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仨刚进厂区大门, 便被门口的保安给拦了下来,“啊呦这不小夏吗?你现在来的越来越少咯,是不是升职了?”
保安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妈, 偏远工厂的安保部门消息远没有公司大楼灵通,所以门卫并不知道夏诗弦身后的两个人是Shion如今的最大领导。
夏诗弦快步走过去悄悄拽了下保安大妈的袖口, 凑近压低声音,“姐, 后面这俩人是新来的领导, 来视察工作的, 赶紧把我们放进去。”
保安大妈一听是领导来视察工作,脸上八卦的表情顿时变了,她二话不说用遥控器打开大门,对着夏诗弦身后的文思月和秘书微微躬身, “对不起啊领导, 我刚才光顾着跟小夏说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 您们赶紧进去吧!”
说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秘书眉头微皱,“安保部门没有通知你们吗?”
保安大妈脸色一白, 这问题着实有点送命,她要说没通知,后续不知道保安部会怎么对她, 要说通知了, 那就是她的问题,她失职了。
她一时没吭声。
夏诗弦赶紧凑到钟秘书身边打圆场,“钟秘书咱们先进去, 安保部门的事情你可以进去以后再处理嘛。”
钟秘书没吭声, 反而看了眼纪之槐, “首席,总裁要来工厂视察,您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门口的保安压根不知道情况,首席的行政工作未免有些失职了。”
好家伙,原来是冲着纪之槐去的,夏诗弦这下也不吭声了,钟秘书这明显是在找纪之槐的麻烦,夏诗弦想了想,觉得说不定是严婧涵告状,说纪之槐跨部门执法,对她们行政部指手画脚了。
经过几次观察下来,夏诗弦之前只是隐约感觉钟秘书跟纪之槐不对付,现在搞这么一出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感觉了,钟秘书百分百对纪之槐对行政部指手画脚,命令行政部做事心生不满,找机会给纪之槐难看。
她叹了口气,职场太难混了,还不如回家种地。
哦她家没地,家里老人的地前些年赶上征地,夏母同意征地,夏诗弦添了点钱,在县城置换了套房子。
夏诗弦一时有点惆怅,难道她和文思月要在门口,就这么看钟秘书和纪之槐你来我往的吗?
她其实还蛮想留下来看热闹的,最近一段时间的锤炼,她发现以前那个不问世事的她消失了,她现在被严婧涵同化了,只要有热闹,总想凑头过去看看。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文思月显然对纪之槐和钟秘书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有事回公司说,先进去。”她言简意赅,说完一马当先走进厂区大铁门。
钟秘书斜了眼纪之槐,跟在文思月后面进去,纪之槐表情淡然地也进去了,夏诗弦等三人都进,她才慢悠悠跟上,跟三染保持两三米的距离。
保安大妈冲夏诗弦挥手,“谢谢小夏啦!”
夏诗弦笑笑,回头,“姐,别担心,没事的。”
大妈脸色不是很好,听着钟秘书刚才略带尖锐的言语,估计是觉得自己可能要被炒鱿鱼了,夏诗弦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但是想每次来大妈没少关照她,还是透了个底,算是让大妈吃个定心丸。
厂区占地面积不是很大,空旷的空地上时不时有工人走过,门口的大妈应该是在文思月她们进去后迅速通知了领导,她们进去没两分钟,两三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急匆匆朝她们小跑过来。
“总裁,执行官,厂房声音太大没听到通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带头的女性连气都没喘匀,鞠着躬连连道歉。
纪之槐扶着她的手臂,让她不要再鞠躬了,“可以理解,左边的是总裁,右边的是执行官,你们是努力工作的人,总裁和执行官不会训斥你们的。”
钟秘书一动不动,没想到被纪之槐戴了顶高帽,她也只能扬起微笑点点头。
带头的谢春琴抹了把脸上的汗,陪着笑点头哈腰把人迎进厂房,厂房里到处都是缝纫机的声音,她们一进去,谢春琴的说话声顿时被淹没。
“总裁,她们现在在做最后的工序!为服装钉扣子和拉锁!”谢春琴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文思月点头,戴着安全帽往里走,时不时停下来看女工们钉扣子的过程。
夏诗弦跟在最后,厂区不像公司,虽然都有勾心斗角,但公司到底还是年轻人多些,起码都会有底线,厂区管理层还好,底下的女工之间就没那么和平了,女工大多学历不高,经过社会的磋磨后小心思比较多,计较的也多,扯头花的事时不时就会上演。
