便只是裂开一条细缝，丹阙体内的引航星盘立刻有了反应，她瞬间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魔气自“蛋壳”内源源不断涌出。
“轩憬……？”她低唤了声，以防万一又取出几瓶毒血，警惕地防备着。
咯嚓——
听到她的呼唤，无情剑意构成的纯白“蛋壳”再次出现裂缝。
一只湿漉的羽翼探出来，沾染着新鲜的血丝，末端却格外锋利，只是颤了两下，就将“蛋壳”削下一大块。
丹阙几乎要屏住呼吸，她将罩在最外层的无情剑意分出一些，沾上毒血附着在自己体表，继续观察轩憬的动静。
她还记得化蛇的模样，是豺身人面、背生双翼的蛇形妖怪，当时闯入沉魔狱深处救轩憬时，她亲眼见过化蛇的妖身。
如此浓郁的魔气，此刻出来的，究竟是轩憬，还是……化蛇？
她正思索时，便对上了一双闪烁着邪戾红芒的血色眼眸。
这双眼睛对她而言算不得陌生，轩憬刚成为魔气容器的时候，她就见过一回。
“轩憬。”她再次低唤，有意将声音放柔，继而将自己的水灵力探了过去。
如果这并不是轩憬，她得赶紧想办法将人唤醒。
-
一片混沌，一片血色。
轩憬再度坠入两年前那场昏梦，但她这回已经对自己的目标十分清楚，因而一看到那些自己并未经历的画面，便立刻进行抵抗。
然而涌入经脉的魔气却又引出了她自己的过去。
她被困在了丹阙死去的那天。
血色天穹之下，永远有一位红衣蛇妖挺身而出，挡在她面前，接下致命一箭，而后带着绝望飞往天际，化作一场永不停止的灵雨。
没有多余的话，一切都是原模原样的记忆再现。
——那是她最为悔恨之事。
倘若自己能更强些，倘若自己能提前和丹阙说清楚，倘若她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拦丹阙……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她的假设。
事实便是丹阙死过，因她的无能而死，满含绝望离她而去。
……不，是弃她而去。
她口中发出杂乱不清的呓语，整个人因为剧痛颤抖不止。
——“你该死。”
一道莫名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抹消你的罪孽。”
清晰的痛楚开始从内腑传来，她只觉喉头一腥，张口便吐出一大股血。
……是无情剑意反噬。
这一世她最早发现丹阙也是重生者时，也有过同样的情况。
然而正是难以形容的剧痛，将她从过去的阴影中粗暴地拽了出来。
随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呼唤声：
——“轩憬。”
熟悉的女声温柔得如同和煦春风，紧接着，熟悉的冰凉将她包裹，悄然洗去她身上和唇边的血污。
“……丹阙。”
轩憬眷恋地呢喃了声，目光逐渐恢复清明。
她若再沉溺于前尘，就该护不住丹阙了。
但她眼前依然是一片血色，体内的疼痛也并未消退。
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
她虔诚地捧起缠在自己腕上的水灵力，轻轻抚了抚，下一瞬，杀意以她为中心铺开，凛人剑气透过丹阙苦苦支撑的水幕，直逼不远处的问荆！
矿洞空间狭小，问荆虽然凭借直觉感知到了威胁，可她万万没想到轩憬竟能这么快恢复理智！
剑气顿时将一排触须齐齐切开，若非问荆反应快，只怕连身体都要被拦腰切断！
她吃痛地尖叫一声，抬眸就看见半人半蛇的怪物手持纯白利剑，张开双翼，将赤色大蛇护在身后。
“你竟然适应了魔气？！”问荆捂着伤口，不可思议地大喊，“我数百年都未实现的夙愿，你居然如此轻易——”
她话音未落，那怪物就以相当恐怖的速度瞬移至她身前！
“乳臭未干的娃娃！休想再伤我！！”问荆咆哮一声，无数触须挡在她身前，刹那硬化成盾，竟挡下了轩憬的一击！
然而她纵有无穷无尽的魔气底子，在战斗方面的经验却远不及轩憬，才挡下正面袭来的剑，忽觉剧痛自身侧传来。
一股极细的冰凉贯穿了她的整个腹腔，入体的冰刺顿时向四周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