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丹阙的话, 海忆诗立刻结咒,一掌拍在石门上。
一座法阵顷刻浮现,只晃了一眼便消失,然而石门并没有如期开启, 甚至纹丝不动。
海忆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低低地骂了声, 皱眉道:“石门内侧也被施加了法阵!我试试能否强行破去!”
见她握紧无情剑意构成的巨剑, 丹阙心中又涌起不安,下意识阻止:“且慢!”
在海忆诗诧异的目光中,她握住梵幽面前那把重剑,只觉双臂一沉, 有些艰难地递了过去。
“啊,多谢!”海忆诗忙接过, 习惯地掂了掂, “果然还是老搭档更趁手!”
她快速将剑意巨剑放到一旁, 毫不犹豫地将胳膊往自己的剑上一蹭,鲜血涂抹在剑身的刻印上,很快被吸收,散发出古铜色的光芒。
“你们退后些!”趁着还在蓄力, 海忆诗提醒道。
梵幽先行后撤, 顺手将那两个昏厥的长老也一并拖到过道上。
丹阙生怕无情剑意影响海忆诗,闻言朝靠在墙上的剑意重剑伸出手。
谁知她的手刚放在剑柄上,只觉掌心蓦地一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还没来得及缩回手, 却见那纯白的重剑竟自行解体,化作丝缕光芒, 顺着她的胳膊缠绕上来。
丹阙万万没想到,轩憬的剑意居然和她本人一样粘人。
她当即令胳膊上腾起本命火,试图驱逐。
结果那些剑意非但没退,反而温顺地盘入她掌中,转眼化作一柄细剑,握柄处还凝出一条蛇形的环状护手,牢牢挂在她手上。
“……”意识到它方才割伤自己是在认主,丹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眼见着海忆诗那把剑上的光芒越来越盛,她没再停留,提着细剑退到梵幽身旁。
梵幽站在安全区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丹阙身上,自然也就目睹了纯白重剑那一系列变化,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她并未认出这是轩憬的剑意,狐疑地盯着细剑,小声问:“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活的吧?”
丹阙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脑中在想别的事。
剑意还能这么“活泼”,是不是说明轩憬现下并无大碍?
既然如此,这人究竟为何要给她发求救传讯?
一声沉闷的剑鸣打断了她的思路,如同朝钟被撞响,紧接着传来海忆诗发力时的吼声。
梵幽迅速抚上乌木佛珠,一道隔绝屏障在她们面前升起,将扫来的剑风与一切声音都屏蔽在外。
她们看着重剑携着古铜色光华,劈在石门之上,刹那间火花四溅!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后,石门便承受不住剑意,轰然碎裂。
海忆诗大力挥动重剑,撬开阻路的碎石。
然而碎石后方竟还有一层法阵!其上金光流转,既看不出任何裂缝,亦无法透过它看到里侧的情况。
“怎么回事?”梵幽撤去隔绝屏障,拧眉问。
“是佛家的金钟阵!”海忆诗握紧重剑,咬牙切齿道,“我破不开!”
一听“佛家”二字,梵幽下意识看向自己腕上的佛珠,有些懊恼没让了沉一起来。
她们一筹莫展之际,丹阙忽然想起轩憬上辈子和自己说过的话。
“剑修是最为特殊的修士。”彼时尚未继承无情剑意的帝君,还会主动与她聊起人界轶事,“剑修体内的‘剑气’和‘剑意’,虽然也可算作灵力的一种,但远比灵力更具有攻击性。因此,也只有剑修可以跨越境界伤人。”
她甚至还记得少女弯起桃花眼,傲然道:“最厉害的剑修,当凭剑意‘一剑破万法’!”
念及此,丹阙提剑上前,走向金钟阵。
水灵力被她试着注入手中细剑,竟没遭到半点阻碍,细剑完完全全将她的灵力接纳,剑身很快呈现出类冰的质感。
凝视细剑,丹阙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出那日轩憬浸在望舒泉中、冰剑透体穿出的惨状。
但她很快回过神,举起细剑,稍作蓄力,便用力刺向金钟阵!
此举把梵幽和海忆诗都吓了一跳。
梵幽下意识要阻止,却被海忆诗拦住:“这是皇女用剑意凝成的剑!说不定能破阵!”
“你说什么?!”怎料梵幽更为震惊,“那就更不能让丹阙——”
她没忘记轩憬心魔作祟时,被失控剑意伤身的凄惨模样,生怕剑意再将丹阙也伤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只听“咯嚓”一声脆响,看似脆弱的细剑居然刺破了金钟阵!
