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卧在同一张床上的二人却谁也没有睡着。
因着方才分离灵识体轻微受损,为了不影响轩憬次日的行程,丹阙特意入她识海,用最近研究出的新疗法为她缓解疼痛。
轩憬灵识体幻化出的小银狐有点蔫, 但被丹阙抱在怀里治疗时, 小家伙却反过来去担心丹阙的灵识体, 小爪子不安地扒拉她的衣袖。
“我自然无事,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爱逞强么?”丹阙轻轻怼了句,把小爪子捏起来揣进小狐狸身下,“老实些,我医完你就去修补自己的灵识体。”
小银狐就不再动弹了, 大尾巴软塌塌地垂在她裙摆上。
伴随疼痛的消退,它困意渐起, 原本还强打精神, 可没撑多久, 竟就不知不觉合眼睡了过去。
丹阙瞧着它这副模样,很快也跟着犯了困,十分想抱着毛团子直接入眠。
不过她还是坚持着修补完损耗的灵识体,才打了个呵欠, 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修补灵识体, 边捋着狐毛打瞌睡。
这种疼痛并未让她太过难受,一想到轩憬明早很有可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得走,她反而有点不想就此睡去,便也没有那么认真地医自己, 靠这种特殊的疼痛时不时刺激一下神经。
一夜很快就这样打发过去。
约莫卯时, 轩憬就自然醒了,而丹阙怀中的小银狐亦摇头晃脑地睁开眼, 不舍地看了丹阙的灵识体一眼,几息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丹阙的灵识体为何没从她识海出去?!
唯一的答案很快便闪入轩憬脑中,却让她难以置信。
——丹阙想要醒着送她离开,因此一夜没离开她的识海,为的就是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也跟着一起醒来。
她念头刚落,丹阙的灵识体就有了动静,睁开惺忪睡眼,对上她的目光,懒洋洋地道:“好早,你当真睡够了?”
“嗯,徒儿早已习惯了。”轩憬忙答,焦急令她无法继续维持小银狐的模样,干脆跳下丹阙膝头,变为成年模样,半跪在丹阙身边,关切问,“师尊呢?可有、可有睡熟过?”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重伤的那几次,回来之后就睡得昏昏沉沉,但她每回睁开眼,都能看到丹阙守在床旁,稍有动静就醒来,继而问她难不难受,要不要喝水或者吃点什么。
“不必担心,等你走后,我自然会补觉。”丹阙道。
见轩憬眉头微蹙,满脸忧色,她一时玩心起,伸手揉了揉轩憬的头发,“怎的像个孩子一样瞎操心?为师远比你会照顾自己。”
轩憬知道这话不假,只得苦笑着应了声“好”,接着便目送丹阙的灵识体从自己识海离开。
丹阙确实休息得差不多了,到了她这种修为,几日不睡都没什么大碍,仍然保持着入夜睡觉的习惯,只不过是为了顺应自然规律。
最近已经快要入冬了,黑夜尤其长,她睁眼时,夜色还笼罩着大地,唯有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一声声啼鸣。
“师尊此次打算去多久?”轩憬边穿衣,边问。
“情况未知,不好说。”丹阙也坐起,靠在墙上看她穿,“不过,入冬前一定回来。”
轩憬知道她最怕冷,若没有做好保暖措施,是必须要冬眠的。
而她也清楚,无疾门亲近妖族,碧落谷内也有不少妖族世代生活着,丹阙完全可以就在那里冬眠,会有人或妖好好照顾她,梵幽也会陪着她。
可丹阙还是告诉她会回来——回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过冬。
“好,徒儿会安置好暖炉,等师尊回来。”于是她亦柔声许诺。
时辰虽早,但御膳房已经备好吃食了,二人索性一起用早饭,顺便将传影水镜也试了试。
传影水镜仍是之前来灵鸢城时用过的,前阵子被轩憬偷偷拿去找挽澜宗的随行工匠调整一二,如今已能进行长途传影了。
“你我之间就不必时刻看着对方吧?更何况这回你身边还有那么多外人。”丹阙问,“睡前报个平安差不多了。”
轩憬心里想的却是“时刻看对方又有何不可”,但她是和众仙门的话事人同去看两界屏障,时刻传影着实不方便,恐怕也会给丹阙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只得点头应下。
她又听丹阙道:“入夜小心些,虽说刺客已经肃清过一批,但谁都难料某些人会不会趁此机会谋划暗杀。传影水镜夜里便放枕边吧,你困倦了就安心休息,若有什么异样动静,我会提醒你。”
“其实没有必要。”轩憬心想,“外放的无情剑意会第一时间觉察到杀意。”
然而她并不想错过见到丹阙的机会,于是再度应下:“那就劳烦师尊费心了,我应当不会在两界屏障待太久……”
“不必考虑我,该待多久就待多久。”丹阙舀着粥截住话,“冥灵仙子的龟甲片也留给你,倘若两界屏障附近的妖族需要大妖交涉,你要及时联络她和桃婆婆。”
她喝了口粥,将龟甲片从芥子空间取出,放在轩憬手边,看着她收好。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等到粥碗食盘皆空,二人便知到了分别的时候。
重生之后和轩憬的每一次分别,丹阙都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
可现下随着她们慢慢敞开心扉,努力寻求改变,愿意交流与尊重,对于这次或许并不久的离别,她心中反而生出几分不舍来。
“我送师尊去秋水斋吧?”临别前,轩憬主动问。
这样一来,她们还能一起走一段路。
丹阙没有意见。
即便她们如今的关系改善不少,但还没有到跑大老远去议事殿送别云舟的地步。
更何况,这应当是皇后才会做的事,她这个帝师去做,不仅显得多余,还会让人以为帝君当真是个离不开师长的孩子。
清晨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冬日冷意,外头正下着蒙蒙小雨。
轩憬给丹阙披了件厚实带绒的外袍,撑开天青色的油纸伞,与她并肩走入雨中。
尽管她们都知道,这是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事,但此时此刻,她们并不介意做一对不会法术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