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一世已从感情里抽身, 丹阙倒并不排斥轩憬用无情剑意,甚至希望她能在识海之外多用用,早日达到收放自如且又无敌手的境界。
她只是心中一紧——轩憬在这时铺开无情剑意,恐怕是即将有敌袭。
来者竟然已经厉害到需要动用无情剑意护住云舟的程度了吗?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梵幽问, “又发现什么了?”
“轩憬在用无情剑意护船。”丹阙收回灵力, “也不知来了什么人, 小厨房可能会不安全。”
“那好办, 咱们去皇女房间吃呗!”梵幽却一点也不紧张,大大方方道,“有水镜留影,万一咱们出了事, 宗主得到消息肯定会告诉桃婆婆和冥灵仙子,为我们报仇的。”
“你怎么连这一步都想到了?”丹阙哭笑不得, 但也认同了她的提议, “那我去跟轩憬说一声。”
她本以为轩憬还在房间, 结果却是扑了个空,站在门口短暂思考片刻,抹下腕上的剑意镯,把它贴在墙上:“带我去找剑意的源头。”
剑意镯灵性得很, 闻言立刻主动化为一滩纯白的液体, 顺着墙内无情剑意的流向带起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丹阙跟上。
有它忠心耿耿地带路,丹阙很快找到了轩憬。
只是她还没靠近,就看见海忆诗的古铜色剑意在房间入口围了一圈。
轩憬盘膝端坐在地, 双目紧闭, 金灵力与无情剑意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涌出,沿着地板、墙面和天花板向远处延伸。
见状, 丹阙便也没有再打扰,收回扒在墙上探头探脑的那滩无情剑意,给正在护法的海忆诗传了讯息,随后回小厨房继续准备食材去了。
将无情剑意附着在整条云舟上的工程量还是出乎了轩憬的意料,以至于她停止释放灵力与剑意,睁开眼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殿下,有丹阙道友给您的传讯。”海忆诗一见她收功,就忙递上传讯鹤。
轩憬一怔,边接边问:“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是酉时了。”海忆诗回答。
轩憬惊得立刻起身,正要匆忙赶去小厨房,谁知一阵眩晕袭来,令她不得不扶着墙先休息。
海忆诗被她吓了一跳,忙去搀扶:“您别急!外界一切平安,云舟内的水镜也没有显示异常!”
“这倒不是我担心的。”轩憬无奈道,“如今我已将无情剑意附着在云舟表面,任何袭击我都会事先知情。”
“不愧是您!”海忆诗顺口夸道。
眩晕还在持续,轩憬干脆靠着墙坐下,耐着性子先去看丹阙的传讯。
结果刚看了一行字,她又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丹阙和梵幽端着火锅、简易小灶和食材,在自己卧房边热锅边聊天的景象。
“了沉和猫可有离开房间?”她问海忆诗。
“回殿下,半刻钟前刚走。”
“那……可否麻烦你带我回我卧房?”轩憬不好意思道,“我答应了晚上要和她们一起吃火锅。”
她没敢问丹阙她们是不是已经开吃了。
“小事不麻烦!殿下客气了!”海忆诗毫不犹豫地应下,在她面前蹲下,背起她就往她卧房赶。
同一时刻,轩憬卧房内。
简易的小灶台已经搭了起来,底下燃着紫莹莹的狐火,混入鸡汤的淡黄清汤在锅中咕嘟咕嘟翻滚着,散发出诱人食欲的鲜香。
丹阙慢条斯理地将香料用捣药杵碾碎,放进调酱汁的碗里,问了沉:“大师可有什么忌口的?”
“不要葱花、香菜、百香果。”了沉摸着猫毛答。
“能吃辣么?”
“可以要一点。”
于是她的简单酱汁优先调好,微微飘着些红油,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双竹筷和小碟。
猫在她怀里咽着口水轻轻“喵”了声,眼巴巴地看向火锅。
“莫急,也有您的份。”丹阙笑道,“我给您调个猫也能吃的酱汁。”
这只猫妖修为较低,加上本就先天不足,肠胃只比普通的猫好一些,很多口味重的调味品都吃不了。
“我那份自己来就好。”梵幽提醒她。
等猫和自己的酱汁调完,丹阙想了想,顺手给轩憬调了个微辣的,还融了一小块牛油。
好歹这人在费心费神保护她们,就当是自己的回礼吧。
-
海忆诗背着轩憬赶到的时候,食材已经陆续下锅了。
“哟,好香啊!”她站在门外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但很快想起自己的职责,不等轩憬相邀,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
轩憬还因为灵力消耗过大有些头晕,见状只得叹了口气,唤出一颗补灵丹服下,又缓了缓,才推门进去。
也不知是谁的主意,火锅正对着水镜摆,围坐的所有人都能被映入镜中,包括猫。
好处是,这样若突然出了什么事,大家的状态都能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推门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轩憬忐忑地看向丹阙,歉意道:“我来迟了……”
“没呢,这才刚下锅!”梵幽截住话,“给您留了位置,快来坐呀!”