觉察到细剑内的灵力并未消耗太多,丹阙索性一鼓作气,继续控制细剑,向周围铺开剑意,阵上瞬间多出两圈蛛网状的裂痕。
此阵十分坚固,即便被破坏成这样,断处仍然黏连着没有脱落。
见状,海忆诗再度举起重剑,用尽全力斩在蛛网裂痕处。
她亦是能掌控剑意的剑修,在两道剑意的冲击下,金钟阵终于瓦解,一片片碎裂开来。
而法阵后方的一切,也在同时完全显露于她们眼前。
一头硕大的怪物倒在血泊中,身缠数道漆黑的锁链,每根锁链所连接的石柱旁,都守着一名长老。
只见它豺身人面、背生双翼,一条深色蛇尾盘在地上,腥臭的血涂抹得到处都是,显然经历过一番垂死的挣扎。
丹阙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化蛇羽翼上的轩憬。
少女被一圈金灿灿的灵力锁束缚在原地,双眼紧闭,脸上、身上皆溅了鲜血,手中正握着一柄没入化蛇后背心窝的剑,亦是纯白的,由无情剑意凝成。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丹阙的存在,她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眸中竟闪烁着邪戾的红芒。
对上这无比陌生的目光,丹阙心中蓦地一沉。
下一瞬,她跨过破碎的金钟阵,快步奔向轩憬。
金钟阵遭到攻击时,包括宗主在内的四位长老皆将注意力转移到阵上。
但他们正维持着轩憬身上的锁链,还没来得及分神加固金钟阵,法阵便被丹阙和海忆诗合力破去。
“妖孽!休得近身!”距离丹阙最近的长老怒喝一声,抬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来势汹汹,却因着聚灵仓促,并不难躲避。
只是不等丹阙闪开,她手上的细剑便自行化作一面盾,轻易将这一掌挡下。
丹阙下意识看向轩憬,少女的眼睛已完全睁开,双目皆变为了血红色——那是化魔的征兆!
她深知走火入魔与化魔是两种概念,当即皱紧眉,哪怕来之前从了沉处得到过保证,可那个化魔的未来仍然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她心头。
梵幽和海忆诗也闯将进来,一左一右护在丹阙身旁,紧盯着所有人的动作。
“丹阙。”
众人僵持之际,轩憬忽然开口唤了声。
她口齿清晰,听起来意识似乎还在,声音却软得像是服了什么古怪的药一样。
丹阙只迟疑了一瞬,就走到她面前,低声问:“何事?”
“你来接我啦?”少女抬眸,眷恋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温顺地笑起来,“我就知道,若在这里自戕,你一定会来接我。”
“自戕”二字,登时在丹阙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她是医师,上辈子自然也接触过不幸化魔的人。
那些人像极了被梦魇缠住,一直困在心结里,唯有意志坚定者,才有些微希望恢复正常。
轩憬的心结是她,并且大部分都源于前世。
持续的不安与直觉告诉丹阙,绝不能让挽澜宗的人知道轩憬是重生者!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我来接你了。”她竭力将声音放柔,控制剑意盾变回细剑,一剑朝束缚轩憬的灵力锁斩落,“你若要跟我走,就安静些。”
轩憬乖乖应了声“好”,待灵力锁一松开,她便松开刺杀化蛇的剑,向丹阙伸出手,但身体却歪了歪,不受控制地倾去。
丹阙忙将她接住,顺势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仿佛她们还像上辈子做师徒时那样,温声夸道:“阿景真是乖孩子。”
“你不能带她走!!”宗主未曾想到她的目标竟是轩憬,心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谁知下一秒,冷森森的剑意便以迅雷之势袭向她面门,若非宗主反应快,当机立断祭出法器护身,这一剑只怕要将她斩为两半!
她骇然看着轩憬,黑衣的少女依偎在丹阙怀中,看向她的目光却宛如看一具尸体。
或许是因着答应了丹阙,轩憬没说一句话,但方才突然出现的剑意已经代表了一切。
扫了眼脚下被剑意劈碎的法器,宗主不敢再靠近,只得厉声警告丹阙:“你知不知道自己怀里的人是谁?!”
“逃难皇女,未来帝君。”丹阙淡淡道,“怎么,我抱不得?”
“她若因你插手而化魔,你便是葬送了人界未来的罪人!!”宗主怒不可遏。
“她欠我一命,即便堕为魔族,也该由我来杀。”丹阙搁下这话,牵起轩憬的手,搀扶着她离开血泊,向洞外走去。
其余长老欲追,被梵幽和海忆诗齐齐阻拦。
然而他们非但不知退却,竟顺势向着一人一妖出手!
——于他们而言,梵幽是妖,海忆诗是宗门叛徒,根本不值得犹豫!
所幸梵幽和海忆诗早已有所提防,见状,一个立刻张开隔绝屏障,另一个则摆出防御架势。
只不过,未等攻击到位,突然发难的长老们忽觉双手腕部一凉,似被冰划过,紧跟着便是钻心剧痛。
正当他们惊恐地以为失去了双手,可低头一看,双手分明完好无损,然而内中的经脉却是全部断裂,灵力无法运输至手掌,与被废去无异!
“还望诸位适可而止。”
丹阙礼貌而疏离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