“这里太吵了,总裁想出去再说!”秘书接收到文思月发来的眼神信号,也扯着嗓子跟谢春琴说。
谢春琴听到点点头,带她们离开上楼,来到二楼的办公室。
随着她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百分之九十的噪音顿时被隔绝到门外,虽然还是吵,但起码不影响谈话交流了。
夏诗弦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把门关好后站在门边上环顾观察着办公室,这里应该是谢春琴的办公室,整体都比较简陋,墙的一侧是保险箱和颇有年代感的铁皮柜,另一侧是沙发和茶几,办公桌正对着门,门边还有一个跟铁皮柜一个年代的脸盆架和大花脸盆。
这是夏诗弦第一次来办公室,没想到居然这么有年代感,谢春琴好歹是整个厂区的负责人,办公桌上的电脑用的居然还是之前从公司大楼里淘汰下来的。
前老板真的太抠了,她默默吐槽。
不光是她,跟她进来的二人也被这富有年代感的办公室震到了。
年龄最大的纪之槐感受最深,有一瞬间她恍惚的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小时候。
看到三人的表情,谢春琴尴尬的笑了两声,把露出海绵的老板椅转过去,“环境不太好,但肯定是干净的,领导们坐!赶紧给领导们沏茶去!”
她使唤着身边的小跟班去烧水给文思月她们泡茶。
文思月从一开始表情就没怎么变,谢春琴把她们引到沙发上,低声问跟班茶怎么还没沏好,纪之槐见她急的汗都下来了,劝她,“不急,谢厂长你也坐。”
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谢春琴战战兢兢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夏诗弦很自觉的站在沙发边上,给领导们当保镖。
在场的除了她,全员领导,就连谢厂长职位也比她高。
她现在的职位还是设计部的打版裁缝兼设计师,妥妥的打工小姐姐一枚呀~
看到她像个水泥柱一样站在边上,文思月终于有了表情,她往边上挪了挪,又让最边上的纪之槐再往边上点,勉强腾出点地方来。
“夏小姐,你也坐。”她指着旁边的空位,低声对夏诗弦说。
夏诗弦本来不想去,可现在文思月是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她得听她的。
“啊,文总这不妥吧,我站着就好。”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打算再挣扎一下。
文思月指着沙发空位的手纹丝不动。
僵持了几秒钟,夏诗弦认怂,低着头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差点把纪之槐挤下去。
钟秘书在另外一边唇角扬起弧度。
沏茶的跟班推门进来,看到的场面有亿点诡异:四个来视察工作的人层层叠叠挤在一张沙发上,而厂长一个人独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跟班看到这个场景,手上的托盘抖了下,茶水洒了点出来,吓得她赶紧平稳心态,把用纸杯装的茶水并排放到四人跟前。
“谢厂长,总裁今天看了一圈厂区,对厂区环境表示满意,但总裁认为现阶段还是需要扩大厂区采购新机器的,您有什么思路吗?”
谢厂长捂着一次性纸杯,低着头沉思,“总裁还想提高产能吗?我觉得我们都有点产能过剩了,几乎每季度都要促销清库存,当然如果开辟新产线的话,那扩大厂区还是有必要的。”
纪之槐接过话,“Shion目前的营销策略还是以打版为主,大多是简洁百搭的基本款,近年来,青年的穿衣风格基本是以两大类为主,其中一类是做减法,比起款式更注重剪裁和整体的搭配,这是Shion的路线。“
“还有一类则是做加法,越能突出个性越好,像是比较小众的亚文化,或是颜色出挑的搭配,无论好看与否,吸引眼球是毋庸置疑的。”
纪之槐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经过市场调研的。
文思月听完点头,“首席的意思是,想做加法?”
纪之槐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是,我想做加法,亚文化终究是少数,所以我们可以用更大众也更传统的方法,我们可以设计各种具有个性印花的服装,目前我们的基本款是没有印花的,我想先用T恤试水,推出一些我们自己设计的,还有联名款。”
夏诗弦也提起了点兴趣,她的一身本事是在传统成衣制作行业学的,这个行业哪怕是现在仍然没什么变化,但是时尚却总是在变,她曾经推崇的品牌如今也开始走下神坛,把自己包装成更能让年轻人接受的品牌,推出了众多年轻化的设计。
谢厂长隐约明白了纪之槐的意思,“首席,您的意思是想开辟数码印花的生产线?”