轩憬忙点头,小跑过去坐下,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与她们围坐吃火锅的日子。
丹阙不动声色地将微辣酱汁推到轩憬手边,随后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她却不知此举顿时令轩憬受宠若惊,就连捧碗和拿筷子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定了定神后,轩憬珍视地蘸了一点酱汁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带着微辣,一路从口腔刺激到胃,仿佛能将她动用无情剑意时体内积攒的寒意驱散干净。
丹阙……还记得她的口味!
轩憬只觉视线突然模糊起来,直到猫在一旁“喵”了声,她才回过神,赶紧擦掉眼泪,夹起两片白菜放入锅中。
一行人高高兴兴吃火锅时,挽澜郡内,围在各处水镜前的修士们依旧热情高涨。
“隔着水镜都能感觉香味在飘过来!”
“净瞎说,明明是小二来上菜了!”
“好温柔的红衣师尊!我也要调‘猫猫酱汁’请我家崽吃火锅!”
“呜呜我真的好奇让皇女殿下笑着落泪的酱汁究竟是什么味道!真正意义上的好吃哭了!”
“其实那位师尊调味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了,用的倒也不是什么稀有调料,反而都很常见,可能差别只在那包香料上?”
“可我们闻不到气味,没法确定是什么香料,可惜了……”
也有修士注意到了轩憬微妙的神情变化:
“总感觉,皇女殿下意外地平易近人啊?穿得朴素,日常也没有什么架子,就,跟我刚接入宗门的那些小师妹差不多。”
“甚至还会因为打扰了大家吃火锅而不好意思,怎么跟我一样啊救命!”
“要是之前就知道殿下来了挽澜郡该有多好,有很多活动可以请她来参加,还能混个脸熟。”
“没准人家早就‘微服私访’,参加过咱们的活动了呢?”
……
今日的消息传入挽澜宗时,众长老的神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夜幕降临,宗主独自坐在海微兰的旧居,看着水镜中的胖猫跳进轩憬怀中,翘着尾巴讨食,而轩憬一脸无措地为它涮肉。
看着看着,她紧抿的唇角微扬,继而叹了口气。
得知海微兰病逝的那一年,她真情实感恨过这个孩子。
即便知道后宫腌臜事多,她亦不止一次去想,倘若妹妹没有怀上这个孩子,或者,这个孩子并非先天剑骨,只是普普通通的资质,她是不是就不会失去相依为命的妹妹?
可矛盾的是,她知道海微兰有多喜欢轩憬。
自出生起就宠着、护着,手把手教她控制剑意、理解心法,也正因此,这孩子才能以足够扎实的基础一步步变得强大。
如今见母女俩能够如此融洽地相处,她只觉心中那处存在了十余年的空洞,正被一点点填补。
她不应再恨轩憬,若要恨,也当恨自己的无能,而不是责怪一个无辜且努力的孩子。
宗主正这么想着,腰间传讯珠忽然一亮。
“禀报宗主,西南境内的左家已经有所动静了,只怕会趁夜偷袭云舟!”
她听传讯时,水镜中的众人正在挑战丹阙调的“变态辣”酱汁,笑作一团。
“派人牵制一二。”宗主对传讯珠冷声吩咐,“别让他们够到帝君的云舟。”
-
云舟内。
丹阙调酱汁的手法颇为高妙,哪怕酱汁再辣,轩憬和梵幽都忍不住要试。
就连口味清淡的了沉也忍不住尝了些,一边尝,一边暗中施法将辣味化去,省得伤肠胃。
没多久,丹阙就忍不住出言阻止轩憬:“梵幽就算了,轩憬你……”
“师尊莫担心!徒儿懂得要如何化去辣味!”轩憬忙解释,甚至还下意识护住碗碟,生怕她不让自己碰了。
“是么?”丹阙故意沉下脸,“为师怎不知道?”
她一眼就看出轩憬是舍不得,于是道:“你若喜欢为师调的酱汁,为师给你调一罐放着便是了。”
至少微辣不会伤肠胃。
轩憬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有些懵了,脸上克制不住地露出笑容,正要向她道谢,却在这时骤然觉察到了外界传来的动静。
——有灵力波动正在靠近云舟!
她立刻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控制无情剑意上,整个人的气场也跟着一变,从气息到目光皆冷了下去。
注意到轩憬的变化,丹阙抿了一下唇,正要拿碗的手也五指蜷缩起来。
不知为何,她心底生出些不悦,或许是因为这副模样的轩憬再次唤醒了她的记忆,刺痛了她。
可转念想到轩憬是为了更好地防备敌袭,护好她们这些同行者,她又迅速自我排解了,干脆自顾自取新碗调起酱汁,默然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