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憬依然履行着她们的约定, 只在晚间睡前通过传影水镜向丹阙报平安。
等水镜亮起,她瞧见丹阙刚睡醒的样子,悬了一整日的心才安定下来,发自内心地笑道:“师尊夜安, 若徒儿没估错, 飞舟应当快要到照家领地了。”
“是, 不过我们这次不拜访照家。”丹阙边梳理睡乱的发丝, 边道,“等要回照家的人下去后,便直接前往碧落谷。”
“雪明会护送我们过去的,你就放心带众仙门巡视两界屏障吧!”梵幽在一旁补充道。
轩憬应了声“好”,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叮嘱:“若有难以对付的魔族, 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在两界屏障这边的进展有条不紊, 她很快就能返回灵鸢城, 继而再去碧落谷接丹阙回来。
她隐约感觉,被无疾门封印的魔化问荆恐怕不简单,不然,上辈子无疾门又怎会舍得献祭老医修去加固封印?
以她对无疾门的了解, 这是个对生命相当看重的门派,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做出这种重大的牺牲。
并不是她不信任丹阙,她只是担心魔化问荆的威胁性会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虽说无疾门之人的名字大都按照谷中随处可见的草药得来,但她清楚记得“问荆”这种药材根系分布颇广, 极其容易危害其他作物, 且不易被察觉。
不管怎样,她还是谨慎些对待为好。
今日她有点累了, 见丹阙无事,梵幽看起来也不像被身世真相影响了,问候完就道了晚安,在丹阙、梵幽和猫的注视下爬上卧榻,和衣而眠。
“你好歹熄一下灵力灯啊!”梵幽忍不住道,“这么亮怎么睡?”
“熄了灯,师尊就看不到我。”轩憬如实答。
梵幽讶然看向丹阙。
“嗯,我若不盯着,这人只怕会半夜偷偷起来处理事务,整夜整夜不睡觉。”丹阙从容解释,“坏习惯要从刚登基就开始纠正。”
“是徒儿不爱惜身体,徒儿一定谨遵师尊教诲。”轩憬乖乖接过话。
“不过灯光确实太亮了,不妨将灵力团调小些,为师能看清楚。”丹阙趁此机会提议。
等轩憬把亮度调得差不多了,她们也感觉飞舟开始下降。
“照家到了。”梵幽犹豫道,“我需不需要去跟照家人打个招呼啊?”
丹阙笑道:“有名有姓的照家人,你先前不就已经打过招呼了?别的成员也不急于一时。”
“可我还没见过雪明的母亲呀……”梵幽喃喃。
“我想,大师自己恐怕都未必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丹阙提醒她,“所以你暂时还不能太主动,给大师一点时间。等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带你去见母亲的。”
于是梵幽就安心留在这儿看书睡觉了。
丹阙看着她翻闲书的惬意模样,不知不觉又想起自己上辈子为了融入人族,甚至为了“成为合格的人族皇后”,处处小心翼翼遵循人族的礼节和规矩。
长此以往,她反而失去了妖族率性而为的本性,一天比一天不自由。
抛开杂念,丹阙也跟着靠在软榻上,慢悠悠吃起点心,时不时问梵幽最近可有什么推荐的新话本看,打发起时间。
她放松的时候,习惯将双腿变回蛇身,围着热烘烘的暖炉,在地上盘了一圈。
不多时,飞舟再度升空,又过一会儿,了沉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这是我母亲做的羊肉粉。”她掀开食盒盖子,一股辛辣的鲜香携着热气,扑鼻而来。
梵幽闻着味儿就精神抖擞地凑了过来,接过了沉递的筷子,称赞道:“好香!没想到伯母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
她一声“伯母”叫得极其顺口,听得了沉耳朵尖瞬间变为粉红,轻咳一声,把一碟小菜放在她手边:“配着这个吃,解腻。”
“这是什么?”梵幽轻咦一声,“粉色的萝卜条?”
“泡菜,泡萝卜和莲花白都有。”了沉边说,边放下另一碟小菜。
她们一人一碗羊肉粉,吃得身子都热了。
海微兰也得了一小碗特意做给猫吃的羊肉粉,几乎把整个脸埋进汤碗里,很快将汤舔得一滴不剩。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日她跟梵幽混熟了,又或者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比起一个长辈,她更像是她们要好的同伴。
“什么时候微兰前辈也能修炼到化人就好了!”见状,梵幽笑道。
她们虽在兴头上,却记得传影水镜还开着,并未大声说话吵醒轩憬,不过这番乐融融的气氛还是传入了轩憬耳中,也入了她的梦。
她梦见灾年得以避免,自己主动退位让贤,跟着丹阙和梵幽一起回到峨影山,和上辈子那两年一样,每日过着清闲而充足的生活。
她与丹阙一起种养草药、捉鱼捕猎、修行悟道,偶尔也陪梵幽下山,去青岚山下的深苔居找了沉。
睡梦中的少女扬起唇角,安逸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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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照家出发到碧落谷,需要三日车程,飞舟要比车马快些,路上也不停歇,只用了一整日,便抵达碧落谷谷口。
现下是和平年代,加之碧落谷自古就有人、妖两族借助灵脉共同设下的护山大阵,故而谷口的看守者只有两位,还相当年轻。
丹阙她们一下飞舟,就见一位身穿轻便劲装的高挑兔女迎上前,热情道:“是照家和皇都的贵客吧?快请快请!”