她们厂确实没有数码印花的生产线。
“没错谢厂长,而且开辟一条数码印花的生产线对YSS来说,是完全可以承受的,目前还没有品牌把印花作为自己的特色,我们可以抢先一步做吃螃蟹的人。”纪之槐从公文包里拿出关于数码印花机的资料递给文思月。
文思月接过资料看了起来,“嗯,成本确实不高,可以,剩下的你跟钟秘书沟通。”
她把资料转而递给钟秘书,夏诗弦有点好奇,接过来把资料给钟秘书后,把头凑过去跟钟秘书一起看。
文思月扫了眼头凑到一块的两人,转而问道:“谢厂长,厂区占地面积大,还有可以扩建的地方吗?”
谢厂长点头,“有的,员工宿舍那边还有一大块空地,足够再新建一个的。”
“员工宿舍?”文思月重复了一遍。
谢厂长听到文思月轻声的重复有点发憷,解释道:“对,因为厂区比较偏僻,厂里女工又多,所以为了女工们的安全,我们这里是有宿舍大楼的,公寓式的,基本都是双人间。”
说着她侧头指着窗外的一幢楼,“总裁,就是那栋楼,我们当时规划的是高层,但考虑到可能不会有那么多人住,所以从50层减为30层。”
文思月瞥了眼头还挨在一起的两个人,从沙发上起来,“去看看。”
谢厂长连忙跟着站起来,满脸堆笑。
夏诗弦被文思月突然站起来的动作搞得猝不及防,没有坐稳差点就倒在沙发上,秘书反应快跟着站起来,夏诗弦手刚想撑住沙发,还没来得及反应,文思月突然又坐下了。
她的脑袋没靠到沙发上,靠到了文思月的大腿上。
文思月低头抚弄着她脸颊边的碎发,由于今天她披着头发,此刻除了夏诗弦,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文思月没说话,对着夏诗弦做了几个口型,然后若无其事把夏诗弦扶起来,然后自己离开沙发,“夏小姐,这沙发是红木的,磕到脑袋脑震荡就不好了。”
纪之槐和钟秘书都知道文思月和夏诗弦的关系,纪之槐可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钟秘书隐隐猜到文思月突然这样做,应该跟她刚才和夏诗弦离得近有很大关系。
谢厂长属于一点都摸不着头脑的,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总裁要这样做,但听到文思月的话后,她觉得这位总裁可能跟传闻中不太一样,根本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冷漠无情,反而为了不让员工脑震荡,在员工磕到头时用自己当肉垫,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有几个大领导能做到?
她顿时对文思月多了好几层滤镜。
夏诗弦只觉得文思月莫名其妙的,拉她一把不就完了非得坐下来,搁这练深蹲呢?
不过……她的头落到文思月大腿上的时候,除了一阵柔软弹性的触感,她还看到文思月坐下时略显紧实的套裙,今天文思月穿的是窄裙,裙口在膝盖上方,站着还好,坐下的时候稍微把腿挪开一点,裙口处大腿上的肉就会有一道浅浅的勒痕,令夏诗弦不由自主的想把头探进去看看,裙子到底有多紧。
“你下次……别穿这么紧的裙子了,”夏诗弦站起来,趁身边只有她和文思月时,对文思月说。
文思月脚步顿了顿,偏过头挑眉看她,夏诗弦别过眼神,声音小了点,“你要是胖了,就别硬撑着把自己塞到裙子里,实验证明,穿太紧的裙子对身体不好。”
说完她溜到前面,跟谢厂长说话。
文思月:……
夏诗弦不知道这几个人心里都各自有鬼,跟谢厂长聊完,又跑去跟纪之槐聊的火热,她对纪之槐说的印花T恤很感兴趣,问能不能调试机器的时候先帮她做一件T恤出来,她想在上面印几个字。
纪之槐说可以,问她想印什么,夏诗弦思索了下,刚准备说印个【人不摸鱼枉社畜】,想了想觉得不妥,私下再怎么熟,明面上钟秘书还是她的上司,当着上司的面光明正大说要摸鱼,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我想印四个大字,天下第一。”
纪之槐脸僵了下,“很有创意,可以。”
她评价道。
走了十多分钟她们到员工宿舍,谢厂长平时也住这里,在解释这里的门禁措施后,亲自演示了一遍,安全系数确实挺高的。
公寓有专人打扫,垃圾也是定期分类投放,谢厂长带她们参观了一圈时说道:“总裁还想去哪里?厂区除了食堂差不多就这些了。”
文思月没说话,钟秘书提出想去食堂看看,最近公司考虑重启让食堂重新开张,她想参考一下。
谢厂长看了眼表,“正好快到开饭时间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我们食堂的味道,我们食堂的饭是公认的好吃。”
夏诗弦耳朵一动,“谢厂长,有菜单吗?”
