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梵幽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丹阙的状态是真的不对劲了。
她慌忙取出佛珠,急急念诵静心咒,期间还念错了两次, 只好先展开隔绝屏障, 将她们与外界隔绝, 免得什么人路过, 听见不该听的话。
海微兰却不急,甚至没离开座位,平静地看着丹阙与轩憬纠缠在一处。
听轩憬讲述她们的前尘旧事后,她便知这对怨偶早晚要面对这一日。
她们互相深爱, 又互相伤害,最终成了彼此的心结, 即便重来一世, 也无法放过彼此。
一个是十年积怨之恨, 另一个却是永失挚爱之痛。
“丹阙!”梵幽总算念对了咒语,快步上前,大声呼喊,“你清醒一点!!有什么事回屋再说!”
她撮指点在丹阙眉心, 腕上佛珠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正是了沉特意附着在其上的“惊梦光”,可保持灵台清明。
佛光笼罩下,丹阙一点一点从近乎癫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看向轩憬的目光依然冰冷。
少女被她勒得脸色惨白, 呼吸困难, 唇角也淌着一缕血,却仍努力对她扯出笑容。
“只要你……需要……我就陪着你……”她尽力让自己的话被听清, “你想报复……或者……欺负……我都接受……”
丹阙紧咬着唇不语,但缠在轩憬身上的蛇尾却缓缓放松。
“你若想……回峨影山……就回吧……”轩憬仍在继续说,“我如今……有挽澜宗的剑意在身……他们奈何不了我……你想怎样都好……只要你……高兴……”
蛇尾彻底放松时,她猛地咳嗽起来,边咳嗽,边抓住自己被绞断的胳膊,将水灵力聚集到那一处,凝结成冰,防止经脉也跟着断裂。
“我答应跟你去灵鸢城,并非心血来潮之举,而是不放心你这把工具,怕你满脑子情情爱爱误了大事,唯独时刻盯着才能心安。”丹阙淡淡地讽刺她道,“少打着为我好的念头赶我走。”
轩憬忍着痛爬起,却并没有起身,而是有意跪了她,垂头道:“徒儿知晓了。”
梵幽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连拖带抱将丹阙弄上车,随后又折回去搀扶轩憬。
轩憬并未拒绝,在她的帮助下回到驾车的位置。
但不等她去握缰绳,梵幽便飞身上来,在她身旁坐下:“我来驾车吧,我已经记下路了。”
她顿了顿,“这事怪我,我没搞明白就瞎问!”
猫团在轩憬身旁,去蹭她受伤的那只手。
轩憬浑身都痛,没力气抱它,只得用手指轻挠猫毛,投去歉意的目光,而后对梵幽道:“是我多有隐瞒,对不住梵幽姐姐。”
梵幽只隐隐觉得她俩的纠葛颇深,弄清真相前,实在不敢接这话,定了定神,赶紧循着记忆驾车回去。
所幸方才那段路没人经过,不然告到宗主那边,不知道又该惹出什么麻烦了!
一路安静,只有马蹄声作响。
丹阙半靠在车厢中,也不收起蛇尾,就这样放空自己一般颓着。
真丢脸啊。
她心想。
两辈子的怨气一起发了,还是当着轩憬生母与梵幽的面。
海微兰暂且不说,梵幽现下恐怕对她已经很失望了,毕竟在她刚重生时,这位老友就提醒过她,下定决心就别心软。
结果呢?她这一个月都做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能落得那种下场,纯粹是活该。
但不管梵幽失望与否,重生这件事,她都该说了。
于是等马车到了海微兰旧居,丹阙便收拾好了心情与仪态,主动挽着梵幽去屋里。
轩憬跟在她们身后,支撑着自己的意识,缓步走着。
哪怕痛得麻木,体力也将耗尽,躺上卧榻前,她不能倒下。
——她答应过,不能再给丹阙添麻烦。
“放着皇女不管真没事吗?”
被丹阙拉进深处的小房间后,梵幽不太放心地问。
“她非要硬撑就随她去吧!”丹阙嘲讽了一句,抚着发晕的额头坐下,“我现在也没精力管她。”
“她方才说你起心魔了,你别真起了吧?!”梵幽忙去扶她。
“从没起过,不知道。”丹阙闷声道,“你来之前,了沉可有叮嘱过什么?”
“就跟我说记得她交代的咒语,还把佛珠要去照了照她师父留的‘惊梦光’,原来是在这时候用的!”梵幽懊恼道,“这秃驴交代事情老缺点东西!等我回去教训她!”
听她埋汰不久前还夸过的了沉,丹阙忍不住笑起来,随后轻叹一声伏在桌上。
“我该从哪里跟你提起呢?”她喃喃,“你先前不是说,不知道我与那孩子哪儿来的纠结的情感吗?我与她……上辈子就认识了,死后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我们一起回的。”
“上辈子?”梵幽拧眉,“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预知大灾难的梦吗?”
“我倒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丹阙将脸埋进臂弯里,“我在那场长梦里,经历了很多……”
她缓缓说起上辈子的事。
说自己与轩憬的初遇、相知,说她们如何成为师徒,后来又如何举行了大婚,成了一对。
也说婚后没多久,轩憬便抵挡不住朝野的压力,趁她冬眠之际继承了无情剑意,瞒了她一辈子,她至死都不知道此事。
直到这辈子,轩憬在了沉的劝说下终于长了嘴巴,才将当年事的真相相告。
“难怪你明明救了那孩子,却连夜把人丢出洞!”梵幽恍然大悟,“你真够理智的!还惦记着留她狗命对付天灾!要换成我,被这么糟蹋感情之后还能重来,我直接弄死她丫的!反正当年没有你,她也对付不了那魔君,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丹阙笑而不语。
“但你们这感情,是真的一言难尽!很难概括是非对错。”梵幽啧声道,“你还记得海忆诗之前提的世家纷争吧?皇女从小没了娘亲,教导她的人又偏偏没教会她感情……噢,不对,反而是教她断情绝爱。”
“于是她爱上你之后,简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尊重你,光想把你护在身后,不让你受伤,结果就间接把你逼死了!”
“那是我自己贱。”丹阙自嘲道,“是我非要去挡箭。”
“你不是贱,别这么说自己!”梵幽叹道,“丹阙啊丹阙,你是真的太在意她也太爱她了,才会想要替她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