另一位女看守一袭青绿色长裙格外惹眼,一看便知是无疾门弟子,相比兔妖,她显得内向许多,捻指放于心口,沉默着行了个礼。
丹阙一行人也还了礼,跟着两位看守走入护山大阵。
了沉则领着照家一众死士,效仿海忆诗默默跟在最后。
这些人是她主动跟父亲要来的,父亲既然给了她“白马令”,必要之时,她得利用起来。
相比峨影山的山灵水秀,碧落谷的地势颇为险要,到处都是断崖峭壁,植物也长得相当狂放,即便已到秋末,谷中仍然遍地都是绿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丹阙一路走来,便看到不少只存在于传承记忆中的古代灵植,时不时还能看到出来嬉戏的小妖兽,它们不仅不怕生,还主动凑上来跟着他们一起走。
她看到带路的兔女蹲下去抓起一只小豹子,挼得小家伙尾巴上下乱摆才住手,紧接着又有一匹小狼“呜呜”叫着朝她摇尾巴。
但这回不等兔女出手去抱,那位无疾门女弟子就施法召出藤蔓,将小狼卷着送到她面前,低声道:“别……贪玩,要……赶路。”
女弟子说得很慢,丹阙一听便猜测她可能有口吃之类的小毛病,才会放慢语速来掩饰。
“喂喂,你仔细瞧瞧,这哪里是我贪玩呀?”兔女耸了耸肩,却还是追上跟队伍一起移动的藤蔓,逗了小狼一番,再将藤蔓解开,把小家伙放回地上,转向丹阙她们,“见笑了,这里的小崽子们都这样。”
“我们生活的山里也是如此。”丹阙笑道。
她和梵幽并未在这里掩饰妖态,兔女见状,轻咦一声:“敢问贵客家在何处?”
“东南临海地域的峨影山。”丹阙答。
“噢噢!!是桃前辈她们的领地吧!”兔女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顿时收敛笑容,换上严肃神情,“不知贵客远道而来,失敬失敬!”
她这番话说得,让丹阙莫名感觉峨影山远比皇都还要重要。
不过念及桃婆婆和冥灵仙子确实在妖族中颇有威望,她也就没再谦虚,朝兔女微笑点头。
就连那位女弟子也投来钦佩的目光。
走了约莫一刻钟,到谷中的传送阵里时,女弟子快步上前,将一枚灵石按进凹槽中。
“咦?蜜槐你今日怎么这么大方?”兔女伸长脖子,故意问,“往常来客人,可从未见你掏过灵石啊!”
女弟子幽幽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启动传送阵,双颊却微微泛红,不难看出她此时难掩心中兴奋与激动。
传送阵很快将众人送入通往无疾门的大路前,疯长的灵植在这儿被刻意清理过,倒是没有满地乱跑的小妖兽了。
“好啦,我还得去守谷口,剩下的路蜜槐熟得很,跟她走就是了。”兔女却在这时向丹阙和梵幽挥手告别,“我名唤桑及,桑叶、白及的那些字,希望你们离开前,我还有空听你们聊聊家乡的事!”
“有缘再会啊!”梵幽也笑着与她挥手。
丹阙一路都在观察四周,送走桑及后,她忍不住想,轩憬或许是因为上辈子亲自来过此地,今世才会决定赶在魔族破开封印之前,挽救此处医修的性命吧?
仅仅只是入谷这段路,就让她倍感舒心,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轩憬当年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无疾门的房子大多是一两层的木屋,放眼望去,殿宇只有零星几座,应当是用来接待贵客,或者举行重要仪式。
一行人很快就被蜜槐带到掌门所在的百草居,见到了现任掌门诃黎。
这位门主就跟之前待她们友善的星千舞一样,是几百岁的老人家了,不过她非但看不出半点老相,反而活脱脱一副少女模样,只是一头秀发完全变成了银白。
“没想到‘童姥’是真实存在的啊!”话本看多的梵幽忍不住心想。
待照家众死士被蜜槐带下去安置后,诃黎才开口:“你们的来意,我已听帝君和照小友提过了。若有帝君信物,我可带你们去看叛徒问荆遗留的手记。”
“叨扰了,这段时日劳烦门主照拂。”丹阙边说,边唤出亲笔信和剑形白玉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