同时她不禁感叹这厂区够大的,她们只是转了一圈,居然过去一个多小时,转眼都到中午了。
谢厂长嘿嘿一笑,“没有,我们厨师比较任性,吃什么去了才知道。”
一半的厂区食堂每周基本都是固定菜单,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夏诗弦来过不少次,但巧的是没有一次赶上饭点。
谢厂长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升起强烈的想去看看的欲望。
于是她打消了回到车里等文思月她们的想法,转而挪动脚步跟着一起往食堂走。
食堂位于流水线和宿舍中间,离两边都不远不近,正好方便工人们,这会还没开饭,食堂里几乎没有人,钟秘书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问文思月:“总裁您吃吗?”
本以为文思月会拒绝,结果文思月轻轻回了她一个字,“吃。”
钟秘书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只好带文思月跟夏诗弦去食堂打饭窗口会合。
打饭窗口的大妈们在做准备工作,谢厂长站在窗口解释了几句,原本脸色难看的大妈顿时满脸堆笑,连连点头。
“姨今天吃什么呀?”夏诗弦见大妈拿饭盆帮她们打饭,不禁问道。
大妈耐着性子回答:“一会你就知道了。”
夏诗弦抿着唇,只好站在窗口前等。
大妈速度很快,没一会四个托盘放到窗前,夏诗弦拿了个托盘,发现有三菜一汤一米饭,而且都是分开装的,一个托盘里是五个小号碗。
谢厂长伸头过来看了眼,“呦呵,今天主厨心情不错啊。”
端着托盘的夏诗弦没想到这厨子有水平,她迅速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等文思月她们过来,她先夹起一块炸猪排尝了尝。
猪排外酥里嫩,配上特制的酱汁又让猪排多了一丝清新的口感,米饭是粗粮米饭,里面还有南瓜和红薯,剩下的两个菜,一道是蔬菜沙拉,一道是香菇油菜,汤是咖喱浓汤,要是对着拍张照片不说是哪里的话,没人会认为这是服装厂食堂的午饭的。
“啧,SHion的食堂要是有这水平,我用着的天天吃汉堡吗!”夏诗弦忿忿地咬了口猪排。
文思月她们此时也过来了,把托盘放到桌上,几人都有点愣神,这食堂的水平简直大大出乎意料,这种水平的食堂,一个月运行费得多少?
钟秘书问了出来。
谢厂长解释:“其实普通员工是不会有这么多种菜的,一般是一荤一素一汤,要是顿顿都像您们这样,主厨得过劳死。”
钟秘书听完,低头喝了口咖喱汤若有所思。
吃完午饭她们的调研随之结束,谢厂长亲自把她们送到大门口,目送她们上车,直到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转身回到厂区。
车上一片安静。
来的时候是她和纪之槐坐后排,秘书开车,回去改为夏诗弦开车,钟秘书和纪之槐坐后排,文思月永远坐在副驾上。
夏诗弦开着车,偷瞄一眼文思月的侧脸,不由想起一句话来,副驾都是主人坐的。
想到主人俩字,她嘶了一声,抽空摸了摸胳膊,如果文思月是主人的话……好肉麻。
不太敢想象,文思月拿马术鞭抽她的样子。
夏诗弦佩服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象能力,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副驾驶是主人坐的,联想到文思月变成她的主人的。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夏诗弦想入非非的时候,旁边的文思月突然开口了。
夏诗弦心里一咯噔,不会吧不会吧,文思月难道……
她咬着嘴唇假装专心开车的样子,实则慌得一批。
“总裁您想到什么了?”钟秘书接话。
文思月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夏诗弦,舔了舔嘴唇,不紧不慢的说:“我听说,副驾驶,是主人才能坐的位置。”
秘书:这话我真不应该接。